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吱嘎~
夏炎手捧著「大虛景皇夏盛」的靈位,來到了皇宮邊的宗廟。
護行的一千侍衛在兩邊列開,這些不是白羽軍,而是絕對死忠於皇宮的死士。
皇后推車,
皇帝將靈位放到宗廟之中。
然後,他向後招了招手,喊道:「夏治,領你弟弟妹妹過來。」
那位暗沉錦袍的大男孩應了聲「是,皇上」,隨後極有氣度地領著夏塵和小吃貨,來到了宗廟裡。
夏炎仰頭看著前方,那堆疊起來的靈位
能夠入宗廟的,多是賢明至少的宗室了。
大虛王朝一向重血緣重先祖
比起虛無縹緲的神鬼,他們更相信祖宗在天之靈會給他們帶來好運。
夏炎忽道:「跪下。」
現場鴉雀無聲,這皇帝雖未及弱冠,體弱多病,白髮叢生但卻有一股奇異的魄力。
三個孩子頓時排成一行跪了下來。
夏炎道:「記住,這裡是夏家的宗廟,這裡供著的每個人都和你們流著一樣的血
你們若真當得起夏姓,死後亦會來此,接受後人祭拜。」
夏治神色嚴肅,仿佛跪在這裡,就是跪在一尊心底最敬畏的神像之前。
夏塵雙拳捏緊,外表平靜,然雙眸里卻閃爍著一種熱血的光芒。
小吃貨有些茫然,抬頭盯著作為祭品的水果,然而這些天她好的吃多了,對這等不算多出彩的果子已經看不上眼了
旋即,她感到氣氛有些不對,頓時縮了縮脖子,擺出很認真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也該像兩位哥哥一樣,可是她心底怎麼都沒那種嚴肅的感覺。
夏炎抬頭,看著這諸多靈位,沉默了很久然後道:「磕頭吧。」
沉默的時候,夏炎已經用目光在朝天都的版圖上巡視了一圈。
來了
敵人果然出現了
這第一波敵人竟然大多是在朝天都內,或是周邊。
他們的目的顯然是製造亂勢。
但夏炎並不太意外,
大兄、以及父親多是將精力耗在了內鬥和與太虛仙宗的爭鬥上,而鄰國卻在經歷了「黑暗混亂的廝殺後」形成了凝聚凡人與修士的利益統一體
他們布局這麼多年,自然在鄰國有著大量的間諜,此時爆發出來,自然會形成這種亂勢。
夏炎利用「神秘古樹」默默注視著,迅速觀察著,
然後直接對望山君傳音。
「白羽軍正在東城校場集合,人數六千,去殺光,來得及的話可能的話,屍體打包,我會派人去取。」
正在南城區宅子裡大刀金馬坐著的望山君猛然彈起,眼中閃過冷冽的凶光。
然而
主上的聲音還在繼續。
「西城區,天香樓一樓的小廝正在準備放火,三樓的一名妓子正要去水井裡下毒找出來,殺了。」
「西城區,有大概十多個人在暗中散播謠言,說皇都有惡魔,大亂將至找出來,剁碎了。」
「西城區,星河街胭脂大道四十三號府邸,有人在鼓動暴民,說些晦澀的教義,大概是奴國七曜太陽的教義吧找出來,燒了,送他們去到神靈的懷抱吧。」
一道一道命令下達。
望山君愣了下
他仰頭看了看天,只覺有一種「主上時刻注視著這片大地」的感覺。
他心底越發敬畏。
如今,他已經知道主上的真正身份乃是皇宮裡那位被視為廢物、未及弱冠的皇帝,更覺神秘莫測。
難道是白帝奪舍了那位皇帝?
還是那位皇帝是白帝投胎轉世?
再或是其他可能?
然而,他腦海的這些思緒瞬間閃過,然後便開始井然有序地分配任務。
隨後,一道道身影飛掠出了此處的府宅,旋即便是沒入陰影,在這白雪皚皚猶然未曾化去、天寒地凍冷風割人如刀的世界裡,遵循皇命,殺人放火
杜仇快瘋了。
她雖依然維持著冷靜。
但她作為皇室的眼耳,此時卻在開始接受到無數的信息。
每一條信息都要讓她發瘋。
因為每一條,都直指謀逆,直指皇宮。
她強壓著心底的浮躁,開始將一道道秘令發下去,這些秘令會抵達暗衛手裡。
那些暗衛會用自己在明面的身份和關係,以各種「合理的原因」同時發起攻擊
然而,杜仇還是不太放心。
雖說她腦海里還印著那位稱呼她為「良家婦女」的大塊頭前輩,但這般忽起的攻勢,讓她嗅出了一股「世界大戰」的味道。
這萬萬里山河的風雲,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攪動。
她摸出了那塊「傳音的魚兒玉佩」,對著魚嘴巴道:「娘娘,朝天都內外,忽然多了許多心懷叵測之人您,小心。」
聲音傳出。
杜仇才舒了口氣,雙手抓著閃爍寒芒的短刀,陷入了對戰局的思索
敵人是誰,這是第一個需要想明白的問題。
是奴國吧?
