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聽見懷裡姑娘的回應,他怔了一瞬。
旋即就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
只是,搭在姜翎月肩頭的手,緩緩挪到她的後頸,一下一下溫柔的按揉著。
心裡想的卻是,魯明瑞在男女之情上,確實有幾把刷子。
多難得,這姑娘願意承認她的喜歡。
哪怕喜歡的是……
也是彌足的進步。
姜翎月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被他按揉的舒服極了,很快困意襲來,沉沉睡去。
…………
翌日睡醒,身邊人早已經離開。
被褥里太溫暖,姜翎月又賴了會子床,才慢悠悠起身,喚人進來。
殿外候著的宮娥們魚貫而入。
各司其職,伺候穿衣的伺候穿衣,整理床鋪的開始整理床鋪。
想到什麼,姜翎月忽然回頭,就看見一小宮娥撿起被皇帝陛下隨手丟在地上的帕子。
明明不是她的東西,但姜翎月面色卻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
尤其是,昨夜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不斷出現在腦海中。
可以預見,她大概很久很久很久,都不會忘了這件事。
——那人該不會是故意這麼做的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姜翎月就確信,他就是故意這樣做的!
「娘娘,」錦書小聲道,「那帕子可是有什麼不對?」
殿內一片安靜,捧著帕子的宮娥顯然也發現主子看著自己,正蹲在地上,等候吩咐。
姜翎月赫然回神。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能有什麼不對,該收拾的都收拾了,退下吧。」
主子一發話,宮娥們才再度忙碌起來。
錦玉遞上一塊溫熱的巾帕,笑道:「今兒天氣好,娘娘可要出宮玩玩?」
上一回出宮是去公主府赴宴,算起來,她們已經好些天沒去跑馬場騎馬了。
錦玉錦書兩個都是才學會騎馬,正是上頭的時候。
今日風和日麗,於騎馬踏青都是再好不過的日子。
可姜翎月想都沒想,便搖頭道:「近段日子都不出宮了。」
神仙醉的事,乃是絕密。
就算姜翎月信任她們,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身中奇毒,最近在解毒的事,從來沒有對外吐露過。
至於出宮…
皇帝陛下為了解毒的事萬無一失,就連秋獵都取消了。
她怎麼能不顧自己安危,跑出宮騎馬?
本以為這樣的提議會叫主子心動的錦玉一愣,竟呆怔當場。
錦書急忙接過她的活,解圍道:「去傳早膳吧,娘娘該用膳了。」
姜翎月也瞧出錦玉的不對,等她一走,才蹙眉看向錦書,「怎麼回事?」
如果只是想騎馬,又怎會如此失態?
知道瞞不過,錦書小聲道:「奴婢猜,她仿佛是對沈大人生了些許心思。」
姜翎月大驚,「怎會!」
但很快,像想到什麼,她也反應了過來。
前段日子,她們主僕三人幾乎日日都要出宮。
錦玉錦書的馬術,說起來還是隨行的禁軍侍衛教的。
少女慕強。
沈從文作為頭領,五官端正,身材魁梧,御下又頗有威嚴。
落在懷春少女眼中,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
就連姜翎月自己,之前一見到沈從文,不也動了將婢女指給他的心思嗎。
只是後來知道他的名字,在前世並非無名小卒,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今,兜兜轉轉竟然又繞了回來。
姜翎月心頭一喜,問:「什麼時候的事?沈從文對錦玉是否也有意?」
「這…奴婢也不知啊,」錦書有些遲疑,「只是瞧著沈大人,對錦玉確實多有關照。」
「這就好辦了,」姜翎月雙手一拍,笑道:「只要他們兩情相悅,錦玉的身份不是事。」
婢女也要看是誰的婢女。
宰相門前七品官,她身邊的婢女,封個女官不難。
到時候,錦玉成為有品階的姑姑,嫁給現在是禁軍副首領的沈從文倒也不算太高攀。
前提是,他們彼此願意。
前世,姜翎月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兩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女,今生便想好好給她們找個歸宿。
聽見這樣的好消息,她高興的早膳都多用了一碗雞湯小餛飩。
用過早膳,她屏退左右,只留下錦玉錦書,開門見山問起了沈從文的事。
