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楓輕輕移開一片瓦,露出一道縫隙。
下面正是燕掌門的臥房。
此時,裡面正亮著燈,蕭氏換了一身石青色衣裙,端著藥碗,坐在燕掌門的床邊。
燕掌門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容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消瘦的雙頰上透出一股青灰色。
顯然,這已經是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了。
蕭氏用調羹舀起一勺湯藥,送進燕掌門口中,輕聲問:「夫君,你可還記得大師兄?」
燕掌門露出被子外的手一顫,剛剛含進口中的湯藥從嘴角流了出來,不自然道:「你……怎麼突然提起他來了?」
蕭氏溫柔道:「大師兄走了十幾年了,要不是見了今天那個姓冷年輕人,我都快記不起他長什麼樣子了。」
燕掌門緊緊看向蕭氏,不自覺拔高了聲音問:「姓冷的年輕人?」
蕭氏點了點頭道:「是啊,他叫冷楓。」
「眉兒那丫頭叛逃在外的時候,就是這個冷公子收留了他。今天他跟著長華和阿凝回來了,自稱是冷千沉的兒子。我看過他的長相,和大師兄還真有幾分相似呢。」
燕掌門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這麼說,真的是他的兒子,不是被人冒充的?」
蕭氏貌似疑惑道:「為什麼會有人冒充大師兄的兒子呢,這種事兒又沒有什麼好處!」
「誰說沒有好處?」燕掌門枯瘦的手指緊緊扣著被褥,冷厲道,「我這條命,恐怕長久不了了,等我死後,虛雲宗就得選出一個新掌門來。長華畢竟還年少,很難壓制住陸平洲那老東西,偏偏這時候又冒出一個大師兄的兒子來……」
「你是說,那年輕人很可能是陸長老安排的,專門沖著掌門之位來的?」蕭氏問。
「當年,師父本是想讓大師兄繼承宗主之位的,可惜大師兄命途多舛,橫死在外頭。按理來說,大師兄的兒子,才是長華那一輩正經的大師兄。」
燕掌門冷冷一哼道:「陸平洲這時候弄出一個大師兄的兒子來,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可是,我看那年輕人,不像是沖著掌門之位來的,也不像是聽命於陸長老。」蕭氏遲疑道,「我倒是覺得,他應該只是來報仇的。」
「報仇?」燕掌門目光一凌。
最後道:「我看,那冷公子身手不凡,蕭公子出身詭秘,只一個用毒的同伴,就讓玉家和我們虛雲宗栽了一個大跟頭,不像是會把咱們虛雲宗一個小小宗主之位看在眼裡的人。」
「大師兄當年慘死,他又是為了亡母遺物而來,應該是想查出當年的真相,為父母報仇吧?」
「可惜了,當初大師兄死的時候,我們也竭力查過,卻什麼都沒有查出來,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當年的線索還能剩下多少。」
燕掌門聞言,臉上好像蒙了一層冰,目光陰沉晦暗,半晌不曾開口。
蕭氏又盛了一調羹湯藥,送到燕掌門面前。
燕掌門忽地伸手,粗暴地推開了藥碗。
藥碗打翻在地,湯藥一半砸在了地上,另外一半全都灑在了蕭氏的衣裙上。
蕭氏驚叫出聲,連忙站起來,驚惶不安地看向燕掌門:「夫君,你怎麼了?」但若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她的眼底,根本沒有半點兒不安和擔憂,反而泛著一絲陰冷。
燕掌門重重喘了一口氣,突然發怒:「反正這藥吃了也沒用,你直接端走吧!今晚,我想靜一靜,別讓人來打擾我了。」
「夫君?」蕭氏不安地看著燕掌門。
「出去!」燕掌門嚴厲道。
「那……夫君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帶著孩子來看你!」蕭氏小心翼翼道。
燕掌門沒接話,枯瘦的手指握成了拳頭。
蕭氏慢慢退出了房間,帶著阿姜離開。
那目光幽涼,清寒,仿佛深夜潛行的蛇,終於等到了等待多時的獵物。
阿姜瞧見這一幕,不知為何,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而燕掌門的房間裡,另外一個老僕也很快也被打發走,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了床上的燕掌門一人。
他突然一把掀了自己的被子,一拳頭狠狠砸在腿上。
腿部一片麻木,仿佛變成了石頭,沒有半分知覺,就連一星半點兒痛楚都感覺不到。
他驀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悲涼的笑容。
「莫非這世上,真的有報應?」
燕掌門發了一會兒呆,一縷幽香不知從何而來,飄進鼻端。
他眼神一變,意識到這香氣不對勁,但還來不及喊人,睏倦就襲上心頭,眼睛不由自主的闔起,迅速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咔噠」一聲輕響,窗子從外面被推開,兩道人影翻了進來。
正是冷楓,以及蕭九君。
蕭九君走到床邊,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燕掌門,伸手探了探他的腕脈,淡淡道:「昏過去了,這事兒你怎麼看?」
冷楓看向蕭九君,問道:「他們說的大師兄,是怎麼回事?」
蕭九君摸了摸鼻子道:「你方才不也聽到了,你爹,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大師兄,後來橫死在外面了。」
冷楓挑了挑眉:「你先前沒查到這個消息?」
蕭九君小聲嘀咕道:「那麼久遠的事情,就是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況且你也看得出來,這虛雲宗上下,幾乎沒人記得老宗主還有一個徒弟。不過,你父母出事的時候,你應該也記事了吧,難道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虛雲宗門下?」
冷楓搖了搖頭,沉眉道:「自我有記憶起,父親就只是個普通的獵戶,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居然是虛雲宗的弟子,甚至也不知道他會武功。」
蕭九君猜測:「看來他當年離開虛雲山,也許有隱情。現在這位燕掌門呢,你打算把他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