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
自韶光宮出來的魯明瑞,躬身立在大殿中央,將從妹妹那兒得知的一切,事無巨細,如實稟告。
祁君逸端坐龍椅之上,正批閱桌案上的奏章。
對這樁事兒,他本不算太上心,但隨著魯明瑞的話語,手中的硃筆漸漸停頓下來,視線從奏章上移開,垂眸望向下方,定定道:「歡情散?」
聲音淺淡,聽不出喜怒。
魯明瑞卻覺脊背生寒,身子躬的更低,「陛下明鑑,這是賢妃的奸計,瑤兒從未打算參與,她雖驕縱,但本性不壞,見到臣,她毫無保留……」
「你無需解釋,」祁君逸沒有耐心聽下去,抬手打斷他的辯白,道:「歡情散你可了解?此物藥效除了面對心愛人主動求歡外,有沒有其他作用,…會不會對身體有礙?」
魯明瑞是風月場上的常客,閨房中的新鮮玩意就算沒玩過,那也是聽說過的,自然是了解這歡情散。
聞言,他還沒品出什麼味兒,便直言道:「歡情散是由南疆流入京城,只在愛侶間做問心之用,若無心上人,誤服歡情散也不痛不癢,毫無症狀,但若是有意中人,且意中人出現在眼前,那便成了……助興藥,越是心愛之人,藥效越重。」
無論男女都是如此。
因著這特有的藥效,一時之間風靡京城。
不知多少夫人覓求此藥,用來探測枕邊人對自己可有幾分真心。
只是此藥有價無市,以他堂堂國公府世子的身份,想弄來一份都找不到門路,沒想到賢妃手中竟然會有。
根本無需多猜想,她身後的永樂侯府一定出了大力。
只是她們怎麼就能篤定貴妃娘娘中藥後,會……
似被一道閃電擊中,魯明瑞身子猛地一僵,總算明白皇帝為何會對歡情散感興趣,就聽上方帝王清冷的嗓音再度響起。
「去告訴你妹妹,讓她配合賢妃。」
「陛下!」極度的震驚讓魯明瑞一時連尊卑都顧不上,倏然抬頭,「您是想讓娘娘……」
在皇帝陛下淡漠的眼神下,他話音頓住,吶吶開口:「您三思啊。」
三思。
祁君逸眸光微斂。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下了台階,面上神色不明,「你說的,只要不是意中人,中了歡情散也無甚妨礙。」
「話雖如此,但…」魯明瑞頓了頓,低聲道:「陛下,您跟娘娘感情正是蜜裡調油之際,若叫娘娘知道您如此試探她…恐怕…」
「那就不讓她知道,」祁君逸道:「在她眼中,這一切只會是賢妃的手筆。」
「這…」魯明瑞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已經走到近前的帝王眼神驚到。
祁君逸眸底墨色翻湧,面無表情,道:「朕一直想弄明白,她對那段舊情,是否余情未了。」
人心就是貪婪的。
他們感情越親密,他心中的貪婪只會更深。
最開始時,他想,即便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永遠不再對他交付真心,但只要鮮活的小姑娘能留在身邊,他就已經知足。
到現在,日夜朝夕相伴,他的小姑娘又嬌又媚,會主動吻他,抱他,會對他嗔怒嬉笑,很多時候,還會…坦然的展露出對他的渴求。
一切美好的不真實。
美好到,讓他不能接受有一絲瑕疵存在。
她就該跟他一樣,從身到心,都只容得下彼此。
別人不行。
誰也不行。
哪怕是,她曾經的愛人。
只要想到愛人這個詞,曾經屬於她和另外一個少年,難以抑制的酸澀感便席捲而來,叫囂著要將他的理智吞噬。
當然,祁君逸明白,他得克制,因為克制不住的慘烈後果,還歷歷在目,那是他承受不住的。
但他不能一直深陷在這樣的猜忌中。
太痛苦了。
所以這一次,借著這個機會,他順勢試探一下……
哪怕真相殘忍,也好過讓無邊都猜忌折磨自己。
偌大的宮殿內,安靜下來。
皇帝陛下立在那兒,身姿傾長,脊背挺直,依舊是如松柏般,俊秀舒朗,無堅不摧。
然,魯明瑞卻能感覺到,他的皇帝表哥這會兒脆弱的可怕。
情之一字,當真厲害。
清心寡欲,冷漠無情,心思深不可測的帝王尚且被折磨至此,這東西,他這輩子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靜默許久,祁君逸開口道;「讓魯明瑤配合賢妃,也要管好自己的嘴,朕並不知此事。」
「是!」
「退下吧。」
「是!」
魯明瑞長身一拜,正要退下,殿外突然響起劉榕的問安聲。
旋即,殿門被叩響,劉榕推門而入,稟道:「陛下,貴妃娘娘來了。」
祁君逸身軀一震,快步走到門口,看見身披月藍色斗篷的小姑娘就這麼俏生生立在宮階下,仰著頭對著自己笑。
……那距離是絕無可能聽見殿內談話。
得到這個結論,他緊繃的心神才驟然一松。
「月月,」祁君逸走過去握住她溫軟的小手,將人牽入殿內,「這樣冷的天,你怎麼過來了。」
「我從宮外回來,一時心血來潮,就來看看你。」姜翎月任他牽著走,路過退出殿門的魯明瑞時,招呼道:「這是哪位大人?我是不是打攪你們商討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