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呵。
我有些信念崩碎,痛心地伏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狂流眼淚,又失望自嘲地大笑出聲。
笑到黑衣人懵住,笑到九蒼強硬推開蓮芯,笑到我嘴裡的血沫子嗆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
「漓兒!」他眼底掀起驚濤駭浪的恐懼,丟下蓮芯就朝我跑過來。
可,那黑衣人卻搶先一步動手,「呵,還是我贏了。九爺,這都是你自己選擇,救了那個女人,這個可就歸我了!」
猛地一道強勁掌風直逼我的面門掀來——
而我,也很清楚,現在指望別人不如靠自己拼出一條活路!
靠男人,倒霉一輩子!
千鈞一髮之際,我沒有乾等九蒼來救,而是及時抬手念誦口訣,將白君前些天給我的玉鈴鐺召喚了出來——
白君說過,不能小瞧這枚玉鈴鐺,這玉鈴鐺雖說平日是被他當成玩具拿在手裡把玩的,可實際上,卻也是他認真煉了三百年才得出的珍稀法器。
只是他這隻狐狸對自己的東西精美度要求的比較高,所以就把玉鈴鐺雕得甚是花里胡哨,因此看起來反而喪失了法器的固有形象,顯得它特像地攤貨……還是賣不掉的那種。
但白君再三向我保證過,這法器用起來絕對足以自保!
而事實,也沒有辜負我對它寄予的厚望。
那掌風襲過來時,虧得有玉鈴鐺保護我我才免受一劫,只是那掌風太厲害了,一掌劈過來直接震裂了擋在我身前的玉鈴鐺……
不過,我並不打算僅自保就好,他想殺我,門都沒有!
趁著那黑衣男人被玉鈴鐺的神力逼退兩步的機會,我強撐著重傷的身體從地上迅速踉蹌爬起來,不管眼前的另一人望向我的目光有多灼熱,我掐指就邊捏訣邊念咒語——
玉鈴鐺還真就在我咒語的驅使下緩緩癒合了本體的裂縫,我雙手法決一抵,用盡全力含著滿口鮮血沖那黑衣男人呵了聲:「破——」
玉鈴鐺的威力頃刻變強數十倍,攜著狂風飛沙就朝那黑衣人逼了去……
黑衣人陡然瞪大眼睛:「你竟然會道術!」
我卯足了力氣艱難按住手裡結出的法印,含著腥鹹的血液朝他冷笑:「老娘會的可多呢!」
隨即使勁加注指尖的力量,玉鈴鐺的神力瞬間再次放大,他見勢不對趕緊結印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保護罩,但儘管如此,還是被玉鈴鐺的神力給逼得不斷後退十來步!
「呵,雕蟲小技!」黑衣男人猛地站住腳跟,驀然揮袖,輕而易舉就破了我的微弱道術——
玉鈴鐺的力量被他震碎,迅速朝我這邊反噬過來,我被颶風襲得艱難退步,來不及反應,黑衣男人的法力就已經再次朝我劈過來:「你去死吧——」
與此同時蓮芯那個狠人也假裝柔弱地從九蒼身後抱住九蒼:「九爺,我好怕……」
但這回,九蒼一把甩開了她,風馳電掣地趕來救我。
黑衣男人劈向我的法力被九蒼出手擋住,而我也在接連後退十幾步後意外撞進了一個香軟的懷抱……
我驚悚昂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清澈凌冽的美眸,一張俏麗與英氣並存的清冷美人面——
清冷美人烏髮披肩,腦後松垂的髮髻上插著一支大氣精美的鳳釵,一身誘惑艷麗的紅色抹胸長裙,手裡還提著一把……比我人都高的長柄大砍刀!
是她,之前就對我出手相救過的,女陰差!
保安大叔之前稱呼她,謝大人?
