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吉凶難辨

  翌日,九蒼在上始殿聽幾位靈官匯報要事,東嶽神宮上下都在忙著準備祈福慶典。

  青陽他們都成雙成對玩去了,九蒼不在,我就只能跟流煙與挽溪一起出門溜達。

  參觀過幾處建築頗為大氣悅目的宮殿,我們三找了處亭子餵魚去了……

  魚食灑進水面,立馬有錦鯉晃著尾巴游過來張口吞掉。

  我靠在亭柱上閉目想打盹,挽溪見狀,趕忙蹲下來給我捶腿,好奇問:「娘娘,您最近怎麼總喜歡睡覺?昨晚不是晚膳都沒用就和帝君歇息了嗎?」

  流煙擔憂附和:「對啊,今天也才剛起來兩個時辰,午膳時間還沒到呢,您又瞌睡了。」

  我懶懶靠在雕龍描雲的玉柱上,揮揮手:「你們不知道,十天前我挨了頓天譴,雷把我元神劈傷了,現在還有些沒精神。」

  「天譴?」

  「是為了帝君……」

  我疑惑:「你們怎麼知道?」

  挽溪邊幫我捶腿邊道:「帝君說的啊,帝君說娘娘身上的傷都是為他承受的!」

  「帝君還說,他對不起你。」

  我抬手搭在玉柱浮雕上,嘆息道:「我們之間,哪來的對得起對不起……」

  「話是這麼說,但帝君也該心疼娘娘,帝君深愛娘娘,那就該傷在娘娘身,疼在帝君心。」

  挽溪歪著腦袋,一本正經道:「互相在意,視對方為生命,才是真正的夫妻。兩情相悅的感情,方能長久。像宓陰神女那樣單相思……她就算被雷劈死,帝君也未必會心痛。」

  我無奈拍了下她的腦袋:「口無遮攔的,她再怎麼說也是東嶽神宮的神女,是九蒼撫養大的女仙,法力修為品階都在你們之上,你們還是得敬重她。她好或不好,都沒必要說出來,在背後談論。」

  挽溪噘嘴委屈道:「我們這不是隨口八卦一下嘛,再說,她的所作所為是很討厭。」

  我昏昏欲睡:「可她是東嶽神女,你們也是東嶽神宮的宮娥,無論什麼時候,團結才是最重要的,不可以在外人面前損自己人面子。」

  「但娘娘不是外人啊。」挽溪繼續誘惑我:「娘娘不想知道,她和帝君的八卦嗎?」

  我拿她沒辦法道:「小兔子,你還不了解你們帝君是什麼性子嗎?他,根本不會給我多想的機會。我一開始也挺好奇宓陰和他的過往,後來見到他,就覺得一切,都沒必要知道了。」

  挽溪沖我吐舌頭:「帝君和宓陰神女,確實也沒什麼值得八卦的過往,頭些年都是宓陰神女在單戀帝君,帝君從未給過回應。」

  流煙補充:「給是給過,這不,把人罰去雪山閉關挨凍了。」

  挽溪激動:「哦對對對!是這樣。那次是她不怕死地跑去向帝君告白,帝君聽完就把她罰去閉關清醒清醒了。不過,神女閉了兩年關,性情確實稍微收斂了一點,至少不像從前那樣張揚了,對咱們動輒打罵。」

  「她還打你們?」我睜開惺忪睡眼,詫異問。

  流煙嚴謹道:「也不算打罵吧,就是之前宮內大小事務帝君都交給她做主,她對我們管束得特別嚴苛,經常因為我們離帝君太近而變著法地懲罰我們。」

  「我們本來就是侍奉帝君的宮娥,帝君平日又不怎麼喜歡讓我們近身伺候,但礙於我們和帝君能搭上話,神女之前就總把我們當做假想敵……三千年前,一名宮女就因為給帝君泡茶被帝君誇讚手藝不錯,隔日神女就把那名宮女給趕出東嶽神宮攆回本家了,說那名宮女手腳不乾淨……」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最新情報,那名宮女是白狐娘娘的堂妹,所以這幾天白狐娘娘可沒少給宓陰神女使絆子。」

