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月城。
入夜後,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漸漸安靜下來。
行人歸家,商鋪打烊。
燈火照亮了西窗,然後又熄滅,一切歸於寂靜。
唯有一條街,白天的時候一片寂靜,等入了夜,才熱鬧了起來。
車馬絡繹不絕,酒香和著脂粉香,隨著曼妙的絲竹管弦聲,在晚春時節的暖風中蕩漾開來。
這就是月城的如意街,天下閣占據很大一部分資產。
作為中州大陸中部最繁華的商業城鎮,往來的富商巨賈無數,不知多少人在這條街上一擲千金,成就了月城最大的風月場,最全最豪奢的賭場,以及最貴最醇香的酒樓。
集香苑。
仙樂飄飄,酒香繚繞。
今夜的集香苑座無虛席。
按照慣例,今晚的集香苑會有十八位姑娘登台獻藝。
當然,僅僅如此,並不足以吸引這麼多衣著華貴的客人,但如果這十八位姑娘中,有三個月前一舞動月城的柳月眉的話,就不足為奇了。
據說,這柳月眉年方二八,此前從未在如意街在客人們面前露過面,但方一出現,就憑著一隻舞,傾倒了半個月城。
但當時,沒人知道這位在畫船上跳舞的女子究竟來自何方,之後的整整三個月也不見她露面。
直到三天前才傳出消息,這位月眉姑娘,將會在今夜,出現在集香苑的獻藝舞台上。
於是,幾乎整個月城的富商權貴,都在今夜來了集香苑。
夜色漸深,第十七位登台獻藝的姑娘彈完了一隻琴曲,抱著琴裊裊婷婷下了台。
幽幽怨怨的琴聲終於停了下來,客人們精神一振。
目光分外灼熱得向著台上看去!
帘子後的樂師們奏起琴瑟,吹起了簫管,在無數男子火熱的目光中,集香苑的鴇母杜香兒扭著水桶腰,走上了舞台。
不同於先前的春風得意,此時的杜香兒,濃施脂粉的臉上,掛著一抹僵硬笑容道:「多謝公子老爺們賞臉,接下來獻藝的,是我們集香苑的菀香姑娘!」
詞話一落,台下頓時炸了鍋。
「誰要看什麼晚香早香啊,柳月眉呢?」
「老爺們都是為了柳姑娘來的,杜香兒,你們集香苑這是什麼意思?」
「叫柳月眉出來見面,本公子可是本地郡守的兒子,難道以本公子的身份,還不配見柳月眉一面?」
「杜香兒,出爾反爾,誆騙客人,你們集香苑就是這麼做生意的?」
……
杜香兒何嘗不知道這是在砸自己的招牌?
可是想想方才點了柳月眉名字的那位公子,不得不咬了咬牙,大聲道:「各位公子老爺們,請靜一靜,並非我們月眉姑娘不願意獻舞,而是真的事出有因啊!」
郡守公子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哦?什麼原因,說出來給本公子聽一聽,若是有道理,本公子就放過你們集香苑,否則,明兒本公子就稟明我爹,讓你們這集香苑徹底關門歇業!」
見出頭的人是郡守公子,杜香兒連忙賠了個不是:「哎吆,公子容稟,實在不是我們集香苑拿喬作假,有意誆騙,而是我們家月眉她,今晚有客人了。」
郡守公子大怒:「什麼,有客人了?是誰,明知道本公子今晚就是沖著月眉來的,居然還敢跟本公子搶人?」
「杜媽媽,把那人給本公子出來,本公子要讓他乖乖跪下磕頭賠罪,再好好把月眉姑娘送到本公子懷裡來,否則,本公子就跟他的姓了!」
「這……」杜香兒為難地看向樓上。
只聽一個微醺,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格外撩人的男子嗓音響了起來:「高勛,聽說你想改名叫蕭勛?」
話音方落,就見二樓的欄杆前,出現了一名年輕男子。
那人穿著一身耀眼的紫衣,腰束一條鑲金玉帶,袖口和衣擺處用銀絲繡著精美的紋飾,一頭墨發用金冠挽住,整個人華光璀璨,熠熠流輝,十分招人眼目。
他的面容也極俊美,天生的容長臉,濃長的雙眉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的眼尾上翹,不笑也帶著三分勾魂攝魄的笑意,雙唇纖薄,唇角天然翹起,於涼薄中平添三分風流魅惑。
這人……
華麗妖嬈,簡直是一隻天生雄狐狸精啊!
眾人不由一呆。
原來那所謂的恩客,竟是這般風流瀟灑的俊秀公子,難怪柳月眉寧可撇下滿堂賓客,也要去陪這位公子呢!
如果他們也是女子,只怕也會舍下一擲千金,但年紀大相貌醜陋的男子,去陪這樣俊美年輕的公子吧?
郡守公子也看得呆了呆。
蕭九君含著笑意,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諸位覺得,本公子的相貌,比郡守公子如何?」
眾人清醒過來,紛紛在心中暗道,這還用比嗎?
那郡守公子又肥又胖,放在這位紫衣公子面前,那就是米粒之光妄想跟月華明珠爭輝,癩蛤蟆想跟白天鵝比美啊!
可惜郡守公子紈絝之名太大,沒人敢把這話說出口,集香苑中一片寂靜。
郡守公子也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居然看男人看呆了,而那男人還是個情敵,不由惱羞成怒。
他氣紅了臉,仰頭瞪著蕭九君:「本公子是郡守之子,官宦世家的嫡子,將來也是當官坐宰相的,你一介商賈,居然也敢跟本公子相提並論?哈,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真是笑死本公子!」
郡守公子乾笑了幾聲,以為這一次和以前一樣,其他人為了捧場,也會陪著自己,笑話樓上那個雖然長的好看,但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花哨男人。
但集香苑裡依舊一片寂靜。
只見那紫衣人眯起了眼睛,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這般微微眯起的時候,那慵懶迷醉的目光,竟也變得銳利起來,一種無形的威勢流露了出來。
原本想給郡守公子捧場的人,不知為何,就悄悄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