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
王老爺子一把掙開妻子的攙扶,眼神冷厲,「老夫最後問你一次,你可知錯!」
母女倆孤立於堂下,卻絲毫不見柔弱,反而透著幾分不屈。
謝安寧抬頭,面容緊繃,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等候下文。
「好好好,」王老爺子連道三聲好,氣急而笑,「你母親說你性情乖張,沒有半點人婦者的寬柔順從,老夫還不信,而今是不得不信了!」
又是順從。
聽的次數太多,以至於謝安寧眼神都沒波動一下。
落在旁人眼裡,那就是毫不受教。
「罷!罷!罷!」王老爺子閉了閉眼,做痛心疾首狀,「我王家百年清名,竟娶了如此婦人。」
「你嫁進我王家十六載,只為老大誕下一女,七出之條你這便犯下其一。」
「老夫念及同謝老將軍昔日的交情,不忍將你休棄歸家,你卻不思感恩,勸夫君多納妾氏延續血脈,反倒妒忌成性。」
「老大三十好幾,膝下無子,他母親所賜的幾個妾你都容不下,屢番挑撥他們母子感情!如今還膽敢當堂頂撞老夫!」
「不順父母、無子、善妒、挑撥母子離心,七出之條你所犯有四,我王家若再留你,那便是亂家之禍近在眼前,」
「我王家百年名聲,絕對容不下這樣不敬父母,不睦兄弟,不撫育子女的婦人!」
他越說越怒,老臉青白交加,「來人,拿紙筆來!今日老夫便要將這惡婦休出王家!」
「爹不可!」
本以為不過一場嚴苛些的懲罰,沒想到竟然到了休妻的程度。
底下一圈看熱鬧的,被這場面連番震驚,再聽見這話,登時真是驚出一身冷汗。
三老爺王少青忙不迭起身相勸,「爹不可啊,大哥大嫂結髮十餘載,彼此間情深意篤,眼下他回鄉祭祖,您若是將大嫂休了,等他回京,…您…您要如何跟他交代!」
「三弟所言有理,爹您莫要衝動,大嫂…大嫂想必只是見婉兒受了些委屈,一時衝動頂撞了您兩句,並非出自本心,」
二老爺王少仁慢了弟弟一步,緊跟其後勸了一通,又對著謝安寧使了個眼色,道:「大嫂,還不快給爹磕頭賠罪。」
嫡出兄長都在勸,兩位庶出的老爺對視一眼,也齊齊起身。
堂內,一時之間喧鬧起來,這麼多人出言相勸,讓謝安寧母女看上去不再孤立無援。
要說他們是真心想給大哥護住媳婦,不讓王少甫回來後,媳婦沒了嗎?
倒也不全是。
只是王少甫身為王家下一任掌權人,外放十餘年歸來,政績斐然,簡在帝心,三十出頭便是正三品尚書令,再看他所任的那些官職,就知道陛下對他的栽培之重。
前途實在難以限量。
這會是王家最粗的大腿。
父代子休妻,於律法來說,是可行的。
但是多年的結髮夫妻,情意之重不可斗量,他們大哥還是有名的夫綱不振,好不容易收的幾個妾室,還不知道有沒有暖過被窩,就都遣散了,可見有多愛重這個妻子。
現在他們父親怒意上頭,眾目睽睽之下,便要當堂手寫休書。
大哥回京後,沒了妻室,生氣是必然的。
他礙於孝道,不敢怨怪父母。
那他們幾個在場,卻沒有出言勸阻一二的兄弟……還能得什麼好?
總之,為了兄弟情誼長存,他們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得極力勸說。
況且,休妻這樣的事,在他們這種最重聲名的清流世家,實在是太大了。
王家幾位老爺你一言我一語勸了半天,他們的夫人倒也不傻,都明白自家夫君的顧慮,也起身相勸。
王二夫人素來長袖善舞,在謝安寧隨夫君外放的十餘年裡,她就是王家真正意義上的大夫人。
執掌府中中饋,出門赴宴,從來挑不出錯處。
這會兒,她細細勸了婆母幾句,又對著始終不發一語的謝安寧道:「大嫂,你快別犟著了,把爹氣成這樣,咱們做晚輩的,於情於理都該磕頭賠罪,你說是不?」
「你嫁入王家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要認個錯,好好表個態,日後一定改,爹娘都不是不講情理的人,必定不會……」
「別說了,」謝安寧淡淡打斷,道:「你們王家容不下我,我也不願意再做王家婦,只是,和離可以,休妻不行,我歸家可以,婉兒要同我一起走。」
…………
死一般的寂靜。
有某一瞬,堂內所有人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震驚。
顯然,他們都沒料到,謝安寧竟然有和離之心!
一個成婚多年僅得一女,娘家血脈已經斷絕,無父兄倚靠,無族人護持,年過三十的貴夫人……
她竟然有和離之心!
她知不知道歸家,意味著什麼?
知道她出身將門世家,腦生反骨,卻沒想到,多年的養尊處優,沒有將這根反骨磨平。
王家人久久震驚當場。
良久,王老夫人率先反應過來。
她怒道:「荒謬!你要歸家,自個歸家便罷,婉兒乃我王家嫡長孫女,豈能跟你回那……」
「老夫人慎言,」謝安寧再度打斷,「謝家如今雖然敗落,斷了傳承,但有陛下和貴妃娘娘在,想必他們也聽不得英烈之魂受辱。」
不冷不熱的提醒,讓王老夫人的話卡在喉嚨口,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剩下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是啊,謝家現在再落魄,那也是為大瀚立下過赫赫戰功的武將世家。
豈容人輕辱?
經過這一打岔,眾人都回過神來。
再看謝安寧的言行,似乎確實主意已定。
……她是真的生了歸家的心。
還特意提出了陛下和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