還是其他什麼?
東城區,校場。
空曠的區域。
四周無人的環境。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白羽軍大統領正在高台上,振臂揮舞著,「想要在這亂世里有一番作為,首先你得心大!」
「諸位當是知道,太虛仙宗被滅和皇宮脫不開關係。」
「而我們也算是仙宗餘孽,皇室即便現在沒有騰出手來對付我們,日後必會清算。」
「然而,他們錯了。」
「這大虛王朝,已是漏雨連連的屋舍,距離坍塌已然不遠!他們自顧不暇,還想招惹我們?」
「今日,我們就加把勁,幫助這未來即將登臨此處的神明,趁亂攻下這皇宮!」
「神仙自有神仙對付,我們就殺他娘的皇宮侍衛,搶他娘的皇宮妃子,睡他娘的皇宮皇后搶到就是得到,今日人人都可過一回皇帝癮。
甚至還能讓皇帝跪在你腳下!」
「哈哈哈哈哈」
充滿蠱惑性的話語,以及白羽軍六千士卒心底本身藏著的擔憂,如今都被引爆了。
「殺他娘的皇宮侍衛!!」
「搶他娘的皇宮妃子!!」
「睡他娘的皇宮皇后!!」
「讓皇帝跪在我腳下!!」
大統領很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唇角欲要微微勾起一抹暗含野心的弧度
只可惜,這弧度才勾到一半,一根尖銳的刺從他後腦勺貫穿,從嘴巴處戳了出來,連帶著一蓬新鮮的血液混雜著口水一同飛濺而出。
大統領茫然的瞪大眼,痛感猶在,還未死絕。
然思維卻凝固在那將死的剎那,若是無聲地在宣判著他的罪。
校場高台下,六千列隊的白羽軍震驚且驚駭的看著這一幕。
之前高呼的聲音亦是徹底消散了。
哧!!
又是一根利爪從大統領心臟處刺了出來。
緊接著
那兩根利爪驟然往兩邊做了一個拉開的動作。
嘩啦~
大統領軀體兩分,被硬生生地撕成了兩半。
兩截軀體帶著兩隻因死亡忽至而愕然和迷惑的瞳孔,血腥無比地分在兩旁。
一個背後生著八隻矛刺般尖腿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走出,才踏出兩步,那長尖的腿便是猛然張開,伸長抬高到近乎十米,而女子整個人則被高高懸了起來。
這正是蜘蛛女豐月,之前在封禪古山被南晚香成功忽悠的第一人。
噠噠噠
八隻矛般的長腿頓時邁開了,帶動豐月身體在半空歪來扭去,
轉瞬之間,蜘蛛女已經沖入了校場。
這時候,那六千白羽軍終於反應過來了。
「鬼修!」
「是鬼修!!」
他們在慌亂之中,部分喪失了戰鬥的勇氣,但還有部分掌控了「軍陣之道」的小統領竟然還準備反殺。
然而
反殺是不可能的。
反抗也是不可能的,頂多給殺戮者增加點刺激感。
就在士兵們才拔刀的時候,一股陰森森的冷氣壓迫了下來。
校場四周的陰影里,校場高台的後面,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古怪且讓人驚悚的怪物。
這些都是鬼修。
白羽軍的士兵們瑟瑟發抖,膽小的甚至褲襠已經濕了,他們已經忘記了一分鐘前他們還在振拳高喊著的口號。
緊接著,若是比賽一般,鬼修們爭先恐後地沖向了那六千待宰的羔羊,開始了血腥殘暴、毫無人道的殺戮盛宴
宗廟之中,香火裊裊,逐漸浮涌淹沒過所有的靈位,以及其下的人。
夏炎揚聲道:「這些都是你們的列祖列宗,他們之中有開闢疆土,打下大虛王朝的君王;
有中興而起,扶大廈於將傾的君王;
有領兵百萬,北御天狼,南拒奴國、百劍、明月、海龍乃至再遠西方的無垢、長樂,使得環伺群狼不敢覬覦我大虛江山的君王;
有銀鞍白馬,一人一劍,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宗室貴族;
亦有威名煊赫,孤獨鎮守一方,卻若定海神針定著我大虛王朝的宗室將軍」
夏炎一一數著,將大虛王朝數千年來宗室的明君賢能一一說盡,然後稍作停頓,用肅穆的聲音道:「誠心,敬意,明志,正念,問心無愧,問天無愧,問列祖列宗亦無愧再磕頭!!」
他聲音里,三名夏家後裔認認真真地跪在蒲團前,向著那列祖列宗的靈位,重重叩首。
當!