  「說到底還是宓陰神女先前實在是太逾矩了,但,被帝君罰去閉關兩千年後,宓陰神女心性的確穩了不少,如果是三千年前的宓陰神女,娘娘現在肯定在東嶽神宮過不太平。」

  我揉了揉太陽穴:「人總是要經歷一些事才能成長嘛,我要是被東嶽大帝撫養長大,打小就被當做東嶽神宮的小公主對待,我肯定也有恃無恐。」

  挽溪低頭:「嗯……也是。」

  我深吸一口氣,昂頭看著有幾分陰沉的天,

  「我小時候,也調皮。我剛出生就被冥王帶在身邊撫養,那時候,冥王下棋我掀桌,冥王喝茶我不給水,牛頭馬面都是被我當做大馬玩,父王宮中清靜,沒有侍女侍奉,我找不到人玩,就愛扯我爹出去玩。

  我爹是出了名的性子冷,但他卻很縱容我,他會抱我去鬼市買吃的,還會帶我去冥河邊釣魚,我們父女倆經常去酆都神宮蹭飯,龍玦哥哥總是調侃我們,一聞見酆都神宮做好吃的味就跑過去了,比諦聽哥哥鼻子還靈。

  你還別說,我小時候幹過的蠢事一籮筐,我還幹過拉酆都神宮的神女去給我父王相親的事,我父王被我鬧得頭大,也沒捨得打我一巴掌。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我在前面捅婁子,父王在後面給我收拾爛攤子。」

  「娘娘竟然是冥王養大的……難怪。可,也沒見娘娘對冥王產生感情……」

  我支著下巴看魚:「親情和愛情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親情是希望你過得好,歲歲歡喜,愛情是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能過得好,歲歲歡喜。

  我對我父王純屬崇拜之情,而且我父王寵我啊!和阿九的寵,又不同。我怎麼可能喜歡上自己爹呢,感情觀不扭曲嗎?」

  流煙湊過來給我捏肩,緩緩講述:「娘娘和神女的情況不一樣,挽溪來得遲,所以不曉得神女與帝君究竟是怎麼回事,算什麼關係。

  娘娘是自幼便被冥王養在身旁,明確當做女兒教養,可神女……她嚴格意義上,不算帝君的養女。

  帝君當年只是可憐她,才把她帶回東嶽神宮,帝君命人將她當做小小姐養,但,帝君從沒想收她做義女……

  神女,也不算帝君撫養長大的,神女過來的時候,已經能獨立生活了,帝君把璇璣宮賜給神女,又賜了不少侍女去陪伴神女。

  神女小時候,很少有機會進入上始宮,帝君只有在檢查神女功課的時候,才會宣神女去上始殿教導兩句,帝君與神女,其實很生疏。

  後來神女漸漸長大,帝君見神女管理神宮頗有章法,就把神宮內務交給神女處置了,神女……很小的時候就仰慕帝君,也可能是距離產生美,聽說神女四五百歲的時候就躲在璇璣宮偷偷畫帝君的畫像了。

  神女接掌東嶽神宮後,就屢屢借著各種機會靠近帝君,但帝君對她,始終保持距離,待她也和宮中其她女官沒什麼區別。

  是神女總借著自己是被帝君撫養長大的理由,自以為,自己在帝君的心裡與旁人不同。

  再後來,神女對帝君的心意,大家都能瞧出來了,可能神女也覺得事情都到了那個地步,沒掩飾的必要了,加上,濫用職權這種事,一次兩次沒被帝君反感,就有了三次四次,神女覺得帝君是在故意縱著她,便愈發膽大妄為了。

  直到兩千年前,神女鼓足勇氣去向帝君挑破這層窗戶紙,被帝君罰了,神女才消停點。神女,從小就對帝君有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沒把帝君當成父帝……