錦玉私下得了錦書的提醒,知道主子是贊成自己心思的,聽見問話,面色當即一紅。
主僕感情極深,她也沒有隱瞞,小聲道:「我覺得,他…他對我也有意。」
沒有互訴衷腸,但彼此之間能感覺到對方的情意。
這是男女之間初生情愫,最朦朧,最曖昧的時間段。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僅僅在語言上。
很多時候,眼神的交匯,面部表情,還有肢體動作,同樣能看出對方的心意。
錦玉無比篤定沈從文對自己有意。
姜翎月相信她的判斷。
因為沒有戳破窗戶紙,卻能篤定對方喜歡自己的感覺,姜翎月自己也有過。
當然,她的經驗對象不是皇帝陛下。
而是那個清雋如竹的少年。
前世入宮五年,最後三年還纏綿病榻,精力不濟,所以其實姜翎月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陳子泝這個人。
若不是皇帝陛下重生回來後,始終耿耿於懷她那段舊情,三不五時的提起,那些過往早就被姜翎月葬進記憶深處。
而現在,受錦玉之事影響,一些深埋於腦海的記憶開始漸漸冒了出來。
少年的真摯莽撞,當時只道是尋常,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有多難能可貴。
姜翎月是個特別務實的人,負擔不起後果的事,她從不會去期盼。
自入宮起,就確定了跟陳子泝毫無可能,所以,那五年裡,她幾乎沒有想起過他。
唯一的不務實,大概就是愛上皇帝陛下吧。
但皇帝陛下跟陳子泝完全不同,他是個天生的帝王,喜怒不形於色,將隱忍刻進骨子裡。
前世,動了心,甚至不是簡單的動心,都能表現平靜無波。
作為當事人,姜翎月每回覺得他待自己有些不同時,都要先懷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一直到死,都不認為他對自己有意。
只有和陳子泝的那段,她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對方的心意。
其實,陳子泝也是個冷清的性子,但在她面前,向來是話多的那一個。
每每她不高興,都能耐心細緻的哄她。
少年炙熱而沸騰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就連他自己也藏不住。
因為,他看著她的眼神,眸光熠熠,瀲灩生波。
愛意毫無遮掩,直白袒露。
現在,錦玉也有這樣的感受,姜翎月有些欣慰。
她擯棄腦中思緒,笑道:「既如此,我就等著沈從文來提親了。」
「娘娘…」錦玉羞紅了臉。
「你比我還大上兩歲,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沒什麼可害羞的,」
姜翎月道:「只要沈從文有這個心,不因你的身份而猶豫遲疑,那便是個值得託付的人,我自會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後宮婢女,稱得上風風光光出嫁,只有晉封女官一條出路。
而內廷女官們的任命,是國母手裡的權柄,蓋的是鳳印。
除了內廷女官外,包括後宮妃嬪、宗室王府的女眷、還有各家的誥命夫人們,但有差池錯處,只要不涉及前朝政務,都由皇后處置。
每逢初一十五,年關、佳節,命婦們都要入宮請安的。
不過祁君逸沒有皇后,鳳印目前由惠妃暫掌,她並非皇后,手中的權柄無非也就是處理六宮庶務。
所以她可沒有那麼大的面子,讓各家宗親王府的老王妃們,定時定點來給她問安。
之前惠妃位份是後宮最高,鳳印在她手中無可厚非。
可現在不同了。
貴妃才是四妃之首。
不管是為了錦玉出嫁體面,還是為了不受制於人,姜翎月都得承認,她對鳳印確實有很大的興趣。
前世她身體不行,掌不了宮物,今生她想看看鳳印長什麼樣,那人應該能讓她如願吧?
之前他就說過,會給她後位,不過這麼久了,也沒見動靜。
姜翎月猜測,他或許是想等神仙醉的毒解了,再行冊封。
當然,也或許是他還有更深的謀算。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皇帝陛下是個實打實的痴情種子。
很多東西,她根本不需要主動要,他就會為她掃平所有障礙,自動呈到她面前。
姜翎月相信,包括鳳印也是。
她只需要耐心等著即可。
她做好了需要熬時間的準備,但她不知道,對於這件事上,皇帝陛下其實比她更急。
他早想給心愛的姑娘最好的一切,自重生開始就在為之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