當!
當!
皇都的鐘樓,迴蕩起了嗡鳴顫抖的聲響
鐘聲覆蓋里,
朝天都西城區。
街道。
陰暗的角落裡。
一群有一群的人圍在一起,或是竊竊私語,又或是談笑風生。
每一個這樣的人群里總有一個看似得體的男子或女子,在說著話。
他們每說一句,旁邊的人都會顯得義憤填膺的模樣。
「知道嗎?這可是小道消息」
「大部分普通人都被蒙在鼓裡了,他們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是普通人,而知道這些消息的你們已經超過了絕大部分人,變得不再普通了。」
「這大虛皇室奸擄掠,無惡不作,那皇帝更是喜歡吃食幼童。更是每日要用一百個童男童女的血液沐浴,以此維持年輕。」
「知道他為什麼頭髮白了嗎?」
「那是因為皇家作惡多端,害了我們多少無辜的百姓,所以被神靈所詛咒,這才白髮。」
「是真的,我們有很多人證。」
「怕?」
「真理就沒有害怕,這些惡魔做得出來,難道還怕人說?」
「不過,大亂將至,神明將臨,我們就看著這些人倒霉吧到時候,我們一定會迎來幸福美好、無憂無慮的新生活。」
「哎,不多說了,我決定回歸悠閒的田園生活,不理這些是是非非了,願歲月靜好。」
這些男子或女子,用一種蠱惑性的語氣在哄騙著他們精心選出的人們。
這些散播謠言之人自然也是奴國早些年安排好的人,他們的語言所造成的謠言,配合著各路攻勢,可以徹底把這個原本就在風雨飄搖里的國度拉入地獄。
讓所有這個國度的人,亦被拉入深淵
這些嚮往著「幸福美好無憂無慮」生活的民眾,在經歷了欺騙,被當做了武器之後,剩餘價值就是成為奴隸。
但這些造謠者已經立了功,得了賞,過上了好日子。
所以,夏炎的命令是「找出來,剁碎了」
陰影里,巷道里,那竊竊私語如是無人能聽見的角落裡忽地起風了。
一道又一道恐怖的鬼修身影,從黑暗裡出現,遵從望山君的命令,開始虐殺這些散播謠言者。
扭曲的、邪惡的鬼修,開始了黑暗的殺戮
席捲而過,又席捲而離,只留下地面的一攤血跡,和平靜下來的都城。
這樣的行動在很多地方都在進行。
就在先皇回宗廟的這一刻,朝天都大亂。
但宗廟卻很平靜,甚至外圍的亂被隔開了。
儀式結束。
一行人再度返回皇宮,而無論是夏治還是夏塵都如是遭受了一次精神洗禮,雙眸里更是閃爍著光芒。
兩人看向最前方那被皇后推著的十四叔,又側頭相視一眼,相視而笑,似乎在說「我是不會拖後腿的,你可別被我甩遠了」。
飛揚跋扈,鮮衣怒馬的男孩們,還在生長著猙獰的獠牙
天穹如有無形的大手,倒扣而下,為他們遮風擋雨,給他們成長的時間。
告訴他們世界是美好的。
一千侍衛護著這群宗室皇族入了宮門。
呼
呼~
忽地,一陣寒風掠來,吹拂了一些閃光的寒屑。
又行進了一會兒。
雪已成羽絮,
恍如橫流的冰河,從九天倒灌而下,在這皇都的道路上流淌了起來。
「下雪了,下雪了!!」
夏雪蹬著小短腿,雙手高舉起來,開心地喊著,紅嘟嘟粉嫩嫩的雙頰充滿了興奮。
三娘一驚,急忙拉了一把女兒,才去完宗廟就這麼浪,會被小叔子嫌棄的。
她把幼女拉到身邊,壓低聲音道:「不聽話,會被嫁出去的。」
幼女吃驚的看著她,疑惑地咬著手手:「娘你錯了。」
柳音音一驚。
幼女捏著小拳頭道:「我要和哥哥們一樣,成為男子漢,男子漢不嫁人!」
柳音音震驚地看著幼女
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沒有給幼女普及過「男女有別」這個觀念。
敢情幼女還不知自己是女的??