「是你……謝姐姐。」我詫異低喃,她摟住我的腰,冷淡道:「我來遲了,你受驚了。」
隨即撐著我站好,提起自己雙響環大砍刀就嘩的一聲甩出去,拿在手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攥住,美目凌厲地望向那名正與九蒼交手的男人,冷哼一聲道:「孽障!膽敢在本座面前胡作非為!」
回眸又和我說:「方才你用的道術,還是最低級的,來,我教你個更厲害的!」
緊接著不等我回應就施法控制了我的身體,帶著我掐訣念動咒語:「后土在下,感應諸神,八方鬼靈,聽我詔令,雷來——」
一訣掐完,她話音剛落,頭頂就轟隆降下一道威力極強的炸雷,雷光直逼黑衣男人的脊梁骨劈去——
「啊!」正在與九蒼交手的男人分身乏術無暇顧及謝姐姐這一道天雷,猝不及防就被天雷轟個正著,疼得他頓時慘叫出聲,渾身骨頭都在響雷落下的那一剎發出了一道耀眼的銀光,人體骨架的輪廓完整呈現在我們所有人的眼前……
雷霆劈落,黑衣男人膝上一軟口吐鮮血跪倒在地。
謝姐姐英姿颯爽地提刀,霸氣地踩著十來厘米的黑色珍珠系帶高跟鞋疾步朝被雷劈成重傷的黑衣男人奔過去,「給本座讓開!」
九蒼反應靈敏地立時飛身後退,給女陰差讓出動手的地方,謝姐姐衝過去舉刀從天而降往黑衣男人頭頂劈去,黑衣男人被嚇得渾身一激靈,刀刃還沒落到頭頂,氣貫如虹的刀氣就已經震裂了他的頭骨,鮮血就已經染透了他頭上的兜帽……
不過他倒是很識時務,曉得自己不是謝姐姐對手就趕在生死關頭轉身化成一股黑煙僥倖跑路了……
謝姐姐的大刀哐的一下生生劈裂了黑衣男人站過的石頭地面,由於黑衣男人跑得快,所以這一刀劈了個空,但儘管如此,我還是能真切清晰地見識到謝姐姐這一刀的威力究竟有多強大——
但凡那黑衣人反應遲鈍一秒,這會子他的身體就已經被謝姐姐一刀劈成兩瓣了吧……一想到一個人血淋淋地被一分為二,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就噼里啪啦炸起來了……
蓮芯那朵白蓮花見此情形厚著臉皮立即朝九蒼跑過去,茶里茶氣的淚眼盈盈委屈道:「九爺,嚇死我了……」
「漓兒!」可九蒼,卻向我疾步趕了過來。
我抬眼瞧見略有些疲倦之態的他,腦海里不由自主翻湧起他剛才為救蓮芯捨棄我的那一幕幕……
這次,那人是打著抓到了蓮芯的幌子才將他引來的。
如果換做我被抓,呵,他可能就不會管吧!
「漓兒。」
他牽住我的手,我心尖一顫,怒火頂了上來,無情地狠狠甩開他,扭頭決絕地對上他歉意深沉的目光,氣極反笑:
「九爺來找我幹什麼?我沒有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覺得挺可惜?九爺現在應該去關心你愛的人,你的芯兒還在那邊可憐兮兮地盼著你呢!」
他慌了,眉心擰成一團,嗓音低啞地要向我解釋:「漓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愛的人是你!」
我抹了把眼角冰涼的淚水,只覺得好笑,深呼一口氣道:
「愛?我可不敢奢望九爺的愛!我只是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女孩罷了,你一個神,玩弄我的感情有意思嗎!」
他洇紅了雙眸,哽了哽,弱下聲:「漓兒,我沒有……」
我氣得大口喘氣,自嘲笑出聲: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你倆這麼情真意切你們倒是在一起啊!來招惹我又有什麼意思,我也是你們小情侶之間增添情趣的一環嗎?
帝九蒼,我承認你救過我的命,我承認你對我恩重如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先前待我確實不錯,可是,用感情來欺騙玩弄我,你有意思嗎?
對,我是喜歡你,我腦殘我愛上以往溫潤儒雅對我體貼有加的你,但在此之前,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說著,難受得忍不住大顆大顆掉眼淚,既悲傷又憤怒地抬高聲質問:
「我到底怎麼招惹你們了,你們要這麼對付我!你不喜歡我幹嘛還要來引誘我,勾得我對你動心!你心裡有人了還來和我假模假樣的做恩愛夫妻,有意思嗎?!
