裴令章登時睜開了眼睛,牙齒咬破了下唇。
那一針極痛,完全沒辦法控制身體的那種痛,睜眼完全是本能反應。
他大睜著眼睛,淚眼縱橫地瞪著梅三娘,雙手隱隱發抖。
眼淚當然也是被痛出來的,純屬生理性變化。
馬隆悄悄覷了梅三娘一眼,發現梅三娘一身低氣壓,心上莫名不大爽快,沖著裴令章瞪起了眼睛:「你這是個什麼表情,瞪什麼瞪,我家三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們裴家這麼對救命恩人的?」
裴令章終於把目光分給了馬隆,輕蔑道:「你是梅三娘的什麼人?她後來找的相好?這五大三粗的身材,一身橫肉,真虧她下得去口!」
馬隆自詡是粗人,他不覺得有何,但聽三娘這麼被人誣衊,頓時被激起了怒火,晃了晃拳頭:「要不是看你現在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樣,本……大爺現在就讓知道老子的厲害。」
「你這種一颳風就打擺子的老白臉,老子一隻手能打一打!」
裴令章懶得和這樣的粗鄙之人說話,轉而嘲諷地看向梅三娘:「你挑男人的品味,也越來越讓我驚嘆了!」
梅三娘冷笑,正欲開口,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伴著女子低低的,「夫君,妾身來遲了!」
香風撲進門來,險些撞到梅三娘身上。
馬隆手疾眼快,連忙攬著梅三娘的腰肢閃到一邊,給來人讓出路來。
只見一名身穿厚重的石青色曲裾,身形消瘦的婦人快步走進門來,轉眼間就撲到了床前。
婦人的目光在那些閃著寒光的鎖鏈上停了停,身子晃了晃,悲憤道:「誰敢對夫君如此不敬?他們怎麼敢?」
裴令章的目光揉了揉,聲音微微喑啞道:「不關別人的事情,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我已經沒事了,蘭娘不必擔心!」
蘭娘擔心道:「夫君這樣子,哪裡像沒事兒的人?外面是怎麼回事,我進來的時候,院子裡傷了一地的侍衛。」
裴令章眉頭檸了起來,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侍衛怎麼和梅三娘起了衝突,淡淡道:「沒什麼,應該是有人想看我的笑話,我這半死不活的模樣還不夠解氣,又遷怒了下人吧?」
梅三娘只冷笑了一聲,卻不辯解。
「夫君說的,是他們?」蘭娘聞言,轉身看向梅三娘和馬隆,看清楚梅三娘的長相後,她臉色大變,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你是梅……你是三娘?」
「怎麼,不認得我了?」梅三娘撫了撫鬢角的髮絲,唇角一勾,露出一個嫵媚卻涼薄的笑容,「十幾年不見,蘭娘你……老的可真快。」
兩人年歲相仿,都是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但梅三娘保養得極好,肌膚豐潤白皙,臉上沒有一絲皺紋,歲月反而給她增添十足的成熟風韻。
而蘭娘的面容,卻像是四十歲的人,脂粉和華服都遮不住身上的風霜。
蘭娘定定看著梅三娘,目光變幻不定。良久,她緩緩笑了起來,笑容很是虛假,用老朋友久別重逢的語氣道:「是啊,都十幾年不見了,三娘還在生我的氣嗎?」
「咱們這麼大的人了,放下那些恩怨,好好說話好不好?這些年,三娘過得好嗎,應該也嫁了人,生了孩子吧?」
這話不知什麼地方碰到了梅三娘,她目光驟然一冷,忽然伸手,勾住了馬隆的肩膀,妖妖嬈嬈一笑:「好叫蘭娘知道,我的確嫁人了,這位啊,就是我夫君。」
「他叫馬隆,以後,你和裴家主得改口叫我一聲馬夫人,可不能再叫三娘了,萬一讓我家夫君誤會可就不好了,他啊,這麼大的人了,還是改不了吃醋的毛病!」
馬夫人!
他愛吃醋?
馬隆虎軀一顫,張了張口,冷不丁腰間一疼,是梅三娘掐了他身上的肉一把。
低頭一瞧,梅三娘給了他一個分外「兇狠」的眼神。
那分明在說,敢否認,現在就還錢!
馬隆木著臉閉上了嘴。
人果然不能隨便欠債,尤其是梅三娘的債。
見他識趣(認命),梅三娘鬆了鬆手,在馬隆被檸得一片青紫的腰上揉了揉,算是獎賞臨時夫君的識趣。
隨後卻得寸進尺,親親蜜蜜地掛在了他身上,小女孩兒一般嬌笑道:「夫君,我之前不是說過,要給你介紹個故人嗎?喏,裴家主是我小時候的玩伴,雖然曾經有過婚約,可他現在都有兒有女了,你可別多想啊!」
別多想……
梅三娘口中呼出的氣息,撲在馬隆脖子上,連刀槍都不怕的脖子上,立馬豎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根據他多年的經驗,三娘越是生氣,就越是——不正常,能讓三娘露出這幅表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看來裴令章夫婦,跟三娘結下的梁子,不是一般的大。
「你們真的……是夫妻?」明明是和自己一般大的人,卻扮起了痴心少女,掛在一個黑熊一般高大的男子身上,蘭娘像是見了鬼一般,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沒辦法想像,曾經和自己一樣,喜歡文弱清俊美少年的梅三娘,會看上一個名副其實的壯士。
其實馬隆生得並不醜陋,反而有著一股陽剛正氣,即便人至四十依舊一身腱子肉,那是戰場上實打實練出來的,皮膚也在戰場的風餐露宿中,被曬得黝黑髮亮,只是不是傳統的美男子而已。
梅三娘眉梢眼角雙雙上揚,看起來越發風情撩人:「難道我們看起來不像夫妻?還是說,你們還想看點兒更刺激的,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蘭娘也打了個哆嗦,那廂裴令章已經氣得渾身發顫,看不下去了,譏諷著冷冷道:「夠了,馬兄台,馬夫人,在下想安安靜靜地養病,你們,請先離開!」
「行了,咱們走吧!」梅三娘也沒了繼續表演的興致,一邊拉著馬隆的胳膊往外走,一邊說,「對了,我剛才還救了你的姨娘一命呢,她是被銳器所傷,並非生了怪病,診金要另外單算!」
裴令章沒接話,寒著臉揚聲道:「蘭娘,你先回去。侍衛何在?進來回話!」
走到門外,梅三娘終於放開了馬隆,馬隆長舒了一口氣,方才,他都同手同腳,不會走路了,全仗著梅三娘生拉硬拽,才邁開步子。
渾身都酥了是什麼感覺,哪兒哪兒都軟……
再一次肯定,三娘這種女人,絕對不是他能消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