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在門口停下來,巡視一番,進去了。
尹木匠躺在床上,臉上蓋著輕薄的黃紙,穿著藏藍色壽衣,頭朝南直挺挺的躺在靈床上,露在袖子外的手腕泛著青灰色,像一節烘乾的木頭。
一隻手掌微微屈著,也是青灰色,另一個手裡握著一小塊饅頭,據說這是預防陰間路上遇到惡狗,打狗的。
我看到他的壽鞋,一驚,他的壽鞋上竟然沾著 泥土,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我推了下師父,師父順著我的眼神看過去,臉色大變,他呆呆看著,轉頭,看著靈床旁邊的的長明燈,忽然對他的家人說:「長明燈怎麼滅了。」
幾個人一愣,這才發現長明燈滅了,嚇得趕緊點上。
在民間,據老人們說,如果靈堂里的油燈滅了,寓意就是死者的靈魂可能已經不復存在了,因為在喪葬的過程中,在靈堂前面要點一盞燈,這個油燈就被稱作是長明燈。
據說這個長明燈代表死者靈魂的意思。如果油燈不滅,代表他的靈魂還在靈堂里,如果燈滅了,則靈魂不復存在,這是不好的一種現象。
我不由自主的望向尹木匠的遺像,遺像上的尹木匠眼睛直直看著我,那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此時此刻,我感覺到冷颼颼的,寒氣從腳底襲上心頭,不由打個寒顫,難道是看錯了,我使勁閉一下眼睛,再次 睜開,看到遺像上的尹木匠還是一副嚴肅的樣子。
難不成我剛才真的看錯了,我心裡嘀咕著。
按照規矩,師父給他上了三炷香,我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幾個頭,心裡有點隱隱不安。
要不是這件事情,其實,尹木匠還是個好人,記得我小時候,村里人都欺負我,只有他 沒有欺負我,但也不讓家人接近我,和村里人一樣覺得我是個瘟神,覺得我把家人都剋死了。
他老婆死的早,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就是鐵蛋,女兒名叫秀花,他獨自一人含辛茹苦的把他們撫養大,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好在他是個木匠,那時候,木匠是很吃香的,因此,家裡日子雖不富裕,可也吃喝不愁。
因為兩個孩子從小沒有母親,他特別寵愛兩個孩子,特別是兒子,鐵蛋就是他的心頭肉。
他的女兒秀花,長得清秀,眼神清澈如山泉水,流露出一種質樸純真的可愛,扎著馬尾辮。
小時候,村裡的孩子除了她,都欺負我,只有她不欺負我,只是緊緊地抱著父親給她做的玩具,一個塗了色的木頭人,遠遠的陌陌看著我。
有一次,在一個黃昏,我被人打倒了,小孩子們都嬉笑著跑了。我被打的渾身疼痛,站都站不起來了,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一聲。
轉頭,忽然看到遠遠站在牆根下看著我的她,瞬間,咬住嘴唇不再吭一聲,屈辱的淚水卻不爭氣的掉下來,那個瞬間,我羞愧不已,不由自主的低下頭。
這個時候,那個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女孩上前把我拉起來,我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竟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她向我甜甜的一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為我拭去眼淚,從兜里掏出來一個青澀的蘋果遞給我。
此時,餘暉遍撒,一片紅霞伴隨著魚鱗狀的雲朵,層層疊疊渲染開來,美極了,可面前的女孩更美,她站在霞光里,就像一個美麗的小天使。
那個瞬間,完全治癒了我的傷痛,我頭一次露出笑容,頭一次發現人間還有溫暖的,給了我無窮的力量。
後來,我再沒有看到她,據說,她被父親尹木匠送到鎮裡姑媽家去讀書了。
我經常想念這個可愛善良的女孩,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而今,他的父親死了,陰差陽錯的是我們間接性害了他,我的心裡忽然隱隱作疼,我覺得自己對不起她,聽說她高中畢業了,她奔喪快回來了,我不敢想了,我怎麼面對她。
我被人拍了一下,是師父,問我怎麼了?
我如夢方醒的說沒事,師父附耳一番,告訴我,不可把尹木匠利用巫術害王大頭一家的事告訴鐵蛋,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不要把他父親在他心目中的好感毀了。
我點點頭,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師父把鐵蛋叫出去,面色凝重的告訴他,王家有沒有誣陷他父親,先不要急著下結論,今晚我們決定留下來和他大伯一起守夜,鐵蛋對我們千恩萬謝的,安排我們吃了豆腐飯。讓兩個換班守靈親戚回家休息了,今晚他和大伯守靈。
吃完飯,師父讓鐵蛋找人弄了一些草灰撒在門口,開著門,看到人不要讓他們進來,又在靈床轉了一圈,一怔。
問鐵蛋,他父親在哪個屋裡去世的?
鐵蛋懵懵的撓撓頭,說父親死於裡間病床上,問他怎麼了?
師父皺著眉頭說:「他既然死在裡間病床上,需要拖魂,讓他找來 一塊白布,還有一隻公雞。
師父拿著白布,從病床開始,穿過房梁,接到靈床下,再用這隻 公雞在病床上拖幾下,順著白布遞到靈床上,繞著銀木匠轉一圈,然後把公雞殺了,否者,靈魂將留在病床上不得超度,又用麻繩捆著死者的雙腿。
鐵蛋和大伯尹麻子敬佩的看著師父。
他的大伯是個聾啞人,樣子唯唯諾諾的,也是個老實人,是個老光棍,自己種了三畝地,日子過的只能養活自己。
據說小時候,他曾經離開家,父母也沒有尋找,很是淡定,只有尹木匠哭鬧著很是想念這個哥哥,可他一個孩子,也沒有辦法尋找哥哥。
沒想到,十多年後,父母離世後,他忽然回來了。
尹木匠別提多高興了,問他這些年怎麼過來的,他比劃著名,告訴他,自己在外面一直以要飯為生。
尹木匠知道,他一個聾啞人,肯定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很是難過,此後,善待他。
尹木匠活著時,並沒有因為弟弟是個殘疾人而嫌棄他,反而因為這個弟弟沒有成家,經常接濟他,對他甚好。
滿臉淚痕的他,張嘴露出一口大黃牙,啊啊喊著,豎起拇指誇獎師父,師父向他點點頭。
做完這一切,我和師父進入內室休息,他們叔侄二人在堂屋裡守靈。
我和師父喝著茶水,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我半信半疑的問師父,王大頭老婆說的是真的嗎?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的,農村詭異事情多,可我從未聽過屍體能出來害人的,就是電視劇也不敢這麼演吧。想想既害怕,又刺激。
師父喝了一口茶水,看著尹木匠的床,若有所思的說:「有沒有這個事,一會就知道了。」讓我一會偷著出去弄一些黑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