你倆情深似海,你倆倒是找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過日子去啊,你來禍害我幹什麼?看著我被你們倆聯手忽悠得找不著北,你倆很開心嗎?」
他見我情緒愈加失控崩潰,一步邁過來抱住我:「漓兒,我沒有喜歡別人,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這次是我不好,漓兒要怎樣你才能相信我?」
我憋不住的放聲大哭,痛苦地再次狠狠推開他,傷心欲絕的盯著他道:「不可能了!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再相信你了!」
我低頭,淚流滿面,氣急地將手腕上龍骨手鍊扯下去,扔到他懷裡:
「你的東西,我還給你!我是個人,我不是個供你們玩樂的小貓小狗,任你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的婚約,不算了,手鍊我不要了婚約也不作數了!」
他接住龍骨手鍊被我嚇得臉色煞白,「漓兒!」
我抽噎著厲聲阻止他:「你別過來!別碰我!從今往後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帝九蒼,我不要你了!你們愛怎麼鬧怎麼鬧,愛怎麼演怎麼演!」
「漓兒,你別這樣……」他緊張到拿著龍骨手鍊的那隻手微微顫抖,還要靠近我,卻被一襲烈焰紅裙的女陰差給突然擋住。
謝姐姐看不下去地把我護在身後,面無表情道:「站住,不得放肆!」
他怔住。
謝姐姐嫌棄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握住我的手腕,冷冷道:「我送你回去。」
我抬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哭得心臟抽痛,點頭答應:「好。」
後來,是那位霸氣的女陰差把我帶出山洞,一路護送我回家的。
而九蒼和蓮芯,並沒有跟上來。
也對,蓮芯受了驚嚇,他總要想法子多哄哄人家,安慰安慰人家。
推開家裡的院門,我有點撐不住的猛將堵在嗓門的熱流咽了下去,昏昏沉沉的走進院子……
月紅姐正在紫藤花下開心的盪鞦韆,見我回來,滿臉欣喜的迎過來……然而,路走了一半,她又發現我袖角與裙擺上的鮮血……
臉上笑意頓時全無,月紅姐擔心的加快步子,扶住我:「這是怎麼了?」
下意識去詢問我身邊的女人,可,一抬頭,看見女人的容顏,她又被嚇了一大跳:「皇、皇后娘娘!嫂子?!」
趙青陽也被她的這聲驚呼給吸引了出來,「什麼嫂子?誰來了?」
謝姐姐單手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子,冷著臉詢問:「你、認識本座?」
月紅姐突然有點手足無措,彆扭地看了看謝姐姐,又有點如坐針氈的一個勁回頭往屋裡看,故意抬高聲像是在給誰通風報信:
「啊,我不認識不認識,皇、皇后娘娘……我就是從前在一個熟人那裡見過您的畫像,他說,您是、皇、皇后娘娘……」
彎月雙環刀嘩的一聲,架在了月紅姐的脖子上,月紅姐一驚,嚇得狐狸耳朵都瞬間爆出來了,害怕的憋了嘴求饒:「別、別……好漢饒命!」
謝姐姐眉眼清冷的開門見山問:「說,你是在給誰報信!不說我砍了你!」
雙環刀又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嘩啦響動,月紅姐嚇得腿都軟了,閉上眼睛惶恐尖叫,下一秒,一道黑色身影就出現在了月紅身側,伸出骨節修長的玉手,抓住了謝姐姐的刀柄……
是宋堂主!
宋堂主眉目含情地凝望著謝姐姐,哽了哽,可憐低吟:「皇后,別來無恙。」
謝姐姐一怔,望向宋堂主的眼神略為深沉,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瀟灑收回長刀,謝姐姐平靜吩咐月紅姐:「她,身上全是傷,內傷很嚴重。她的房間在哪?帶我過去,我給她療傷!」
月紅姐被嚇得有點腦子不清楚,半晌才反應過來:「哦好!嫂子你請,在二樓!」
趙青陽此時也抓住了重點,「怎麼回事,怎麼又傷了?!」
謝姐姐豪邁地收了手裡長刀,彎腰臂上稍一用力就將我打橫抱了起來,愣是將已經迷糊的我給整清醒了。
她、竟然能把我抱起來?還是公主抱!
