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那醫術,不好說。」閔昶抬了抬眼,透出幾分傲氣和狠意,「我這刀片裡藏了毒,醫聖祖傳的,你要試試嗎?」
「……」
柏謝臉色驟然一變,眼裡閃過一抹驚恐。
柏謝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自少爺中毒後,他跟傳說中醫聖的毒打了十年交道,自是知道那毒的恐怖。
眼下,哪怕他質疑「墨傾是醫聖傳人」的身份,但潛意識裡仍舊對那毒有所畏懼……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柏謝就想不通了。
給了錢,還不勞煩他們看病人,他們有什麼不滿意的?
閔昶冷聲問:「你家少爺呢?」
柏謝板著張臉,眉目陰沉:「我家少爺每天只見一個醫生。」
閔昶嗤笑:「他一個將死之人,還得醫生求著見他呢?」
「……」
柏謝不搭話。
與此同時,掏出手機發完消息的墨傾,將手機一收,跟閔昶道:「鬆開他。」
閔昶看了眼墨傾,頓了兩秒,然後把刀片和鏈條都收了,鬆開了柏謝。
柏謝下意識看了眼手肘,心有餘悸。
「二位——」柏謝已經下定決心逐客了。
「柏管家。」
冷不丁的,一道聲音打斷了柏謝。
柏謝一驚。
他愕然回頭,看向樓梯,發現自家少爺站在台階上,只手揣兜,正看向這邊。
墨傾抬眸掃了眼。
谷萬萬。
不再是竹舍村里裹破大衣的形象,把自己收拾得乾淨妥帖,頭髮剪短了一些,眉宇缺了些精氣神,但整體來說……
還是那個欠揍樣兒。
「少爺。」對上谷萬萬後,柏謝立即恭恭敬敬的。
谷萬萬看著三人,說:「讓他們上來。」
「可……」
「可什麼?」谷萬萬打斷他,抓了抓頭髮,跟墨傾、閔昶說,「上來吧。」
「走吧。」
拍了拍手,墨傾跟閔昶說了一聲。
但是,她去的不是樓梯方向,而是大門口。
她要走。
「餵。」谷萬萬無語極了,叫住她。
墨傾止步,挑眉,斜眼看去。
谷萬萬嘆了口氣,擺正態度:「請你們上來,行不行?」
「……」
柏謝驚訝地睜大了眼。
?
這是他們那個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肯放低姿態的少爺?
少爺不會是顧及墨村長的面子吧?
「行。」
墨傾賞了臉兒。
她又一轉身,走向樓梯。
閔昶緊隨其後。
柏謝自然也跟著。
然而,柏謝剛走了幾步,就聽得谷萬萬說:「柏管家,你不用上來。」
「可是,他們……」柏謝滿臉都寫著「不放心」三個字。
谷萬萬說:「他們又不會把我治死。」
柏謝悚然一驚。
——這可說不準!
——那小子身上有毒!
可是,不待柏謝提醒,谷萬萬就轉身走了。
谷萬萬的命令擺在那裡,柏謝僵在原地,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一時間倒是有些犯難了。
……
樓梯走到一半,墨傾瞥了眼閔昶。
閔昶正在收拾手裡的「暗器」。
注意到墨傾的目光,他的動作停下來,抬眼看著墨傾,有些疑惑。
「我什麼時候教你用毒了?」墨傾問。
閔昶一頓,往站在下面的柏謝看了一眼,低聲回:「唬他的。」
墨傾眉頭一揚。
還挺機靈的。
*
谷萬萬帶著墨傾、閔昶來到他的套房。
「喝什麼?」谷萬萬問。
墨傾:「茶。」
閔昶:「橙汁。」
二樓有用人,谷萬萬直接吩咐人去準備。
「坐……」等用人一走,谷萬萬就想招呼他們坐下,結果一張口,赫然發現二人已經坐下了,於是一頓,慢吞吞補了個字,「吧。」
墨傾將手中的書往茶几上一扔,沖他說:「過來。」
語氣不算好,跟命令似的。
谷萬萬牙疼。
看在夏雨涼的份上,谷萬萬沒有變臉,耐著性子走了過去。
但是,走近後,他目光掃過茶几上的書,不由得一怔。
這教材……
不是吧?
