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只剩他們二人。
肩頭被捏了捏,姜翎月仰著頭去看旁邊的人。
背著光,他的神情看的不太真切。
很快,眼前一黑,溫涼的吻落在了眉心,一觸即離。
姜翎月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鬆開她的肩,坐了下來。
依舊是那脊背挺直,雍容端方的怡然之態。
他漂亮修長的指節慢條斯理的開始斟茶。
其實姜翎月很愛看他擺弄茶具,熱氣蒸騰間,他氣定神閒,不疾不徐的一舉一動,仿佛讓人心靈都能沉靜下來。
見她望過來,祁君逸對她微微一笑,溫潤如玉,看著真是十足的好脾氣。
姜翎月怔了下,想到什麼,她恍然回神,急忙抬手阻止他端茶盞。
「別喝茶,我給你送了雞湯,你先喝那個。」
說著,她站起身,打開放在一旁的食盒,把雞湯拿了出來。
秋日雖然不算寒涼,但這麼久了,雞湯上面還是結了一層薄薄的油,瞧著就膩味。
但她滿不在意的說,「你自己加熱一下,喝了吧,我大老遠送來的。」
握持茶壺的動作一頓,祁君逸默了默,抿著唇接過雞湯,自己捧著玉盞乖乖加熱後,用湯匙舀了一口嘗了。
「怎麼樣?」姜翎月托著腮看著,見狀問他:「好喝嗎?」
「你做的?」祁君逸不答反問。
「…不是,」姜翎月十分理直氣壯,「不過是我親自送來的。」
確實難得。
祁君逸眉梢微挑,「味道尚可。」
說罷,他再度喝了一口,而後放下湯碗,抿了口清茶,才道,「月月今日心情不錯?」
「嗯,」姜翎月點著頭,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坦然道:「得知自己成了貴妃,心情特別好,所以來看看你。」
祁君逸笑了,他垂眸看著她,笑道,「不早就是貴妃嗎,如今不過重新復位,怎麼高興成這樣。」
「你不懂,」姜翎月捧著腮也跟著笑,笑意是難得的真切。
怎麼好跟他說,讓惠妃吃癟,她就心裡爽啊。
前世她位卑言淺時,在惠妃手底下吃了多少癟啊,連孩子都是在韶光宮門口跪沒的。
思及前世,她眸底又染上幾分陰霾。
祁君逸敲了敲桌案,等她望過來,衝著她溫然一笑,「我不懂的,不如月月跟我說說。」
「嗯…」
姜翎月心情確實好,所以她沒有如往常般避而不答。
「…我也不是只為了一個貴妃之位開心成這樣的,」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惠妃想踩著我為她自己揚名,而你在為我出頭…」
不管怎麼樣,有人為自己出頭的感覺,總不會太差。
還是這樣赤裸裸打自己討厭的人的臉。
祁君逸安靜聽著,輕敲桌面的指尖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他輕抬眼,看向對面捧著腮,眼神亮晶晶的小姑娘。
那句『只是這樣?』,便再也問不出來。
因為無需再問,她的神情告訴他,確實只是這樣。
他不過只是為她出了次頭,她就高興成這樣。
對他來說舉手之勞的事,卻能叫她發自內心的開心、動容。
……真是個傻姑娘。
想打動她根本沒那麼複雜。
她也沒有他所想的那麼鐵石心腸。
所以前世,在他彆扭的不肯正視自己心意,放任她在後宮自生自滅的那兩年裡,……他都錯過了什麼?
兩世記憶,那麼多怨懟累積下,她尚且能為了他簡單的一次出頭而高興。
如果前世,他在發現自己心意時,能坦然面對,像現在一樣,細心呵護她。
她是不是早就……
祁君逸驀然閉了閉眼,握持玉壺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對面的小姑娘,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我不喜歡惠妃,你讓她的籌謀落空,我就是高興…」
說著說著,姜翎月終於發現對面的男人許久沒了聲音,便抬眼看了過去。
就見他不知何時竟然面色煞白。
「你怎麼了…」她一驚,急忙起身走了過去,「哪裡疼嗎?」
話還沒說完,就被扯著手腕,跌坐在他腿上。
「以後都給你出頭好不好,」他嗓音嘶啞,「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
腰間的手勒的很緊,透露出主人不穩的心緒。
姜翎月眨了眨眼,察覺到他的心境變化,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心念急轉,迅速回想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半晌,仰著頭衝著他下頜啄了口,「好。」
多難得的主動。
祁君逸呼吸一滯,掐住她後頸提溜起來,垂眸望著她。
這架勢,姜翎月以為他會吻回來。
但他沒有。
他只是定定的同她對視許久,問:「不喜歡惠妃?」
姜翎月點頭。
「……那其他人呢,」他微微一笑,低頭抵住她的額,柔聲道:「其他人是不是也都不喜歡。」
「不是,」姜翎月道,「我就是不喜歡惠妃和淑妃,……賢妃也不太喜歡。」
賢妃雖然是她表姐,但她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姐妹情分。
反倒是前世,她切切實實的被對方兒子氣死。
子債母償,她討厭賢妃,天經地義。
姜翎月道:「其他妃嬪也沒招惹我,我當然不會不喜歡。」
想到她大方到恨不得將那些妃嬪送他床上,祁君逸心頭那點子才燃起來的火苗熄滅的徹底。
他垂下眼,低低嗯了聲,「我知道了。」
為什麼單單只討厭這三人。
祁君逸心頭微滯。
「……是我不好,」
他啞聲低語,「沒有一開始就護著你。」
姜翎月一愣,旋即滿不在意道:「沒事的,陛下日理萬機,後宮妃嬪那麼多,您也沒有義務專門護著我。」
「不是這樣的…」
祁君逸將臉埋入她的頸窩,深深嗅了嗅,道,「那兩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說起他忽冷忽熱,自己跟自己較勁的那兩年。
殿內一時沉默了下來。
「談不上委屈,」良久,姜翎月道:「不過是尊卑有別,姐姐們願意教導,是我三生有幸……」
「別說了!」腰間的手驀然一緊,「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