身上的疼痛與腦子裡的暈厥感讓我沒有多餘精力去思考太多,謝姐姐抱著我,一邊快步往屋裡走,一邊言簡意賅地說明情況:
「她被人抓了,和另一個蓮妖一起。那個人同時對她和蓮妖下手,她的丈夫、你們執法堂的九爺只顧著去救蓮妖,沒管她,她被打成了重傷,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我要替她療傷,期間任何人都不許打擾,不然她會有性命之危,誰敢影響本座,本座砍了他!」
「蓮妖、蓮芯?」趙青陽大驚:「怎麼可能……」
不等他研究出個一二,謝姐姐就已經帶我進了臥室並用法術反鎖上了房間門。
將我放在床上,和我一前一後盤腿坐好,運功給我療傷。
她的雙掌貼上我的後背時,我只覺有股涼意在背部慢慢化開,逐漸,擴散全身,壓住我體內的劇烈痛感……
不久,她忽然沉沉啟唇:「不對,你體內,還有樣壞東西!」
我羸弱的睜眼雙眼,放在膝上的手,手背蓄起了密密麻麻的細碎汗珠,有氣無力的問她:「謝姐姐,你說什麼?」
她接著施法給我輸送真氣:
「你體內,有隻蠱蟲,這蠱蟲名叫亂心蠱,是苗疆最厲害,也最不容易察覺出來的魔蠱之一。
蠱蟲藏得很深,在你的心臟內,若不是本座幼年曾跟師父學習過苗疆的制蠱法,熟悉苗疆所有蠱蟲的氣息,如今本座的真氣又進入了你的身體,本座肯定也發現不了你中蠱一事。
這蠱,看起來在你體內已經藏匿了一段時日,此蠱由於是用魔息餵養,和普通的蠱蟲還不一樣,它,能亂你的心智,最開始會讓你易怒易躁,然後會讓你出現幻覺,讓你分不清幻象與現實。
這蠱能讓人性情大變,當然,這些還都是最基礎的,更加陰毒的,是這蠱會讓人容顏慢慢蒼老,它會漸漸掏空你的身體,你每發怒一次,身體狀態就會老上十歲,也許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已經有白頭髮了……
只是,你的臉還沒有很明顯的變化,你可以把你身體想像成一塊木頭,蠱蟲就是食木的蟲子,蟲子在木頭的心臟里,每天啃噬著木頭,最多半年,你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
死之前,你只會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乏,死的時候,你可能僅是睡了一覺,就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屆時你的殼子還在,但你的五臟六腑,已經被吃光了。」
她的話,聽得我本就汗津津的身體又生出了一層熱汗,「所以,我最近突然性情大變,還會發瘋,是因為這隻蠱蟲,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說:「這蠱蟲在你體內藏了有半個月了,對你身體的損傷還不大,只是對你的情緒影響很大。無妨,我可以將你體內的蠱蟲逼出來!」
話音落,她用手指猛地按住我後背的幾處穴位,劇痛感襲遍四肢八骸的同時,她又用利器在我的後心處劃了個口子,猛地一掌擊在我背部,吸力極強的神力直接將一樣異物從我的心臟內拔了出來——
過程不超過兩秒鐘,我甚至是在蠱蟲拔出身體後才感覺到心臟的刺痛……
「這蟲子的蠱息極弱,又是藏在你的心臟深處,即便是執法堂與皇封堂的兩位上方仙也未必能輕易察覺到。可見對你下蠱的人用心有多險惡!