  帝君也沒把她當做女兒,神女本質上,和我們這群人一樣……女子都喜歡俊朗如明月的男人,東嶽神宮的這些靈官,哪個能比得上帝君呢。」

  挽溪連連點頭贊同:「就是!我如果再膨脹點,我也想追帝君,帝君人多好啊。」

  說完,突然意識到我還在,趕忙心虛地捂住嘴,怯怯請罪:「奴婢失言,奴婢胡說的,奴婢絕對沒這個妄念……」

  我被她逗笑,「怕什麼,我也有這個念頭呢!不過我命好,追到手了。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君子,淑女也想要嘛!我家阿九有這個魅力,我是必須得承認的。我也不怕別人欣賞他的目光,他本來就是很好的男人,為什麼害怕別人看見他的好。他越好,不就顯得我越有本事嗎?」

  挽溪哽了哽,隨後默默向我豎了個大拇指:「娘娘睿智!」

  流煙噗嗤笑出聲,道:「帝君,去找宓陰神女了,說是要給娘娘撐腰,去壓一壓宓陰神女的氣焰。」

  「去吧,不去他自己都能膈應得睡不著。」

  「那娘娘以後是不是就一直住在東嶽神宮了?」

  我搖頭:「暫時不確定。」

  黃泉司那邊,還需要我。

  餵完魚,我準備回去看看九蒼忙完了沒有……

  但,剛進上始宮,就聽兩宮娥在假山另一邊好奇議論:「最近的天象,好怪啊。」

  「是啊,昨晚你看見了麼?」

  「看見了,都說,是不祥之兆……」

  不祥之兆?

  「什麼不祥之兆?」我輕輕問挽溪。

  挽溪與流煙相視一眼,搖頭:「昨晚是有人說什麼,天不對勁,月亮不對勁。」

  「但我們睡得早,沒看見。一早起來就聽趙靈官警告我們不要胡說八道,免得帝君聽見降罪。」

  月亮……

  月亮怎麼不對勁了?

  宮娥們說九蒼還沒回宮,我果斷換了個方向去凌霜殿找聽風了。

  正好聽風閒著沒事,見我過去,二話沒說先把我按坐下去,拿住我的腕,上手給我把脈。

  「你,還沒告訴帝九蒼,你懷孕的事?」

  我臉一紅,頷首:「等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他,不然我怕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難怪……」聽風皺眉沒好氣道:「這麼不知、節制……」

  我嗆咳出聲,扶額尷尬:「這也能……發現啊!」

  聽風翻了個白眼:「中醫博大精深好不好!」

  我吞了口口水,被迫妥協:「好的,我服了!」

  聽風換我另一隻手繼續把脈:

  「前一陣子憂思過度,又受了天譴,你知不知道我一天給你把八回脈,就怕你肚子裡的孩子出事了。

  好在這小傢伙命大,又有你刻意護著他,才沒發生什麼不可控的情況,你說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麼不曉得穩重些,做什麼事還是不管不顧的,你要是死在那山上,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別想活!」

  我低頭委屈嘟囔:「孩子爹都沒了,我還在意什麼孩子……」

  聽風一怔,昂頭驚訝看我,瞪大眼睛指責道:「你聽聽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倆是真愛孩子是意外,發瘋的爹媽和破碎的他對吧!」

  我自認理虧的小聲咕噥:「這不是還沒破碎嘛……」

  聽風嫌棄道:

