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滿載壞消息而歸來的烏鴉

  集會結束之後,艾絲特和克萊恩便分頭回到各自的住處。💥🎯 6➈şℍ𝓾ⓧ.ᑕᵒм 👣🍓

  因為同在橋區,只坐了十幾分鐘的公共馬車,艾絲特就回到了她新租的房子裡,這次她依然只租了半個月,下半個月她打算去塔索克河邊先找家旅店待上三五天,然後去東區邊緣再找房子。

  為了不引起過多注意,艾絲特只能忍受到處搬家的麻煩,她不再為了滿足消費欲而買各種小東西,而是將行李維持在儘可能輕便的程度,保證自己處在隨時可以出發的狀態。

  所以她的公寓環境也說不上什麼享受,基本都是自帶的家具,艾絲特只是拎包入住罷了,不會再布置多少屬於自己的東西。

  此時小五還在她的衣兜里沉睡,艾絲特侷促地靠在單人扶手椅里,回想起聚會上那個尊名,細細感應著腦海中的回饋。

  最怪異的地方在於,艾絲特的直覺同時表現出了相反的傾向,既贊成又反對她去招引那位「愚者」,這麼矛盾的情況艾絲特還是第一次遇見。

  面對極光會時,靈性直覺與艾絲特意願相反的情況非常極端,但是這一次艾絲特沒有任何偏好,可是她腦海中仿佛分裂成了兩派,使得意見居中的她不知所措。

  「這又算是什麼事……」艾絲特頭疼地嘆了口氣。

  正當她望著天花板放空,任由腦海中的靈性直覺自己打架的時候,一聲悶響從窗邊傳來。

  「砰!」

  艾絲特條件反射地從扶手椅上蹦起來,立刻從懷裡掏出「強迫症領結」放到嘴邊,充滿戒備地轉向窗戶的方向。

  她看到一個抖著翅膀的黑影正趴伏在窗戶外側,趕緊抬起玻璃,將這隻烏鴉接進了屋。

  小七看上去很是狼狽,原本柔順烏黑的羽毛亂糟糟的,仿佛經歷了猛烈的風暴,它的一隻翅膀斜斜地耷拉著,身上有幾道淺顯的血口子,不過已經結疤了。

  「怎麼回事!?你跟人動手了?」艾絲特緊張地翻出醫療包,裡面裝著她從藥店買的止血用草藥粉末和繃帶。°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在艾絲特找了一根筆桿,將烏鴉的翅膀稍微固定上,替它綁好繃帶後,全程保持沉默的小七才開口說話:「我找到那個人了,在不會驚動家族其他成員的情況下,祂幫我規避了少部分限制,告訴我一點能傳達的內容。」

  然後它轉頭打量著屋裡:「小五呢?」

  「它還在沉睡,」艾絲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嗯,應該還在我用光點造成的影響下。」

  小七驚訝地打量艾絲特幾秒,低下頭輕笑起來:「哈哈,你居然學會防備它了,真是有進步……」

  下一刻,它語氣中的調侃全數收斂,艾絲特下意識坐直了身體,知道小七要說到很重要的事情了。

  「在對待你的事情上,小五跟我意見相反,你應該也是察覺到這點才會試著影響它的沉睡。」

  艾絲特點點頭,承認了這件事。

  「接下來我告訴你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透露給小五。雖然它現在的狀況並不能對你做什麼,但一旦它能獲得自由,那事情的發展就會徹底脫離我們的掌控。」

  「生命威脅?」

  「艾絲特,能讓人寧肯死掉的可怕場面也有很多。」

  小七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里竟然帶著笑意,這更讓艾絲特打了個寒顫,不願意細想小七在指什麼:「我知道了,所以你想要告訴我的究竟是什麼?」

  「你身上的光從第二紀就出現在真實世界,但是在第三紀時便返回了靈界之上。」

  艾絲特的瞳孔逐漸放大,有轉向黑暗的趨勢,她腦海中的嗡鳴突然清晰許多,那些散落的、聚合而成的想法,逐漸勾勒出清晰的囈語,匯聚成另一個聲音。

  小七的喙還在一開一合:「祂正在藉由你活過來,試圖行走於世。我們關於『神降容器』的猜測一直都是正確的。」

  細碎的光點不受控制地從艾絲特的頭髮間逸散,又被她壓制的意念不斷召回,像是在她的頭髮上纏繞著不斷流動的線圈。👣🔥  🐍♡

  她捂著嘴,直到所有的光點都被收攏回來,艾絲特才放下手,堪堪平復自己恐懼的心。

  她知道「神降容器」意味著什麼,雖然之前還在跟克萊恩開「睡上千年」的玩笑,但艾絲特沒想到她「言出法隨」的能力會奏效得這麼快。

  那明明只是個玩笑,現在看來,卻像極了對她結局的一場預言。

  小七給了艾絲特恢復冷靜的時間,但它要說的話還沒完全結束:「你會吸引那個『倒吊人』,就是因為沉睡在你身上的那個存在——祂能通過更抽象客觀、游離在時空之外的命運長河來穩定、甚至錨定他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解高序列者感受到的瘋狂。」