另外,我還發現你體內的陽氣,太少了,這樣會讓你嗜睡、乏力,正常人的身體,不該陽精之氣少到這個地步。你以後注意要多補補身子。對自己好點。」
她將一隻渾身蘸血、尚還活著的多足小蟲子遞給我看,我往她掌心瞧了一眼,頭皮都麻了。
活的,還蠕動的……
心口又疼了,我捂著胸膛痛苦擰眉。
她繼續給我療傷:「你的傷太重,至少一個時辰我才能收手,療傷的過程中你若是感覺太累,就閉上眼睛,不用擔心旁的,我在。」
雖然我和她攏共只見了兩面,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打心底,很相信她……
「謝謝你……謝姐姐。」我乏累地向她道謝。
她依舊是平靜淡淡的:「客氣,職責所在。」
職責……
什麼職責?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扶著睜不開眼的我躺回床上,給我蓋上被子。
臥室門拉開,趙青陽他們就守在外面……
「謝大人,漓漓怎麼樣了,她、還好嗎?」
「我覺得你們不應該關心她身體上的傷,而是該關心,她心理遭受的創傷。」
「怪本王……」
「你現在說這些一點用處都沒有,你要是不喜歡她,就從今以後別來見她,與她徹底一刀兩斷,免得她最後被你傷的體無完膚。」
「本王怎會不喜歡她。」
「你既然喜歡她,當時她和你手底的女妖同時遇險,你為何選擇救了你的紅顏知己,拋下了她?」
「本王……」
「少在本座面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都是吃著碗裡看著鍋里,身邊留一個,心裡裝一個!等出了事就在這裝情深意切,你輕描淡寫的幾句好話,就能彌補你之前對她的傷害嗎?」
「謝大人,咳,我覺得這事可能有誤會。」
「蘇堂主,你的愛人是如何死的,你忘記了麼?」
「我、」
「嫂子你、別往人心窩子戳啊……」
「皇后……」
「宋堂主,本座現在是地府的陰差統領,請稱呼本座謝統領。」
「謝、咳謝大人,您也累了,我給您倒杯水,您歇歇?」
「不用,九爺,本座還有件事要單獨和你聊!你選個地方吧。」
「……謝大人,你請。」
晚上,我難受的咳出了兩口血。
從夢裡驚醒。
「漓漓,你怎麼樣了?」樂顏坐在我床邊趕忙握住了我的手。
趙青陽也快速送來一碗藥,舀起一勺吹了吹,「謝大人吩咐過,你一醒就要把這碗中藥喝了!」
我被樂顏小心扶起來,迷迷糊糊睜眼,餘光剛瞥見床前那抹熟悉的玄色衣影,頓時就激動得喘不上氣了。
用力推開趙青陽送過來的藥汁,我瘋狂沖他虛聲發泄:「走!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都走!」
趙青陽麻溜地護好藥碗,扭頭為難的看向他:「九爺……」
他沉默了會兒,悄然轉身離去。
等確認他走了,我才掙扎著從樂顏懷中坐起來,主動伸手接過趙青陽捧著的藥碗,咬牙一口氣把還攜著燙意的中藥全灌進了肚子裡。
最後一口苦澀的藥汁滑下嗓門,我放下藥碗,喘息艱難地脫力倒回樂顏懷裡,閉上眼睛心痛欲裂:「樂顏,我錯了……我看錯了。」
樂顏心疼地抬手給我抹臉上眼淚:「我都聽趙青陽說了,是他不做人,他辜負了你。好了漓漓,既然他讓你傷心,那咱們也不要他了!讓他和那朵該死的白蓮花一起過去!」
「這件事確實是九爺不對,但九爺當時也是有苦衷的,漓漓,你和九爺之間有誤會……」
我苦笑笑,低低反駁趙青陽:「刀子沒捅進你的心臟,你當然不知道有多疼。當時的情景是什麼樣你沒見到,當然不能理解我的心裡有多難受。你不用替他說話,我不欠他什麼了……以後,我和他再沒有任何關係。」
趙青陽憂心道:「我知道這事對你的刺激很大,但,你也要想開點。具體情況我們都聽謝大人說過了,不可否認的是,這次確實是九爺做得過了。」
我沒力氣再和他們解釋更多,視線落在手腕上,發現那龍骨手鍊還在我腕上戴著……
我一時怒極攻心,心口更疼了,扯下腕上的手串狠狠扔出去。
趙青陽被嚇住,見狀立即跑過去把手串重新撿起來,寶貝的著急檢查手串是否完好:
「漓漓,你就算再生氣也不能不要命啊!你知不知道這手串是給你續命的東西!當年九爺為了你特意斬斷了自己一截龍骨給你做成了這條手串……」
我靠在樂顏懷裡譏笑:「有意思嗎,戴著這條手串我就永遠欠他一條命。」
「你再生九爺的氣,也不能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啊。」趙青陽放軟語氣,苦口婆心地勸我。
我吸了口涼氣,任眼淚一遍又一遍濕了臉頰:「我知道,摘下這條手鍊我活不過二十四個小時。他是神仙,只有他願意我才能活。他不想讓我活,也是一句話的事。」
「漓漓……」
我抹了把眼淚,坐直身體,心情很差地打發:「你們辛苦了,很晚了,回去歇著吧,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樂顏不放心地握住我手:「漓漓,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可我卻把手抽出來,拒絕了她的好意:「我腦子太亂了,你留在我這我反而更加睡不著。」
樂顏還要爭取,趙青陽倒是抓住她的胳膊,幫我說服了她:「走吧,讓漓漓一個人好好休息一晚,你在這和她聊天,聊著聊著她更上火了……到時候更睡不著了。」
樂顏噘著嘴猶豫片刻,只好點頭:「那好吧……」
這一夜,我都睡得渾渾噩噩。
早上六點,我突然想吃街上老陳家的肉包子了。
於是趁著他們都沒起身,我一個人像掉了魂似的出門,坐公交,來到了那家熟悉的肉包子鋪門前。
「小姑娘今天來這麼早啊!剛好,第二爐包子出來了,還是燙手的,我給你拿兩個?」包子鋪老闆熱情地和我說話,我點點頭,報以一笑,掃碼付了錢。
拿上包子,我一個人走在無人的大道邊上,咬了一口,還是熟悉的香味。
行人道旁栽地觀賞月季還開著花,我吞下一個包子,拿出手機,把銀行卡餘額全都轉給了我爸。
我爸現在,應該起床了吧。
果然,一分鐘後,我爸給我發了個消息:???