就在這一檔子,幼女又沖入了風雪裡。
柳音音臉上爬滿黑線,側頭一看二娘,二娘正抬袖掩面,似在笑。
夏炎才不會去管這些在雪地里歡快跑著的孩子,若是他未曾遭遇這麼多事此時,怕也還是這般模樣吧。
所以他側過頭,溫和地笑道:「三位嫂嫂,陪孩子們去玩吧」
大娘二娘微微頷首,三娘低著頭不敢看小叔子,
然後待到夏炎回頭,她才急忙施展那總瓢把子的爹所傳授的輕功,靴子於地面一點,就飄然而去,
她要追上幼女,然後狠狠打屁股,
質問她下次還敢不敢頂嘴,
敢不敢頂?
直到這時,
皇后才展露了擔憂,她湊到夏炎身邊,輕聲道:「皇上,杜仇剛剛和我說朝天都內外,忽然多了許多心懷叵測之人。
而派去山南王、天河王處的使者遲遲未歸,妾擔心有事。還請您準備好去向前輩們求援。」
夏炎點點頭道:「這確實是大事,我這就去和前輩們說。」
「別。」
皇后拉著他,遲疑道:「再等等吧我不想你欠了太多人情。」
夏炎愣了下,溫和地笑笑:「好,聽你的。」
說罷,他想了想,又取出之前太虛仙宗大供奉的那枚儲物戒指,道:「前輩們取走了其中的一些東西,剩下的他們並不需要,還給你了。」
皇后咬咬唇。
夏炎把儲物戒指直接塞到了她手上,裡面的兩個五品法器依然還留著
片刻後,皇后回到御書房。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試圖讓杜仇回皇宮,
但此時的暗衛統領已經忙碌到了極點。
這一瞬間,平靜的表面之下似乎蘊藏了一股毀天滅地的暗潮。
杜仇無時無刻不在接受著死亡的消息
似乎皇都到處都在死人,到處都在爆發虐殺?
疑點重重。
她已經很難去辨別清楚現在的情況。
似是敵人,又似是友軍?
在接到皇后秘令之後,她實在放不下擔子。
但此時,陰小幽恰到好處的到來了。
杜仇略作思索,把暗衛的掌控權暫時交給了這位「曾經執行過秘密任務、亦是得到皇帝皇后信任」的暗衛,便是向皇宮而去了。
陰小幽,就是夏炎的延續。
她坐在暗衛的頂層,就是夏炎坐在了頂層。
隨著夏炎手指的撥動,無窮無盡的線彌散了開來。
此時此刻,整個朝天都,乃至暗衛網絡所能連接到的地域,都成了一個龐然而恐怖的活物,在吞噬著,一切正在圖謀不軌的入侵者!
暗衛查探,撒網。
鬼修直接去殺戮。
高效無比。
未及弱冠的白髮君王,靜靜坐在湖邊,撐著一把黑傘,看似在賞雪,其實正主導著此時那激烈的殺伐。
一念之間,彈指之間,便是有諸多生命死去。
他殺伐果斷,處事雷厲風行,不炫耀,亦不給敵人任何退路因為,他不想自己再無退路,除卻衝鋒陷陣再無選擇。
忽地他聽到一聲貓叫。
喵~
他稍稍愣了下,循著聲音,側過了頭,只見矮灌木里縮著一隻貓。
喵~
小貓又叫了下。
那是只很常見的狸花貓,灰白紋理的毛皮正在冷風冰雪裡瑟瑟動著,一雙眼睛瑟縮而可憐地看著遠處的人。
夏炎露出笑,從儲物空間裡取出儲配的小魚乾,輕輕丟在了輪椅旁。
然而,那貓卻不敢過來。
夏炎招招手,頓時兩隻紅紙人飛出,抬著那小貓咪飛了過來。
貓:???
它有限的小腦袋還未完成思索,就已經落在了魚乾前,聞到了美食的香味,頓時用貓鼻子拱了拱這才咬起小魚乾,又飛快地縮回了灌木,一邊吃一邊看著遠處的好人,不時還遠遠地「喵」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