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說出這話時並不激動,平淡的語氣,隨意的表情。
除了眼角那滴淚之外,此時的她甚至是比尋常時日裡更要淡然。
可偏偏就是如此,沈芙的一滴眼卻像是那滾燙的鐵水,滴在簫煜的胸口處。
攪的他難受至極,燙的他痛不欲生。
榮貴妃跪在地上,清清楚楚瞧見萬歲爺眼神中的痛色。她本就顫抖著的心中此時驚濤駭浪。
她從沒在萬歲爺臉上見到過如此的表情……
後宮那麼多的嬪妃,有得寵的自然也就有失寵的。只是後宮風水輪流轉,萬歲爺在那麼多的嬪妃中來來回回。
卻如同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萬歲爺寵愛那麼多嬪妃,卻沒見對任何一個嬪妃動過心的。
可如……
「萬歲爺。」榮貴妃這一刻徹底的慌了,她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
只是嘴裡才剛吐出一個字,頭頂萬歲爺就衝著她冷冷道:
「閉嘴!」
榮貴妃鼓起的勇氣,一肚子的話都隨著萬歲爺這聲閉嘴消失的乾乾淨淨。
她臉頰瞬間滾燙,僵硬在原地手足無措。
萬歲爺從來沒有這麼當著眾人的面不給她臉面過。
平日裡哪怕是她犯下再大的錯,萬歲爺再如何對她,都會給她留有顏面。
像是今日這樣,光明正大的在眾人面前給她訓斥,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
榮貴妃只覺得瞬間她仿若被人當眾狠狠扇了一巴掌。
站在大殿中央,只覺得渾身的衣裳都在這一刻消退的一乾二淨。
榮貴妃僵在原地無法動彈,只覺得這麼多年在後宮所撐起來的尊榮,在這一刻被萬歲爺給碾的粉碎。
榮貴妃僵在遠處無法動彈,而萬歲爺則是越過她往沈芙那走去。
瞧見萬歲爺上前,沈芙裝作驚恐狀,咬著牙故意往後退。
「萬歲爺別過來。」比起剛剛沈芙的平淡,此時的她滿臉的驚慌失措,甚至於連著後退的腳步都略帶著急促。
「別……」簫煜看著沈芙那接連後退,嚇得立即伸出手制止。
「別走了,朕站住。」地上略有些凌亂,沈芙接連後退步子匆匆,簫煜唯恐她摔了,急忙開口道:
「朕就站在原地,你別在往後退了。」
萬歲爺語氣如此的急迫,連著聲調裡面都帶著擔憂。
這與剛剛對著榮貴妃說話時冰涼無比相比,可謂是變了個人般。
沈芙看著萬歲爺此時擔心的神情,關心的神色心中卻是無半分動盪。
她太清楚,萬歲爺之所以如此,不過是看她腹中有了子嗣的份上。
今日若不是她提早有了準備,就這些接二連三的陰謀她如何躲的過?
而萬歲爺此時又是怎樣一個態度?
自古男子不可信,而後宮中的帝王那就更是不能。
「萬歲爺如今知曉,嬪妾這腹中子嗣是真,這才又來寬慰嬪妾是嗎?」
「朕……」簫煜看著沈芙這樣,一時語塞。
喉嚨來回翻滾著,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萬歲爺信我,便將我捧在掌心,萬歲爺若是不信我,便將我拋如浮萍。」
沈芙搖頭,悽慘一笑,扶著紫蘇的手扭頭往外走去。
「那我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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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貴嬪的生辰宴上發生這麼大的事,後宮早就給傳遍了。