我回覆:我卡壞了,要重新補辦,先把餘額轉給你!爸爸,你要注意身體。
等了好幾分鐘,我爸也沒再回我。
可能是出去忙了。
餘額也沒收。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我爸突然發消息給我:
『乖女兒,最近你媽總是睡不好,做噩夢,說對你甚是想念,我說,孩子今年過年就回來,到時候就讓孩子在家裡多待一陣子,我們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她說,你最喜歡吃她包的餃子,她最近,就是突然很想做餃子給你吃,她總是能想起來,你小時候趴在鍋台上,眼巴巴看她包餃子時的樣子。』
『我今天去村頭稱了肉,哎,你媽的餃子,你也吃不著。離得這樣遠,你媽的身體又不適合長途跋涉,要不然我們就給你送過去了。今年回家,再待久一些吧,一年見不著一回,也不知道我們的女兒,瘦了沒,在外受欺負了沒。』
『閨女,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爸媽。』
我昂頭,不停擦拭酸痛的眼睛,袖子被淚水濡濕了一片。
努力調整好心態,才假裝輕鬆地給他們回覆:『知道啦爸,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今年過年我一定早早回去!先把轉帳收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筆轉帳爸一直沒動。
我眼淚就飯,把剩下的那個包子也填進了肚子裡。
之後找了個安靜風大的橋頭坐下來。
腦子很亂地望著被風吹得波光翻滾的江面,我一個人坐了半個小時,也沒整理好受傷的心態。
忽然,身側出現了兩道熟人的影子……
是保安大叔和謝姐姐。
保安大叔猛吸了口香菸陪我坐在橋邊,嘆氣道:
「丫頭你知道嗎,每年殯儀館要接收整個市區,上千具屍體,其中有百分之三十,屬於非自然死亡,百分之六,是溺水而亡,這百分之六里,還有一大半,都是從這座橋上翻下去的。
所以,人們稱這座橋為斷魂橋,一般來這座橋旁邊坐著不走的,要麼是心裡抑鬱,要麼,是想輕生。
可想輕生的那群人,他們坐在這裡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起,自己家裡,還掛念著他們,年邁的父母嗎?」
我低頭:「我沒想輕生,我很想活,我媽媽生病了,沒有我,我爸一個人會很難。」
保安大叔嘶了聲:「所以你是坐在這裡懷疑人生?」
謝姐姐寒著面色,冷漠道:「因為一個男人折磨自己,是最沒出息的行為!」
我難受地嘀咕:「我是,想回家吃媽媽包的餃子了……我怕自己死了,他們、會想我……」
保安大叔挑眉:「趙青陽說,你把保命的龍骨丟回去了?」
我點頭:「我不想欠他,但也想活。龍骨手鍊一天在我手腕上,我就一天要依賴他而活,我不想讓別人掌控自己的生死,那種滋味,很不好受……」
想了想,我忽然昂頭,一臉真誠地問保安大叔:「你們是陰差,可不可以讓我晚死幾個月?就幾個月便好!我要多賺點錢,多給我爸媽留點,我死前還想回去再看看爸媽……」
保安大叔聽完沉默住,與謝姐姐相視一眼,雙雙無言。
很久,謝姐姐才淡淡道:「大人、祝漓,你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