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是緣一的聲音,壽終正寢的人,聲音聽起來卻很年輕。
在死後的世界也是被眷顧的人嗎?緣一!
「兄長,快醒醒,白老師在編您的頭髮……」這是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白老師?黑死牟感受到了自己的動搖,很是疑惑。記憶中不曾出現的名字,為什麼?
「真厲害啊,六隻眼睛流的眼淚好像真的變多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老師的注意為什麼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從來沒聽過緣一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對,不能露出六隻眼睛,會被■■討厭的……我在想什麼?
……好安靜,為什麼沒有叫我的名字?是誰……似乎是很難過的聲音,無法理解。
我的名字是黑死牟……
「岩勝閉著眼睛睡覺的樣子比平時可愛多了。但是躺了七天,都看膩了,要不要在臉上畫點東西?」那聲音總是說著令人煩躁的話。
「老師……您真的是在擔心兄長嗎?」
「緣一也不用老是皺著眉,反正岩勝是鬼,又餓不死。」
不……我是繼國岩勝。
我應該知道的,我絕不能再次忘記。
白……老師……
聲音似乎漸漸清晰。
「如果岩勝成為了緣一,那誰來成為岩勝呢?」
「月之呼吸,明明是這樣獨一無二的美景。」
岩勝睜開了眼睛,感受到心臟正在飛速跳動,仿佛剛掙脫死亡,身上很涼。
現在是晚上,只有角落裡亮著兩盞燈,很暗。
岩勝撐著手坐了起來。
白:「看起來……完全不是沒事的樣子啊。」
岩勝那強大又帶有威懾力的氣息已經不見了,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除了腦袋上被編了六個辮子。
跟緣一偶爾流露出來的氣息有點像。
不愧是親兄弟。
岩勝只是默默解開了自己的頭髮,將自己的佩刀取下放在了白那裡。
他不再練習劍術了,沒有意義。
白看著岩勝有點炸毛的頭髮,戳了一下他的臉。
完全沒反應,這好像有點嚴重了啊。
連小詩都察覺到岩勝的樣子很不對勁,緣一生了那場病之後也是,雖然他的表現並不明顯。
太陽剛落,兩兄弟靜靜坐在廊下,一言不發,二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陰暗了不少。
小詩舉著燈將一碟金黃色的糕點和茶放在二人中間。
岩勝認出那是很久以前白做過的綠豆糕。
小詩把燈也放下,低下頭說道:「這是我請教了老師之後做的,白老師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食就會好起來了。」
緣一:「謝謝小詩。」
小詩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飛快地說道:「那個……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依舊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正因為是很重要的人,才要好好把話說清楚才行!說了這麼失禮的話真是非常抱歉……」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小詩就已經飛快地逃走了。
直到跑到廚房,小詩才長舒一口氣,摸著自己怦怦跳的胸口,一轉頭看見白悄無聲息的站在門口,心臟差點飛出來。
「老師,不要嚇我啊!」小詩差點哭出來了。
「抱歉。」白笑著走進來摸了摸小詩的頭,「小詩真棒!」
「可是,我能做事也只有這些了。」
「這樣就夠了啊,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
兩人沉默的吃完了綠豆糕。
「太甜了。」岩勝率先開口,嘴裡的甜味有些發膩。
「抱歉。小詩以前開始就是一個話多又活潑的女孩子,希望兄長不要介意。」
「為什麼要道歉?」
「如果小詩的話讓您感到不快,我替她……」
「我不是在說這件事。你病重醒來之後,為什麼要向我道歉?背叛的人明明是我才對。」
「兄長?」緣一很詫異,轉頭看向兄長。
岩勝依舊望著前方。
緣一抬起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喃喃道:「兄長是因為我才變成鬼的,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沒有保護好小詩,在夢裡,她和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被鬼殺死了。即使有了夢的預警,我依舊沒能殺死無慘,今後還會有無數人因此死去。即使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我依舊什麼也無法守護,只是個一無是處之人,不值得兄長……」
沒等緣一的話說完,岩勝已經起身,一巴掌拍在緣一臉上。緣一的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
哇……拍得真響啊!
白坐在樹上看戲。
岩勝抓著緣一的衣領,幾乎將他整個人拎起來,額頭青筋暴起,臉上漲得通紅,六隻眼睛瞪著緣一。
岩勝怒吼道:「我一直都很想戰勝你!你的才能讓我嫉妒的發狂!為此我拋棄了妻兒、家族,捨棄人類的身份,甚至了丟掉身為武士的尊嚴,殺掉了自己的後裔,但我還是失敗了!我到不了你所在的境界!
你卻在這裡說什麼自己是個一無是處之人,那我算什麼,一個笑話嗎!」
聽著岩勝的話,緣一淌下了眼淚:「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您。在我心裡,您一直都是溫柔、強大又可靠的兄長。」
心中一直仰望的人其實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完美的模樣。
岩勝將手重重一摔,緣一一下坐回地板上,胸前的手帕掉了出來,飛在岩勝的腳下,露出了木牌和笛子。
送給世界上最溫柔的緣一。
居然不是世界第二的武士。岩勝自己都想嘲諷自己,居然還有心思想這種事。
岩勝將東西撿了起來,木牌上畫著兩個小人的那一面明顯被摩挲了很多次。岩勝把木牌放回去,卻忍不住拿起了那個破笛子。
那個被劈成兩半的笛子,曾放在黑死牟的懷裡幾百年,現在還完整的躺在岩勝的手心。
直到有水滴在笛子上,岩勝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想到白關於眼淚的奇怪言論,岩勝把多餘的眼睛收了回去。
岩勝把笛子放回袋子裡,遞給了緣一,「臉上的傷,還是處理一下吧。」
「嗯。」緣一接過了袋子,重新放回懷裡。收拾好糕點盤和茶杯,緣一回到屋裡。
岩勝想去找白拿回刀,發現他根本不在房間裡。直到外面的上傳來聲音:
「岩勝,這裡。」
岩勝回到院子裡看向完全被樹隱藏的白,「您一直在偷看嗎?」
「我還需要偷看?」白堅決不承認,跳下了樹,走到岩勝面前。
岩勝想到了白那超乎常人的耳力,決定跳過這個話題,「老師,我來取回佩刀。」
白將刀遞給岩勝,又遞給他一根白色的髮帶。
岩勝兩手接過日輪刀,放回了腰前,看著又伸過來的手,「這是什麼?」
「你不是很在意緣一那一身衣服嘛。布料不夠了,就拿這個湊合一下吧。」
「不,我沒有在意。」或者說不是這種意思的在意。
岩勝抓緊了有些長的髮帶。兩端有兩個圓形,一個是紅色的太陽,一個是金黃的月亮。
岩勝把髮帶綁在了自己頭上,在原地站了半晌,終於發出了微小的聲音:「老師,謝謝您。」
白一直笑眯眯地看著他,盯得岩勝很不自在。
「怎麼?」岩勝微微皺眉。
「再多說幾句嘛,岩勝難得還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岩勝直接轉身回屋了,身後傳來白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