谷萬萬心思往下一沉,眸光閃了閃。
「手。」墨傾說。
谷萬萬走到她身前,將衣袖一撩,露出一截手腕,遞到她面前。
他的皮膚是蒼白的,手腕清瘦,比「皮包骨」的慘狀好一點,但也透著一股病態感,沒什麼活力。
墨傾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他手腕上。
閔昶百無聊賴地在一旁看著。
不過,哪怕他不通藥理,也看得出來——谷萬萬的病情很棘手。
哪怕是他爺爺那般狀況,墨傾只是隨手把了一下脈,就開藥方了。
給他開藥方時,甚至都沒碰過他。
而現在,她停了有一會兒了,眉宇神態從輕鬆變得凝重。
谷萬萬倒是不意外。
等墨傾收手後,他慢條斯理地將衣袖往下扯,用漫不經心的調子問:「能治嗎?」
「不能。」墨傾說,「趁早給自己選塊朝向好的地兒吧。」
「嘁。」
谷萬萬眉毛挑了挑,饒有不屑。
用人把茶和橙汁端了上來。
墨傾問:「墨一停怎麼給你治的?」
谷萬萬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回:「針灸,還有泡藥澡。你跟他師出同門吧?」
墨傾端起茶,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道:「算吧。」
谷萬萬聳了聳肩。
墨一停好歹是醫聖的親傳弟子,而墨傾……搞個同名同姓,卻隔著好幾代呢,真要有什麼本事,不至於到現在都沒名氣。
估計就學了一點皮毛。
「方才溫家看了你的病,怎麼說的?」墨傾手指摩挲著杯沿。
「說個屁,」谷萬萬翹起了腿,吊兒郎當地說,「裝模作樣診斷一番,說回去跟家裡人討論,給個治療方案。」
「哦。」
墨傾舉起杯,繼續喝茶。
對於治病一事,谷萬萬一向看得很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他生在谷家,估計耗盡了他所有運氣,別的方面嘛,就有點不如人意了。
此刻,谷萬萬對別的更感興趣。
他打量墨傾兩眼,問:「你要在帝城待多久?」
墨傾答:「有段時間。」
「住下麼?」
谷萬萬看起來挺熱情好客的樣子。
「不了。」
墨傾睇了他一眼,發現他餘光正瞥向茶几上的教材,明白了什麼。
但她沒把話題轉移到「第八基地」上。
「留個地址。」谷萬萬又說。
「用不著。」墨傾說,「我救不了你。」
谷萬萬一哽。
——又沒想讓她救。
——只是好奇她在第八基地的身份而已。
墨傾的事,他聽說過一二。
——一個欲要頂替溫迎雪的假千金,後來東窗事發被萬人嘲弄,結果一轉身,又成了竹舍村傳說中的「醫聖」的後人。
按理來說,墨傾被打上「騙子」標籤的可能,很大。
可是,她似乎沒有過去。
眼下,又跟第八基地有關。
這就讓谷萬萬不得不在意了。
「我說話算數,你在帝城遇到什麼事,隨時可以找我。」心思一斂,谷萬萬將話又擺了出來,不像是敷衍。
「用不著。」
墨傾毫不在意。
她將茶杯放下,站起身:「先走了。」
谷萬萬沒有挽留,說:「不送。」
整個流程,不到五分鐘。
墨傾和閔昶就又離開了。
「真不能治嗎?」閔昶跟在墨傾身邊,覺得不大真實。
別人不知道墨傾身份,並且懷疑墨傾「醫聖傳人」的身份是營銷、是假的,但他心裡再清楚不過。
倘若天底下真有一人能救谷萬萬,那就只有墨傾了。
墨傾應聲:「嗯。」
閔昶提醒:「你的針灸針……」
挺神奇的一套針灸針,還沒派上用場呢。
「毒跟他融為一體了,給他紮成馬蜂窩都救不了他。」墨傾雲淡風輕地說。
見她這麼說,閔昶沒接話了。
看來墨傾真有救不了的人。
「不過……」墨傾話一頓。
「嗯?」
墨傾話鋒一轉:「也不是毫無希望。」
是什麼?
閔昶還沒追問下去,前方就走來兩個人。
是柏謝和那個青年。
二人見到墨傾、閔昶,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病這麼快?
別人少說也要待上半個小時,將病情問得詳細才會做出診斷。
他們才待了多久?
「怎麼了,」柏謝並未擺上冷臉,而是端上客氣的態度,「墨小姐已經看完了嗎?」
「嗯。」
「對於我們少爺的病情,墨小姐可有法子?」柏謝繼續問。
墨傾回:「沒有。」
柏謝表情一凝,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她才多大,能有多少本事?