而同樣的,讓眾人都口口相談的,除了淑貴嬪的生辰宴被攪的半點兒風光顏面全無的淑貴嬪之外。
另外一個讓眾人都口口相談的自然就是沈芙了。
合歡殿平日裡本就是後宮中最熱鬧的地方,萬歲爺對沈婕妤的寵愛那可是任何人看見了都要眼紅的。
何況,沈芙的家世,長相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張臉生的貌美,萬歲爺平日裡對她本就寵愛。
宮中上上下下無人不知曉合歡殿,沈芙平日裡已經足夠讓眾人艷羨了,如今居然又有了身孕。
既有了恩寵,又有了子嗣。
只要她腹中的龍裔平安生下來,今後就等於是有了保障。
沈芙等於是在後宮中站穩了腳跟,在這後宮之中有了一襲之地了。
佛堂
檀香悠長,右下角楠木長桌後的青銅爐中香霧裊裊升起。
榮貴妃跪在佛前,手拿著木魚,面容虔誠。
「還有呢?」榮貴妃面對著佛祖,開口的話卻是對著身後之人。
嬤嬤站在榮貴妃身後,走上前去,將手中的信紙遞上:「還有的奴婢不敢說了,怕髒了娘娘的耳朵。」
「本宮如今都在這兒跪了三天三夜了,還有什麼不能聽的?」
榮貴妃跪在蒲團之上,面色平靜的開口。
剛看她時只瞧出榮貴妃神色清冷,比起往日裡要清減幾分。但若是仔細一看,才能看出其中的狼狽。
她身上那件寶藍色的衣裙還是淑貴嬪生辰那日穿的,已經三四日未曾換過了。
衣裳料子瞧著華麗無比,但靠近之後才能看見那日所留下的狼狽污穢。
頭上的髮簪也是同樣,滿頭的珠翠已經解了,只獨留下一支碧綠髮簪輕輕挽了挽發。
榮貴妃挺直著腰肢跪在蒲團之上,長久未曾進食,面色依然蠟黃。
可哪怕是如此,榮貴妃依舊腰肢挺立的筆直,面看著前方:「念吧,這個時候本宮還有什麼可怕的。」
「如今本宮都要成了廢棄的嬪妃了。」
「娘娘不可胡說!」嬤嬤趕忙開口:「萬歲爺對娘娘其實還是有感情的。」
那日發生那麼大的事,萬歲爺也只是訓斥了一句,未曾當面給榮貴妃難堪。
「其實娘娘,萬歲爺也沒有真的說要罰您,您何苦要跪在這兒自己受苦呢?」
嬤嬤滿連的勸說,可榮貴妃聽後卻是搖頭:「你只見到萬歲爺沒罰我,那你見到萬歲爺叫本宮起來嗎?」
「本宮在這兒跪了三天三夜,也沒見個任何人來叫本宮起身回去。」闔宮上下的消息都逃不過萬歲爺的眼睛。
萬歲爺不可能不知道她在這兒跪著。
有時不開口,反而是給她最後一絲顏面。可若是她連這點兒都不懂的話,那麼多年的貴妃之位也算是白坐了。
「本宮太清楚不過萬歲爺的脾性,沒有開口罰你不代表真的不原諒了你。」
「本宮只有在這兒自己受罰,罰到萬歲爺心中解了氣,這件事才能算是過去。」
否則萬歲爺心中就一直有根刺,今後無論她做什麼,這件事就會一直在萬歲爺的心裡,久久不能消散。
嬤嬤看著榮貴妃這樣,心中泛疼,卻又不知如何去安慰,只能深吸口氣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紙:
「都說沈婕妤受寵,既有萬歲爺的寵愛,又有腹中的子嗣做保障,日後指不定是要嬪封妃了。」
「封嬪封妃?」榮貴妃聽到這兒忍不住的搖頭:「就萬歲爺對她今日之榮寵,豈非只是個小小的妃位?」
「若不是那日沈芙與萬歲爺翻了臉,只怕那日沈芙就已經是貴嬪了。」
「那……」這話若是旁人說嬤嬤自然不信,可偏偏這話是從貴妃嘴裡發出來的。
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無比震驚:「這……這才短短半年……」
「是啊,這還不到一年。」不到一年就走到今日這等位份,是何等的驚人?
