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此刻還活著,但也終究活不下去了。

  蘇雲漪看著那朵悄悄晃動的荷花,繼續說:「秦商不是個小心眼的人,知道張二丫是受人鼓動,又是個可憐人,便將她帶回了秦國公府。方才你也瞧見了,那是秦國公府的管家立叔,他想與二丫結乾親,以後便是二丫的長輩。倒是你,你真的甘心就這麼被困在一幅畫裡,生前污名,死後也不得安生?」

  「還有那些害過你們姐妹的人。你們姐妹,一個在畫中受困不得往生,一個在京城吃了那麼多苦頭不說,還要被人當做工具推出去。你甘心?」

  「我也被人害過。」

  蘇雲漪見荷花不動了,也不著急。

  反而坐在一旁開始磨墨。

  當然,蘇雲漪磨的是硃砂墨塊。

  也不知道秦商是哪裡長出來的一顆七竅玲瓏心。

  昨天夜裡還讓人送來了一盒硃砂墨塊。

  硃砂墨塊倒不是有多珍稀,除了皇帝能用之外,古代的勛貴和畫家也都能找到。

  但純度如何就不好說了。

  可秦商送來的這一盒墨塊不僅純度高,還帶著一絲靈氣。

  蘇雲漪也是今日一早從秦雨那裡知道,這盒墨塊竟然是秦商從皇宮帶出來的。

  說白了,這極有可能是皇帝硃批用的墨塊。

  這年頭,皇帝用的東西能差嗎?

  別看清流一派好像在朝堂上聲勢浩大,那是因為先帝一朝為了跟勛貴做權勢爭奪,將清流一派提起來了。

  如果陛下真的要將清流一派的處置了,除了名聲不好聽之外,對他的皇位其實沒有太大的威脅。

  陛下現在對清流一派再三忍讓,除了那群人確實綁成一團不好對付,還要顧忌名聲之外,也是因為以宰相為首的那幾個清流,著實在先帝在位的時候做了不少貢獻。

  陛下可不想擔上什麼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名聲。

  更何況,清流一支筆那是真的能在人的後事名上剜下一塊肉來的。

  所以,這些小事上,沒人敢糊弄如今的陛下。

  蘇雲漪不緊不慢地磨墨,說:「知道我最先報復的幾個仇家如何了嗎?」

  這次,顫動的是荷葉。

  蘇雲漪唇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其中一個不是已經進入到你的畫中了?他被我煉製成了血衣厲煞。」

  這一次,荷花圖上不僅荷葉,荷花在搖晃,就連池水都泛起了波瀾。

  荷花圖中。

  層層疊疊的荷花與荷葉下是滿池的淤泥。

  而淤泥下,竟然是一座地牢。

  地牢內,紅色的鐵鏈猶如有脈搏一般,有規律地發出一陣陣類似心臟跳動的聲音和律動。

  鐵鏈堆疊在一起,看起來就很長。

  順著鐵鏈看過去,是一個披頭散髮的人皮鬼趴在地上。

  人皮鬼趴在地上的形態有些扭曲,關節仿佛都是反著來的。

  在聽到蘇雲漪的那些話後,人皮鬼空洞的口中發出陣陣詭異的笑聲。

  她確實是張白霜。

  張白霜自己也不知道一切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那日,她只是出門將繡好的帕子送去繡莊,拿著換來的銀子,還想要給妹妹買一串糖葫蘆。

  父母離世後,妹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糖葫蘆了。

  張白霜甚至想好了這些錢要怎麼花,多少買布,多少買米麵,多少存下來留作家用。

  她還要告訴妹妹,二丫這個名字是小名,以後妹妹的名字就叫張白露。

  是她自己想到的。

  名字和她的擺在一起看,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姐妹倆。

  可隨著眼前一花,張白霜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張白霜就被關在了一個水牢里。

  那個人說,她的皮膚還不夠白。

  得在他的藥池裡多泡幾日。

  張白霜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藥池,只知道自己進去之後,渾身都疼得難受。

  像是有無數隻蟲子在往身體裡鑽。

  到後來,張白霜都能看見自己被泡到發脹的手指,皮膚和骨肉之間仿佛隔著一層水一樣的東西。

  張白霜也不知道自己在池子裡泡了多久。

  只知道她被關進那個水牢的時候,旁邊似乎還有很多人。

  但漸漸地,那些人都沒了聲音。

  每次有人不再喊出聲來,那個神秘人就會出現。

  他有的時候會可惜,說:「這是很白淨的肌膚,不爭氣!」

  有的時候有會暴怒:「廢物!全都是廢物!」

  張白霜覺得,她和其他姑娘在那個神秘人的眼裡,不是人,而是牲口。

  關在籠子裡養著的牲口。

  只有長得好,能夠賣出價格的才是好的。

  那些長得不好,賣不出價格的,在神秘人眼裡連爛泥都不如。

  張白霜很害怕。

  可她不想死,也不敢死。

  她怕自己死了,妹妹就真的沒人照顧了。

  父母病重的那幾年,張白霜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跟宗族裡那些人周旋,就為了給自己和妹妹一個安穩的環境好好生活。

  妹妹年紀還小,還什麼都不懂。

  張白霜忍受著劇痛,生生扛著。

  每分每秒的感受著肌膚與骨肉寸寸分離,到頭顱的時候這種感覺最為難受,她好幾次都要抗不過去了。

  可張白霜還想著那根沒有送給妹妹的糖葫蘆……

  就在水牢里又來了幾個人的時候,張白霜聽見神秘人的聲音仿佛就在自己耳邊。

  「差點把你忘記了。你居然還活著!」

  張白霜那時只覺得萬念俱灰。

  她知道。

  她此刻還活著,但也終究活不下去了。

  再有意識,她就已經被困在這裡了。

  哪怕這裡沒有鏡子,只看自己那雙手,看自己的腳,張白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她的皮被剝下來了。

  那一刻,張白霜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是她?

  她的妹妹怎麼辦?

  再之後,張白霜就被送到了葉家。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在荷花圖中沒有半點變化。

  這些鎖鏈困住她,不讓她離開荷花圖。

  卻又時刻讓張白霜保持著滿腔怨恨。

  所以,在葉錚出現的那一刻,張白霜沒有什麼想法。

  她只知道。

  既然自己那麼痛苦地死了,那麼為什麼別人不能?

  更何況,葉錚也只會死在她營造出來的幻境裡,在美夢中一點點陷入癲狂,精血耗盡。

  成為她和鐵鏈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