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韶驚鵲如約去了詠思照相館。
榮詠思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和兩個黑眼圈來給她開門,韶驚鵲驚道:
「榮老闆,你這是熬了一個通宵?」
他穿的還是昨天那一身衣服,不像是回過家的樣子。
榮詠思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搖頭:
「不算通宵,三點過就全都弄好了,洗出來的照片都掛起來了,我也懶得再回家一趟,就在暗房裡將就了一晚。」
聽到凌晨三點才弄完,韶驚鵲有些過意不去:
「早知道要弄這麼久,就約明天來取了,其實也沒這麼急的。」
榮詠思擺擺手表示沒關係,韶驚鵲不急他急啊,他急著把照片洗出來,好讓韶驚鵲來幫他拍模特照呢!
韶驚鵲看了看榮詠思遞給她的照片,一共有十張,都是他精心挑選過最好的十張,內容、人物、表情、構圖都不錯。
她滿意地點頭,這些照片肯定能在梁團那兒交好差,她笑著道謝:
「謝謝榮老闆,拍得真好,一共多少錢?我給你!」
榮詠思剛才還困得發蔫,一被誇就來了精神:
「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不是說好還要幫我拍模特照嗎?咱們就算是兩清了!」
榮詠思執意不肯收,韶驚鵲也只能作罷。
話題說回拍模特照上,榮詠思這才仔細看了看韶驚鵲的臉,發現她眼下隱隱約約也有些發青,看著像是昨晚沒睡好的樣子。
不過倒是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反而還帶出一種淡淡的哀愁,別有一種弱風扶柳的美感。
他指著牆上為數不多的幾張照片說道:
「我想請你拍的,就是這種大頭照。」
韶驚鵲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就是當下最普通最常見的那種黑白登記照,人物千篇一律看向一個方向,表情也十分僵硬,沒有任何特色。
看著掛在牆上的照片,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想到越飛螢那門突如其來的婚事,腦子裡天馬行空地想著她會不會拍結婚照呢?
忽然心裡一動,開口問道:
「榮老闆,你的照相館可以拍結婚照嗎?」
榮詠思一臉的理所當然,仿佛她問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當然可以了,結婚照和大頭照都一樣,不過就是兩個人拍和一個人拍,沒啥區別。」
韶驚鵲聽他這麼說,剛才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念頭更清晰了一些——她好像找到掙錢買相機的法子了。
「榮老闆,你的照相館和國營照相館在一條街上,競爭應該不小吧?」
這句話簡直是戳中了榮詠思的傷心事,競爭豈止是不小,壓力大到他開業這一個月來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當初他想著和國營照相館開在一條街上,自然會有許多來照相的顧客注意到這家新開的照相館,就能增加照相館的客流量。
沒想到注意是注意到了,那些顧客最多進店來看了一眼之後,還是選擇到國營照相館去拍照,相比國營照相館的門庭若市,他的照相館則是門可羅雀。
更氣人的是每次他關了店門回家,從國營照相館門前經過的時候,門口的營業員總是三五成群地對著他指指點點,還捂嘴偷笑,每次榮詠思都只能裝看不見,埋著頭快速走過。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肯定都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居然敢和國營照相館搶生意。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可榮詠思覺得韶驚鵲這個人實在不錯,也不瞞著她了,老實地點點頭嘆氣道:
「這年頭生意難做啊,老百姓大多還是樂意照顧國營照相館的生意,畢竟人家是國營,招牌響噹噹,店鋪看著也是又大又氣派,我也能理解。」
果然和韶驚鵲猜想的差不多,她深表理解:
「那榮老闆就沒想想什麼法子?」
榮詠思一臉苦笑:
「法子倒是想了,國營照相館拍一張照片一塊錢,加洗一張五毛,我就各降了一毛錢,沒想到拍照的那些人還是選擇去國營照相館,我也沒辦法了,價格要是再降,都不夠錢買膠捲了,更別提還有每個月的租金,唉......」
他開店之前也悄悄觀察過,對國營照相館的價格都瞭然於心,還專門花了幾天觀察國營照相館的客流量,照相館門口一天進進出出不下三、四十個人,有時候甚至門口還要排隊。
那時候他就覺得開照相館一定能掙著錢,他算了算店裡一天如果就來十個顧客,扣除房租、成本,一個月賺一百塊也是輕輕鬆鬆,不比到工廠里上班強多了。
可實際情況卻遠不及他想的美好,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當初要是聽家裡人的安排,老老實實去工廠里上班,一個月也能掙到三、四十塊錢,哪會像現在開一天虧一天。
韶驚鵲聽了也皺眉,榮詠思這是自己把自己推進了一條死胡同里啊!
到照相館拍照對這個年代的老百姓來說還算是一件正經的大事,肯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國營照相館,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技術過硬。
像榮詠思這樣的私營照相館想通過降價的方式和國營照相館競爭,是最不明智的一個選擇。
得虧現在大概率沒影響到國營照相館的生意,因此他的照相館每天還能有一兩個顧客上門,要是真對國營照相館的生意造成了影響,對方也跟他打價格戰,他怎麼可能是國營單位的對手?
到時候要不就是被擠兌得沒有生意,要不就是負擔不起成本自行關門。
「榮老闆,恕我直言,降價不是一個好辦法,你再降能有國營單位的成本價低麼?還是要從其他方面找差異化,那才是私營照相館的價值所在。」
「差異化......價值所在......」
這些陌生的詞語讓榮詠思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忘記初衷是想請韶驚鵲幫忙拍模特照了,他現在就想聽聽韶驚鵲是不是有什麼更好的主意。
「小韶同志,你說的這個差異化......是指什麼?」
韶驚鵲莞爾一笑,這就是她想和榮詠思談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