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槡卻無暇顧及他。
她大概是想明白了。
玄玉……
所以從很早，不，應該說是從連雪印從記憶中清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開始著手做所有的安排，他蘊養了玄玉多年，為的就是等青洛。
所以她說要去須彌山找寧鳳許的時候，才會那麼順利，那麼順利的碰到一條小黑蛇，那條小黑蛇還一路幫她找到了寧鳳許，把寧鳳許給帶了出來。
因為那是他一早便找到了人。
因為有他一縷魂魄的蘊養，所以認得她，所以一見面就同她親近，並且只同她親近。
因為，那是他在用玄玉的軀體在幫她。
他又為什麼會在鬼墟大開之時的最後關頭及時出現，是因為，他在她身邊，一直都有「眼線」。
他從不曾離開過她。
他一直都在她身邊，用他的方式在守護著她。
青槡之前從未想過這些，直到現在她才恍惚，原來他說動了心，不僅僅只是動了心，是從動了心之前，動了心之後，都在竭盡全力的愛著她，陪著她一路成長。
陪她從滿腹怨氣的重生，到一點點復仇，一點點撥開雲霧窺見明光。
她至今仍舊不懂愛是什麼。
即便是戚晚那一世，她還是個正常人，但身在國公府那個環境，她能做一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已經是難能可貴。對連瑾辰的心動，更多的是少女對一個表面優秀的未婚夫的幾分仰慕，同京城閨閣的那些少女並沒有多大的不同。
跟寧鳳許，則更多是年少相伴的情誼。
在得知他對她有心思之前，那時還不懂悸動的她，只會認為那是小夥伴之間的契合。
後來新婚之夜遭逢大變，她被困在王府後宅之中，那幾分少女的心動都被一點點磨滅，再到被逼無路可走，那時的她只剩下滿腹的怨恨，哪裡還有半分旖旎？
她從未愛過，又哪裡知道愛是什麼？
等到重生之後，她就只剩下了鮮活的軀殼。
她已經喪失了感知情緒的能力，只能憑著記憶和細微的感受去判斷，是連雪印陪著她，一路讓她成為真正的青槡。
不是滿腹怨恨的戚晚，也不是懵懂無知的那個青槡。
是她自己。
一個全新的靈魂。
所以愛或許並不是心尖的癢，而是成全。
他在他有限的時間裡，給了她最好的成全。
所以她又怎麼能辜負他的這番心意呢？
青槡這一刻，才真正的從他離開之後的混沌中徹底的清醒過來。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為了連雪印，也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她自己，去尋找一個真相。
她想要知道，她究竟是誰，又為何來此，她的那顆心，又究竟是什麼，值得這背後的種種謀算。
青槡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麼，打量著青洛，往前走了兩步，「這裡沒有外人，你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見到陛下時那麼憤怒，又為什麼現在又換了個人一樣，他到底告訴了你什麼？」
「君上跟我說的話，我又為何要告訴你？」青洛不爽的回道。
青槡盯著他：「你嫉妒我。」
青洛被這句話刺激的瞬間跟被踩了尾巴一樣，炸了毛：「我嫉妒你？我為何要嫉妒你？你不過就是君上在人間的一段情緣而已，一段，我三萬年前就認識他了！」
青槡目光轉向青無晦，
「父王，你說，他是不是對陛下有什麼不軌之心？」
「咳咳咳，」青無晦猛咳幾聲，急忙救火：「乖寶，你放心，父王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他吧，還是個小崽子的時候，還沒破殼，玄霜來東澤做客，父王給他看龍蛋，玄霜便給了他一道祝福，他呢，一激動直接破殼而出了，見到玄霜就喊爹，鬧了個大笑話。」
「你閉嘴！」青洛憋紅了臉，不滿的喊道。
「所以呢，咳咳，你懂得，他打小就格外的崇拜玄霜，有事兒沒事兒就往不周山跑，恨不能住在那裡不回來，他的一身本事，多半也是玄霜教的，所以輩分兒上玄霜算是他兄長，但也差不多如兄如父了。」青無晦解釋道。
青槡懂了。
這叫愛之深恨之切。
因為太在意那個人，所以甘願為了追尋他的意志去赴死，結果卻發現自己可能遭受了背叛，所以更瘋了。
「所以說，」青槡抬了下巴，衝著青洛微微一笑，「你就算不喊我姐姐，你也得叫我嫂嫂，你自己選吧！」
「你！」青洛氣的又想上來揍她。
被青無晦擋在中間攔住，
「小洛洛，枝枝說的也沒錯，玄霜不與她結契是不想她被注意到，你也知道玄霜的處境，但婚書是我親自蓋的印，從凡間來說，他們確實也已經是夫妻了。」
「哼！」青洛不爽的別過頭去，似乎不太想接受這個事實。
他信仰的神竟然真的有一天落了凡塵，跟凡塵有了塵緣。
看青槡是哪哪兒都不順眼。
