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崩牙斷齒

  兩人嚎啕大哭,既是悲從中來,情緒釋放,更是為了順應習俗,做鄉里稱道的孝子孝女。

  越是鄉村,對此越是看重,從抵達村寨門口見到同族宗親的一刻, 有些事情必須要做。

  說難也不難,無非就是哭,只要哭的足夠傷心,時間足夠長,那就無可指摘了。

  想在這異世古代鄉村生活下去,想要未來有更多的機會,最重要的就是有個好名聲。

  所謂的好名聲, 就是眾人之口,鄉鄰宗親的好評價,尤其是宋伯玉想要考吏,孝名必不可少。

  兩人這一哭,如果打開了什麼開關,望樓上的宋敬本也瞬間高聲哭喊起來,並用力捏自己的大腿內側,擠出幾滴眼淚,他的聲音嘹亮悠長,如猿哀鳴,使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哭了有一刻鐘,宋伯玉終於忍不住哭喊道:「敬本叔,煩勞您開下村寨的門,讓我們把爹娘送回家,讓他們的靈魂安息吧。」

  宋敬本一聽, 哭聲更大,好久他嗚咽著喊道:「賢侄兒,非是我不願,實在是規矩不允啊。

  現在還是晡時,必須等到卯時日出才能開門,非是懷疑你,實在是為全里之安全考慮,陽光之下,邪祟不可存。

  這也是劉神婆說的,違背不得,大門上的畫符就是她掛的。

  你們倆從府城那麼遠的地方,竟能平安抵達,也許是敬河老哥夫婦亡魂庇佑,再等一段時間,太陽一出來,我定開門。」

  話到這裡,宋伯玉和秀娘也只得高聲哭著答應,門口的哭聲,自然引起了村寨人的注意,不一會兒門口就聚了一群人。

  聽了宋敬本的描述後,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雖是哭的真切動人, 可就沒一個人開門。

  宋伯玉實力高強,想進入村寨自然輕而易舉, 但他不想這樣做,破壞規矩並不會有什麼好名聲。

  一直等到金黃色的旭日升起,早霞沁染的整個東方一片火燒紅,似乎確有某種力量滌盪了某種的污穢,空氣都變得更加清新了。

  「吱呀吱呀……」

  太陽已經升起,吉慶里眾人拽著繩子將村寨大門上的篆刻畫符木板收起,然後取下門口的橫木門栓,推開了大門。

  宋伯玉和周秀娘二人握著手,一邊哭一邊一起慢慢拉著驢車進門。

  宋敬本很敬業,他從望樓下來,又攔住了二人,低聲道:「獾兒,你可有那憑由?

  你家已是坊郭客戶,想要遷回下關鄉吉慶里重新成為鄉村主戶,憑由必須得有。」

  宋伯玉嗚咽的哭著,將懷中有些皺巴巴的黃紙取出,遞給宋敬本看。

  宋敬本仔細看著了一會,還給宋伯玉道:「獾兒賢侄,叔我不識字,但看你這個紙張和押簽紋路,應該作不得假。

  你先拿著,咱這些本家叔伯兄弟一起把你爹娘送回你家堂屋,然後你跟我去里正家一趟。」

  宋伯玉一邊哭著收起黃紙憑由,一邊點頭拉著驢車繼續走。

  村寨內的本家宗親,此刻也都哭喊奔跑起來,這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習俗,宋伯玉對此了解不深,但他知道這種時候,喪葬儀式上聽長輩安排,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周秀娘此時已經將長發解開覆面,緊緊攥著宋伯玉的手,三步一哭五步一拜,極盡哀慟。

  不過幾百米,硬生生走了快半個多時辰,等眾人抵達時,沒有出五服的本家宗親幾乎都到場了,竟有一百餘人。

  茅草屋的堂屋此刻全是人,還有些人站在了屋外,其中有些人面色黑沉鐵青,似乎很不高興。

  他們一看到宋伯玉和周秀娘趕著驢車進來,就想衝上去,被一位拄著拐杖鬍鬚盡白的老者給攔下了。

  「你們這是想幹嘛?都是同族沒出五服的宗親,即使有天大的事,也得讓人先入靈堂!」

  眾人對老者很尊敬,都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看上去很敦厚,穿著嶄新麻布夾襖的中年男子對老者作了個揖,恭敬道:

  「三叔公,您是咱們宋家的長輩,為人公道,我們自然是聽您的。

  只是誰家的銅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當年敬河哥借了我們幾個堂兄弟共十貫錢去府城討生活,還把四畝薄田和這茅草屋抵給了我,如今他家大郎回來,這事必須先說個清楚!」

  其他幾人也紛紛嚷嚷起來:「沒錯,都五年了,借的錢還有利息都必須給我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宋伯玉也聽到了那邊的吵鬧聲,心中有了計較,還真有人不要臉,想吃絕戶!

  他和秀娘對視一眼,決定先把父母的棺材搬到靈堂前,兩個小娃娃,竟有這麼大的力氣,讓眾人一驚。

  穿著嶄新麻布夾襖的中年男子也是一驚,眼神中驚疑不定。

  宋伯玉和秀娘卻不管他們,那使勁的哭起來,大部分親族們也跟著哭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那幾人忍不住了,穿著嶄新麻布夾襖的中年男子直接走到宋伯玉面前,輕咳一聲,竟很客氣:

  「獾兒賢侄,節哀啊。

  哥哥和嫂子就這樣沒了,我也很難過,但有些事,不得不說。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你父親欠我們幾兄弟十貫錢,不還可不合適!」

  宋伯玉眼睛微微眯著,盯著此人:「你是個什麼東西,在靈前造謠索子虛烏有之債,你可姓宋,你可知宗親誼!

  就你這樣的獐頭鼠目之輩,也配叫我賢侄?

  吃同姓親族的絕戶,你就不怕崩牙壞齒嗎?」

  十貫錢可不是什么小數目,即使在殤鄉府府城這種大城市也能買一畝良田或者一匹駑馬,在吉慶里這種偏僻鄉村,就是把宋伯玉家的四畝薄田和這茅草屋全部抵債都不夠。

  此人說的輕巧,分明是想吃絕戶,如果不是那麼多宗親在場,宋伯玉幾乎想直接手起劍落,將此人腦袋切掉。

  「你你你,怎麼敢如此說長輩!有娘生沒爹教的小崽子!」麻布夾襖的中年男子一怒,口不擇言。

  宋伯玉大怒,一巴掌將其拍飛:「靈前污衊索債,是無信無義;對子罵父,是為無禮無孝。

  是可忍,孰不可忍,給我滾出去!」

  麻布夾襖的中年男子滾了幾圈,直接撞在門框上,半嘴牙齒被打出,整個人懵懵的,半晌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