「沈婕妤有了寵愛,如今又有了子嗣……」嬤嬤忍不住的開口:「這個孩子若是平安生出來,那日後豈不是無人能夠越的過她去了?」
「後宮之中萬歲爺的恩寵是首當其要,其次的便是子嗣了,她兩者皆有,還有誰能與她爭鋒?」
榮貴妃敲著木魚,神色平靜:「本宮就是差在自己膝下沒有個皇子,不然今日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娘娘,其實萬歲爺也未曾罰您。」嬤嬤聽到這兒忍不住的開口說上一句:「萬歲爺不過是對娘娘您說話的語氣凶了些,並未有下旨罰您的意思。」
可偏偏榮貴妃自那日開始就一直跪在佛堂,水米不進,一直跪著求佛祖饒恕。
嬤嬤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是了那麼多貴妃娘娘卻是一直不肯起來。
「再說了,就算是這樣,您還有三皇子呢。」榮貴妃入宮那麼多年,膝下一直都沒子嗣。
而宮中就一個三皇子。
萬歲爺將三皇子放在榮貴妃膝下,可不就是當做親生孩子麼。
「區區一個養子。」然而,嬤嬤口中的三皇子,榮貴妃聽後卻是冷嗤出聲。
自打三皇子進入宮中,榮貴妃除了必要的時候做做臉面,之後便是沒再單獨去見過三皇子。
對於她而言,旁人的孩子終究還是旁人的孩子,不是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終究還是不一樣。
哪怕她膝下無子,對於三皇子,榮貴妃心中也同樣是不喜的。
「養子就是養子,難當大任。」
嬤嬤嘆了口氣,看著自家主子這樣到底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勸說:「但是奴婢覺得三皇子人其實不錯。」
「年歲小,還不記得什麼事,聽說三皇子不知從哪裡聽到娘娘您在佛堂,每日來都吵著乳娘說要來見您呢,很是孝順:」
「娘娘對她好幾年,三皇子今後肯定是拿您當做親娘來孝順了。再說了,三皇子的生母早死,又是萬歲爺敬重的敦和貴妃。萬歲爺對三皇子總歸添了幾分憐惜。」
「娘娘只要好好地養三皇子幾年,保管他日後將什麼都給忘了!」
嬤嬤極力勸說,榮貴妃聽到這兒心中卻是狠狠地一皺。
她顯然是不願意聽到三皇子的任何話。
「合歡殿內可還有別的事?萬歲爺自打那日之後就沒再進去過?」
嬤嬤一肚子的話想要開口,見著榮貴妃這樣又原樣的咽了下去:「沒有。」
自那日之後沈芙回了合歡殿,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出來。
萬歲爺倒是想讓沈芙出門,更想進去合歡殿與沈芙解釋。
只不過沈芙壓根兒對他不理會,更甚至是讓人將合歡殿的門給關上
萬歲爺進又進不去,裡面的人更是不肯出來。
什麼辦法都想過了,沈芙卻是理都不理會他隻言片語。
聽說這幾日每日都在乾清宮發火,林安急的嘴上起了好大一個燎泡。
「合歡殿倒是沒什麼……」嬤嬤不敢說的太仔細,娘娘對萬歲爺費盡心思,但萬歲爺此時一心一意顯然就只有沈婕妤一人。
這樣的話說出來,顯然的就是在傷貴妃的心。
「別的倒是沒什麼,唯獨倒是冷宮的何才人有些動靜……」
木魚聲線一停,榮貴妃拿著木槌的手頓住。
「不是已經安頓好了嗎?」
何才人家世不算是低,但是在京都之中自然也算不得顯貴。
榮貴妃答應她日後想辦法將她從冷宮接出來,至於家中親人也會照看好。
何才人當時這才沒有在大殿之中吐露出她的名字。
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奴婢也不知道。」嬤嬤一旁嘆著氣:「冷宮的消息奴婢們知道的要晚上許多。」
畢竟是沾染上何才人的,為了不讓萬歲爺起疑心,旁人自然躲的越遠越好
至於旁的……
「估摸著是冷宮的環境艱苦,何才人熬不住了。」
「只不過娘娘您放心,奴婢專門派人去聽過,聽說何才人嘴裡口口聲聲都是怒罵沈婕妤,至於娘娘您沒有吐露半點兒。」
「怒罵沈芙?」榮貴妃像是來了興致:「怎麼一個怒罵法?」
嬤嬤聽到這兒臉色稍微有些難看,她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點兒奴婢當真兒不敢跟娘娘您說,左不過是些難聽的話,家人九族,更……更甚至是狐媚子之類的辱人的話都說出來了。」
「何才人每日爬在後宮的牆頭上,見人就罵,有時……有時還對著來往的宮人太監們吐口水。」
「這後宮上下的奴才們心中可厭惡她了,念在她曾經伺候過萬歲爺的份上,這……這才……」
這個這才之後是什麼,自然不用多言喻。
何才人做出如此令人厭惡的事,若不是她是伺候過萬歲爺的小主,此時此刻只怕是命都沒了。
「如今都快要入冬了。」榮貴妃跪在地上繼續敲打著木魚淡淡道:
「冷宮清冷,伙食又沒點兒油水,何才人在那兒呆著也實在是可憐。從本宮的奉例里撥出一些讓人悄悄送去,也算是全了本宮給她顏面。」
「娘娘。」嬤嬤聽到這兒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想要勸說。
只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榮貴妃垂著眼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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