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月月!」祁君逸低低喚了兩聲,見她絲毫沒有回應,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慌亂欲要傳太醫,懷裡的人終於掀開了濕漉漉的眼睫,攥緊他的衣襟,低低喊了聲『疼』。
「哪裡疼?」他面上的心疼不加掩飾,伸臂將人抱緊,手去捂住她小腹,「肚子疼嗎?」
外頭守著的劉榕聽見裡頭動靜,神情一肅,叩了扣門,「陛下?」
祁君逸喝道:「去傳太醫!」
被他的聲音驚擾,姜翎月終於從夢中清醒過來,急忙握住他的手臂,「用不著傳太醫。」
祁君逸看著她,「不是疼?」
他的手還捂在她的小腹上,姜翎月淺淺吸了口氣,遲疑道:「臣妾好像來了……癸水。」
祁君逸沉默了一瞬,手順著小腹就要往下。
姜翎月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死死握住他的手腕,面色漲紅,「您…別…」
像是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祁君逸渾身僵了一下,將手緩緩收了回來,抿唇道;「還疼嗎?」
他面上閃過幾分不自在,但姜翎月根本沒看見,她尷尬的要命,「…也不是很疼。」
只是她夢見了前世,小產時的痛意似乎傳遞過來,叫她難以忍受。
也是自那次後,她落下了腹痛的毛病,喝了無數湯藥,都無濟於事。
那之前,她身子是很好的。
姜翎月收回思緒,欲賠罪叫他迴避一下,畢竟女子天葵是污穢之物,可一抬眼卻見面前男人不知道想些什麼,竟然在出神。
燭光下,他的半邊側顏隱沒在陰影里,流暢的下頜線條沒了白日裡的溫潤,略顯出幾分冷硬。
察覺到她的目光,祁君逸微微垂眸,對她輕輕一笑,掀開錦被站起身,喊了錦書錦玉進來伺候。
收拾妥當後,天色已經大亮,太醫也到了。
連著盛寵四日,一大早就宣太醫,用腳脖子想,都能想到宮中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
被迫出了回名的姜翎月半靠在榻上,伸出手腕。
太醫扶脈許久,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滿臉糾結之態,讓姜翎月心中忍不住暗贊。
果然是專門為皇室服務的,瞧瞧這凝重的模樣,她都要信了自己真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祁君逸已經換下寢衣,端坐一側道;「如何?」
愁眉不展的太醫略微頓了下,恭聲答道:「娘娘脈象平滑,只是略有些氣虛宮寒,食補即可。」
「去開方子,」祁君逸揮手叫太醫退下,又吩咐劉榕,「讓御膳房撥幾個廚子過來,往後寧安宮的吃食,自個兒做。」
設立專屬小廚房,是一宮之主才有的待遇。
非正三品以上的位份,不可享。
這又是破例了。
劉榕躬身應諾,浸淫深宮多年,他這個做奴婢的對這些爭寵手段都已經習以為常,倒是沒想到,他家陛下這才竟然縱容了。
可祁君逸又僅僅只是這點縱容。
等宮人都退下後,殿內再度只剩他們二人,他垂眸望向榻上的姑娘,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她,「你在姜家究竟過的什麼日子,還不肯跟朕說實話嗎?」
誰家的貴族小姐不是自出生起就當成府里的嬌客,金尊玉貴的養著,吃穿用度無一不細緻,只要不是從娘胎里便帶來的痼疾,那就算底子再薄弱,十幾年的調養下來,也能養出一副好身子。
可她竟然會宮寒。
素來冷清的男人,開始關心起了她在家中的光景,姜翎月卻垂著眼皮,心底絲毫沒有受寵若驚之色。
她手攥緊身上的寢被,道:「陛下誤會了,臣妾父兄皆在,繼母也慈和寬宥,姜家上下無人敢怠慢臣妾,只是臣妾出生時不足月,身子自幼就比旁人要差些,卻也並無大礙。」
前世她倒是將自己在繼母手底下受到的磋磨訴說了幾句,他也確實替她出了氣,姜家被他一貶再貶。
她的父親手中的兵權被奪,後來只在兵部掛了個五品閒職,求到她頭上時,她避而不見。
知道這個女兒到底還是跟家裡離了心,仕途上徹底絕望,姜邵便開始寄情於酒色上,景泰七年的冬日,春風樓酒醉後失足落水,溺亡於護城河。
皇帝明顯要收拾姜家,雖然沒有直接罷官,但她大兄在軍營的日子同樣不好過,景泰八年的秋獵上,被不知是誰放出的箭矢射中小腿,自此跛了足,斷了振興姜家的希望。
對她最為親近的二兄,死的比誰都早,他是死在景泰七年的春日大比上,受幾個世家子挑唆兩句,想要靠自身實力,得到皇帝的看中,便主動向前來獻禮的北狄使臣挑戰,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北狄人一掌擊碎了心脈而死。
至此,姜家滿門,只剩跛足的大哥跟三個年幼侄兒,繼母沈氏也沒有笑到最後,在景泰七年冬日跟隨父親而去。
她跟姜翎馨兩個入宮的姜家女,說起來寵冠後宮,實際上卻連一個家人都沒有護住。
過往的教訓還近在眼前,姜翎月又還怎麼敢跟他說實話。
她從出生時就沒了母親,父親痛失愛妻,怒罵她生而克母,娶了沈氏生下姜翎馨後,對她這個女兒就更是不待見。
大兄跟母親感情極深,母親因生她而死,對她也格外遷怒冷淡,比起她,他對姜翎馨更像是一母同胞的妹妹,關懷寵愛。
二兄則不同,他們兄妹只相差了兩歲,幼年又都沒有母親的庇佑,兩人很是相依為命了幾年,可到底是兒子,二兄十歲時就被父親送入軍營歷練,逢年過節都甚少回來,只留下八歲的她在姜家後院受著冷遇磋磨。
那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吃穿用度上被不斷剋扣,冬日沒炭,夏日沒冰,一頓一頓的冷飯餵進嘴裡時,姜翎月是有想過,日後自己若是發達了,一定不讓姜家人沾她半點光。
但她從沒想過要讓他們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