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手鬆開的瞬間,姜翎月試探性的站起身,沒有受到阻攔,她愣了一下,回身去看他。
可祁君逸早已垂下眼,根本不露半分神色。
姜翎月遲疑了會兒,輕聲道:「陛下,該用膳了。」
好像為了呼應她的話,正巧此時,殿門被叩響。
不一會兒,宮婢們捧著佳肴魚貫而入。
似感應到裡頭氣氛凝滯,俱都眼觀鼻鼻觀心。
祁君逸沒有動作,依舊垂著眼端坐軟榻上。
姜翎月等了等,忍不住道:「陛下,該用晚膳了。」
這回,她的聲音大了些。
坐著的男人眼睫一顫,終於動了。
他站起身往門口走,道:「朕還有政務未處理,就不陪你用膳了。」
姜翎月一愣,他今日回來的這麼早,怎麼會臨時想起有政務。
……是反應過來,被人看見自己情緒失控,慟哭之態,而難以面對嗎?
祁君逸走到殿門口,正要跨門而出時,側身看了過來,「朕今晚可能不回來,月月有話要對朕說嗎?」
姜翎月一默,屈膝道:「臣妾恭送陛下。」
隱約間,她聽見背對著這邊的男人似乎笑了聲,而後大步離去。
御駕離開,一旁目睹全程的錢嬤嬤面色發白,上前道:「天色已黑,陛下來了,又這麼走了,叫外頭……」
說到這兒,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幾人都知道,無外乎是叫人恥笑唄。
或許會有人認為這是獨占聖寵幾月的寧安宮宸婕妤,失去聖寵的信號。
妃嬪們沉靜的心思,又該活絡起來了。
姜翎月面無表情的站了會兒,而後轉身,淨手,準備用膳。
錢嬤嬤欲言又止,但想起之前的警告,終究不敢再說什麼。
錦書錦玉卻不同,她們跟隨姜翎月多年,說是心腹,其實更像親人。
這會兒,錦書也按捺不住了,低聲問道:「娘娘為何不留陛下。」
誰都看得出,方才陛下問的那句,就是等著她家娘娘挽留呢。
結果倒好,他家娘娘直接將人恭送走了。
姜翎月用棉帕慢條斯理的擦拭著雙手,口中徐徐道;「因為我累了。」
重生回來時,她還有些雄心壯志,想著大展身手重新回到前世高位。
現在經歷了這麼久,日復一日的應對帝王。
他喜怒不定,還貪歡縱慾,讓她身心都累的慌。
而且每每被那雙幽深的眸子看著,她就頭皮發麻,脊背生寒。
唯恐暴露出自己的秘密。
既然他都說了,不准她養『別人的孩子』,太后的位置註定與她無緣,那她還忍著疲累演什麼?
反正幾月下來,她早就不想再為了攀登高位而迎合他,更不想再去兢兢業業的揣摩他的喜怒。
真的,這比起上京趕考的舉子們都累。
姜翎月實在是累怕了,她重活一世,總算有了個康健的身體,眼下只想著平靜度日。
總歸上頭沒有皇后,也不需要每日早起去韶光宮晨省,如今婕妤的位份不算低,好歹是一宮之主,又獨居寧安宮,日子絕對悠閒自在。
其實認真說起來,也不比貴妃差到哪裡去。
沒有帝王的寵愛就沒有吧,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也挺好的。
在閨中受到沈氏磋磨的那些年裡,姜翎月唯一的願望就是日後能過上安生日子,不再受冷眼,不再受虧待。
現在也算實現了。
那些愛、恨、嗔、痴,這樣的情緒在前世幾乎日日都圍繞著她,今生她不想沾染半點。
只是……
姜翎月指尖微顫,將棉帕丟到一旁。
只是,今生她已經看透一切,不願再執著於情愛中,怎麼……
怎麼他好像反而執著起來了呢。
執著什麼呢?
姜翎月不願去想,她從容入座,開始用膳。
這一夜,她睡的很香。
…………
另一邊的皇帝陛下,聽著劉榕的稟告,愣住了。
什麼叫,『因為我累了』?
他何時讓她受累過?
就連床榻之上,都不曾叫她受累。
養著名貴嬌花一般養著她,小心翼翼的哄著她。
她卻說他累了?
祁君逸思忖了會兒,終於不得不承認。
她說的累了,大概是指同他相處而覺得受累吧。
畢竟本就不是自願入宮。
被迫跟心上人分離,日日夜夜要面對一個不喜歡的男人……
確實累。
他端坐於椅上,垂眸思忖,周身氣息還算平和,但劉榕身為近侍,依舊覺得心驚膽戰。
這些天,劉榕也瞧明白了。
寧安宮那位主兒,是他們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兒,未來前程絕對不可限量。
只是,人卻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膽,總能攪動他家陛下的殺欲。
好幾回,將他家陛下激的殺心四起,劉榕都要以為這位宸婕妤好日子到頭了,她卻還不肯放下身段服軟。
一次都沒有。
反而是他家高不可攀的陛下,極力僵持了幾日,又十分不值錢的湊了上去。
這樣的事,……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劉榕卻眼睜睜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次,不知那祖宗又做了什麼,惹得他家陛下如此傷心。
是的,就是傷心。
「劉榕…」
正在默默感嘆的劉榕,忽然聽見主子的聲音,急忙上前一步,「陛下有何吩咐?」
「你說…」祁君逸眉頭微擰,「這麼久了,你在旁邊冷眼看著,可有看出她的心思有沒有用一分在朕身上?」
「……這,」劉榕被問的猝不及防,旋即趕忙躬身道:「娘娘待陛下自然是上心的。」
此言一出,端坐於椅上的帝王掀眸望了過來,儼然讓他說個所以然來的模樣,劉榕暗自叫苦。
卻不敢遲疑,只能硬著頭皮回想。
忽然間靈光乍現,劉榕眼神一亮,自信道:「娘娘還給您寫了情詩來著,姑娘家本就麵皮薄,婕妤娘娘年紀又小,能給您寫情詩,已是十分大膽的示愛了。」
他想著,這總是實打實的明證吧。
他家陛下天縱英才,威儀神武,生的更是俊朗不凡,芝蘭玉樹,還富有四海,乃一代帝王,哪個女人會不喜歡。
遑論心儀的對象還是自己的后妃,哪裡需要這樣患得患失,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