  「真破碎了你倆都得哭!你倆這孩子來的可不容易,你家那口子估摸現在還美滋滋的喝著避孕藥呢……這孩子能留下來,是個奇蹟。

  冥王可是特意吩咐了,要我務必保住你這一胎,你的孩子有什麼意外,我就得提頭去見他了!」

  「父王他整天操心冥界與陽間的事還不夠勞心勞神嗎,怎麼對我的孩子如此上心……比對我都上心!」

  再這樣我都要抑鬱了。

  聽風放開我的手腕,捋了捋袖子打趣道:「說不定是冥王上年紀了,急著想抱孫子呢!」

  我嘁了聲:「他上年紀?你看他,像是上年紀的老神仙嗎?」

  聽風悠閒道:「我說的是心態。」

  我不以為然:「心態也不可能,他現在連媳婦都沒有呢……我家阿九和他歲數差不多,現在連兒子都不想要,他怎麼可能會與阿九心態差那麼一大截,還想抱孫子……我看他,絕對是另有預謀。」

  「你啊,就少冤枉無辜了!」聽風佯作怪罪:「冥王殿下關心你你還懷疑人家另有預謀,你說說你,怎麼分不清好賴呢。再這樣,冥王以後真不管你了。」

  「別啊。」我趕緊改口:「我不誹謗他了還不成嗎?不管我……我好歹是他膝下唯一的閨女,他不能不管我。」

  聽風幸災樂禍:「照這個趨勢,很快就不是嘍。」

  「啊?為什麼?」我好奇。

  聽風一臉八卦地湊近我道:

  「你還記得,冥王前幾年在人間歷繼位冥王的大劫時,娶的那個小媳婦嗎?冥王上輩子身死那會子,小媳婦才十八歲。

  現在三年過去了,小媳婦二十一歲。原本冥王對小媳婦心存虧欠,壓根不敢接近小媳婦,可據黑白無常說,冥王前一陣子好像聽了你的什麼話,突然就想通了。

  加上小媳婦年前遭人暗算,差點沒了命,冥王就再也坐不住了,親自去救小媳婦,看著小媳婦躺在自己懷裡毫無生機,冥王心疼壞了。

  冥王發現小媳婦身邊有太多想置她於死地的人,於是就直接選擇將小媳婦放在身邊養著。

  但又怕小媳婦看見他的臉,會想起自己與小媳婦的過往不肯原諒自己,所以就扮成了另一個人,把小媳婦帶進了玄門道觀,以師父的身份養著小媳婦。

  現在人家整天和小媳婦膩在一起,白天處理殷氏的事,晚上還要看冥界送去的公文,得空了就往山上跑。

  不過,我覺得他也瞞不了多久,說不準再過個三五年,你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原來如此!」我不禁感慨:「父王總算是勇起來了!」

  「所以,冥王現在還有心思顧及你,你就珍惜吧!真到了兩人互生情愫那天,冥王才沒空搭理你呢!」

  聽風倒了兩杯茶水,分我一杯,

  「你身子一切尚好,孩子也好。但……懷孕初期,還是得讓你家那口子冷靜些。你們這些年輕夫婦啊,血氣方剛的,孩子有我在肯定不會出大問題,就是怕,屆時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嚇著你們兩口子。」

  我尷尬咳嗽,拿起茶杯抿了口清香甘甜的茶水:「我知道了,我、一定註定!」

  「對了,你家東嶽大帝……的身體,如何?」聽風蹙眉問我。

  我自然曉得他是什麼意思,沉下心,搖頭:「看似正常,可實則,我還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神力在潰散,而且我總感覺,他像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聽風正色思考片刻:「和我猜測的一樣,他這次歸位,實在太詭異了。」

  「當初采天機草,是為了留住阿九……我也沒想到,天機草竟能直接送他歸位。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天機草所改變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低沉說完,聽風搖搖頭:

  「現在還不能確定東嶽大帝歸位究竟是因為天機草,還是另有原因……亦或是,天意如此。不過,你說你感覺他有事瞞著你,可見他突然歸位,大概率是真的另有隱情。

  甚至……這次歸位,算不算功德圓滿一切事了都難說。其實,還有一件事,我這幾日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什麼事?」我惴惴不安地追問。

  聽風面色嚴肅道:「來東嶽神宮的當晚,我夜觀天象,發現東嶽大帝的那顆明星,突然黯下去了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