非要看上一趟,多此一舉。
現在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雖然不能根治,但我這裡有個藥方。」墨傾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疊好的紙來,遞給柏謝,「可保他一些時日。」
青年見狀,立即皺眉,欲要上前訓斥。
柏謝手一抬,制止了青年動作,爾後接過藥方,笑眯眯的:「謝謝了。」
將他的笑臉看在眼裡,墨傾輕笑一聲,沒有再說,朝有些不爽的閔昶看了一眼,離開了。
閔昶掃了眼柏謝手裡那張藥方,心道一聲「浪費」,然後就跟著墨傾一起下了樓。
柏謝和青年站在原地,看著墨傾、閔昶離開。
「柏管家,」青年心急起來,「這女的開的藥方,你確定要給少爺服用?萬一用出什麼好歹來,怎麼辦?」
話音落卻。
柏謝已經展開了藥方,掃了眼,就直接撕了。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回,眼神愈發冷然:「不是什麼人都配給少爺開藥方的。」
*
閔昶和墨傾離開那棟樓,走在通往大門的路上。
閔昶說:「以那管家對你的偏見,你給他藥方,他也不見得給那位少爺用。」
「隨他。」
用於不用,對她而言,沒什麼影響。
頂多……
谷萬萬少活一些時日罷了。
「你那藥方是來之前就準備好了的吧?」閔昶問。
「嗯。」
「有什麼效果?」
「解藥。」
「……」
閔昶過于震驚,眼睛睜了睜。
險些忘了。
如果毒藥配方是墨傾調的,那麼墨傾手上肯定有解藥……
針對性的解藥,不比什麼針灸、藥澡要來得有用麼?!
「現在服用解藥,對谷萬萬而言,不能徹底清除毒素。」墨傾不疾不徐地說,「不過,長期服用,少則活個三五載,多麼,活個十來年,不成問題。」
聽到這數字,閔昶眼皮直跳。
這叫「不能治」?!
「我聽說……」閔昶頓了頓,「那位少爺現在活不過一年?」
「嗯。」
閔昶:「……」
!
墨傾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把解藥給柏謝,而不是給谷萬萬。
給谷萬萬,谷萬萬或許會試一試藥方,從而延長自己壽命,但給柏謝……
柏謝大概率不會用。
可若有一天,柏謝知道這一事,肯定腸子都悔青了。
——這是赤果果的報復吧?
閔昶決定閉上嘴,不再多問一句——他現在已經毛骨悚然了。
二人走出大門。
「我都快等睡著了。」聞半嶺總算見到他們,將腦袋從車窗里探出來,「怎麼樣?」
瞥了眼老神在在的墨傾,閔昶說:「救不了。」
「我就知道。」聞半嶺毫不意外,招呼他們上車,「餓死了,你們想吃什麼?我請客。」
……
*
另一邊。
別墅,二樓。
谷萬萬站在陽台上,手裡舉著一個望遠鏡,對準大門的方向,看著一輛騷包的紅色轎車行駛而過,他調了調焦距,見到車牌號從視野里閃過。
果然。
是聞半嶺的車。
將望遠鏡放下來,谷萬萬眯了眯眼,神情若有所思。
許久,谷萬萬墊了墊望遠鏡,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斜倚著陽台護欄,谷萬萬抬眼看向藍天白雲,懶懶開口:「沒什麼,跟你打聽一下聞隊的情況……在帝城休假?我正好也在帝城……他住哪兒?」
*
下午,聞半嶺載著墨傾和閔昶,回到了家裡。
「沒事別敲門。」
聞半嶺將車鑰匙一丟,就去了自己臥室。
閔昶去臥室換了一套衣服,然後找到在客廳忙活的墨傾,躊躇了一會兒,說:「姑祖奶奶,我要出去一趟。」
「嗯。」
墨傾眼瞼都沒抬一下。
她沒有在看書。
她膝蓋上放著一個筆記本,手裡拿著一支鉛筆,正在筆記本上畫著什麼。
閔昶瞥了眼,沒細看,問:「你有什麼需要的麼,我回來時給你帶。」
墨傾說:「沒有。」
閔昶便走了。
而墨傾落在紙上的圖案,逐漸成型,是一個形似於「雞」的儀器。
與此同時——
主臥。
聞半嶺在翻閱了桌上一疊資料後,吁出一口氣,打開電腦上的一張圖片。
他將其放大。
那是一個不知用途的儀器,銀色的,外表精巧細緻,形狀……像一隻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