  很不合時宜的,艾絲特想到那種堵在下水口的濾槽。

  這個想法應該讓她發笑的,但她卻完全笑不出來,只覺得胸口發悶,連想流淚的衝動也消失無蹤。

  「我還真不是個人,是嗎?」

  →

  換作任何一個別的情景,小七大概也會為這句自嘲鼓掌稱讚,但它現在只是安靜地點點頭,無言地注視著艾絲特。

  烏鴉的黑眼睛,正收納進她臉上的苦痛與不甘。

  ——

  艾絲特這一夜沒有睡覺。

  那些幾乎挖空她心臟的壞消息,簡直就像是這個世界給她的「生日禮物」,去年也是同一天,她彷徨無助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身旁是對她充滿惡意的「小七」。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就偏偏是這麼個詭異可怕的世界呢?艾絲特忍不住這樣反問自己。

  當小五從沉睡中甦醒的時候,看到艾絲特將扶手椅搬到了窗邊的位置,正對著外面的景色發呆,透過淡淡的雲層,一輪闕月正散發出緋紅的月光。

  小五早就有懷疑,艾絲特對自己身上的限制力量動了手腳,但它沒有點明這點,不過是為了保持表面上的平和,好獲得那些能自主思考的時間。每次想到自己所處的狀況,小五都感到有種冰冷的怒火在心底浮現——這不符合「祂」的性格,是承受艾絲特過多情感共鳴後產生的影響。

  小七待在她身邊的時間比我還久,怪不得它顯得那麼異常……

  小五轉頭望去,看見終於重新出現的小七正窩在一個軟墊上打盹,纏著繃帶的翅膀露在外側。

  不過在小五的注視下,小七很快睜開眼睛,懶洋洋地蹦到了小五邊上:「不多睡會兒?」

  時之蟲形態的小五晃晃腦袋:「我最近睡得夠多了。你真的見到祂了?」

  「見到了,祂告訴我的事情並不完整,我能知道的部分有限。」

  小五轉向另一邊的艾絲特:「你也告訴她了?」

  「當然,當然!」小七眼裡的狡黠對小五來說再熟悉不過,那是謊言與欺詐帶來的愉悅,「我把我聽到的都轉述給艾絲特了,看她這樣子今晚是睡不著的。」

  小五不喜歡看到這個分身如此欣喜的神態,它的尾巴都快翹開屏了,但是直接拆穿小七隱瞞部分消息的事情,只會讓艾絲特對自己的信任更加稀少,於它的處境不利。

  艾絲特仍然安靜地抱著膝蓋,縮在那個扶手椅里,仿佛與世隔絕的雕塑,作為被討論的主角,她完全生不出插進兩人對話的欲望,一直對著那輪紅月發呆。

  「你為什麼搞得這麼狼狽?」小五沒有急著追問,而是挑起別的話題。

  小七抖了抖還完好的那隻翅膀:「祂不是很希望我這麼快就離開,我也不能確定祂留下我是想做什麼,如果祂真想要通知那位『家主』,那我不如努力逃一把,免得到時候……反正祂阻攔我的意願也不是很強烈,不然我沒有機會的。」

  小七顧慮到艾絲特還在旁邊,沒有把話說全。

  小五輕笑一聲:「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吧?不要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小七』。」

  它將那個詞咬得特別重,裡面的嘲諷之意,讓艾絲特空洞無神的視線轉了轉,落在它們身上。

  「你們的家主是『阿蒙』。」她有氣無力地說著,恍惚得如同在夢遊。

  小五和小七都沒有說話。艾絲特現在的精神狀況不對勁,它們都不想成為被發泄的對象,也怕刺激到艾絲特導致她突然失控,沉默成了最好的選擇。

  艾絲特沒有在乎它們的回應,自顧自地繼續開口:「你們也是『阿蒙』。這不是姓氏,不只是身份,是名字……每個人都是阿蒙?」

  她抬起手,捏了捏右眼眶。

  艾絲特的手指用力壓在她自己的眼珠上,小七都在擔心她會不會直接扣下手指,將眼珠整個挖出來。但她沒有,眼球被壓迫時傳來的疼痛,不斷在提醒艾絲特她仍然擁有著脆弱的、會被毀壞的人類身軀。

  再這樣用力按下去她會失明。

  艾絲特的胳膊無力地垂下,右眼前浮現陣陣錯亂的雪花點和線條。

  她沒有把眼睛底下會抽痛的東西給挖出來的勇氣,也沒有面對腦海中那詭異光團的勇氣,艾絲特從沒意識到自己是如此懦弱,如此害怕死亡。

  她又看向小五和小七:「我很感謝你們告知我的許多事,不然我或許直到失去自我的那刻,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你不該信任我們。」小五忽然開口了,它旁邊的小七刨了刨爪子,沒有作聲。

  艾絲特竟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也跟她的眼神一樣空洞,仿佛被鑿穿的壺,把所有穩定溫和的意志都漏到外面去:「你很少這麼坦率。如果不是小七就站在旁邊,我都會覺得你就是小七。」

  「我信任你們嗎?真是奇怪的笑話,我連我自己都沒辦法信任。」

  說完,艾絲特好像真的自己被逗笑了,她嘴裡傳出的輕笑只有氣音,像極了寒風下枯樹叢發抖時的「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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