神仙結契是要過三生石的，一旦契成，得天道認可，再想解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付出極大的代價，除非身死道消。
青槡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層原因，當初連雪印只告訴她，要給她自己選擇的機會。
他還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青槡忍不住的有些難過。
這次倒是鄭重了許多，又問了青洛一遍，「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只告訴我，若我一定要執著於真相，便自己想辦法去查清楚。」青洛對上她的眼睛：「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是什麼，我等這一天，等了三萬年。」
他確實恨不能顛覆玄鏡天，毀滅一切，但這一切的根源，都源於他的不甘。
他不甘心那場覆滅，那場他失去了一切的覆滅，只能不明不白的結束。
所以他拼盡全力想要殺回玄鏡天，不止是為了那份恨意和憤怒，他更想要一個真相。
那一場大戰，前來討伐的魔族也盡數葬身在了長淵，所以最終算不上勝負，而是覆滅。
仿佛是在復刻上古神魔戰場，直到最後怨氣衝天，收不了場，冤魂被封印，這才形成鬼墟。
這更像是一個陰謀。
他們所有人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所以他才會在見到玄霜時那樣的恨。
他不敢想，甚至不敢動一絲絲念頭，那場大戰的背後，究竟跟他有什麼關係。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查到真相。
青槡罕見的沉默了一瞬。
想想也是。
若是能直接告訴她的，連雪印想來也不會刻意隱瞞。
除非是不能說。
他那樣聰明的人，又怎會不知，若青洛出現在她面前，她早晚要想辦法撬開青洛的嘴。
所以不能讓她知道的事情，也絕不可能從旁人的嘴裡說出來。
算了，以她現在的實力，有些事情恐怕就算是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想要知道的更多，就要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強才行。
青槡轉向青無晦：「父王，你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同玄霜一起來的，只不過我進不去鬼墟，只能在外面等著了。」
青洛狐疑的看向青無晦。
青無晦「嘖」了一聲：「我都說了，我現在只是個凡人，勉強有點修為，也是蹭了我們小樹枝兒的福祉。」
這個青槡倒是知道，為了她順利成長，娘親特地給她留了一塊靈地，以陣法維繫，這些年父王也沒少蹭靈氣，也就僅此而已了。
青洛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眸。
青無晦丟給他一樣東西。
青洛下意識的接住，是一顆青色的圓珠。
他震驚的抬頭，看向青無晦。
「愣著做什麼？你的龍珠，我收到了的。」青無晦看著他。
「那你……」
「哎哎，你那是什麼眼神，我怎麼也是你父君，借了你的龍珠轉世已是極限，我還能貪你的東西不成？」青無晦哼哼了一聲。
青洛握緊手裡的龍珠，眼眶發熱。
不是，他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龍珠是龍族的本源，本源若在，便不算身死道消，他當時臨死想要將龍珠交給父君，並非是想要自己活下去，而是希望可以助父君一臂之力。
倘若東澤真的到了最後那一步，父君拿著他的龍珠，等於是多了一條命。
可父君如今雖然轉世，卻修為全無，成了一個普通的凡人。
他的龍珠卻尚在。
那便是，真的到了最後一刻，是父君獻祭了他自己的龍珠，然後帶著他的龍珠轉世，為的是有朝一日，找到他的魂魄，將他的龍珠給他。
有了龍珠，他早晚有一日，能化龍重生。
被困在鬼墟那三萬年，他的恨意滔天，日復一日的困在幻境之中，竟成了他唯一的安慰。
可時間越久，恨意就越濃烈。
他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沉溺在幻境之中。
他恨讓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禍首，恨不得毀天滅地，來給那份恨意陪葬。
卻原來，他得到了那樣的偏愛。
來自父君在輪迴中找尋了他三萬年的偏愛，來自君上為他蘊養身軀，細心謀劃，只為讓他可以重活一次的偏愛。
他們從不曾捨棄過他一次。
青洛仰頭，把淚意憋回去，衝著青槡咬牙吐出幾個字，
「姐姐，請多指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