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
已經向阿羅德斯和靈界紅光詢問過,有關靈界卡爾德隆城的情報,克萊恩做好了他能做的所有準備。
然而他悲哀地發現,似乎沒有人能就這次危險的冒險提供多少幫助:
阿茲克先生已經陷入了沉睡,「水銀之蛇」威爾還在準備出生,信使小姐蕾妮特·緹尼科爾無法靠近那座,曾經屬於不死鳥始祖格蕾嘉莉的城市,以克萊恩與「神秘女王」的熟悉程度,還不到讓對方能冒這種風險的地步。
至於白銀城和血族的勢力,都不適合參與這種事情,向黑夜女神祈禱也不合適,莎倫小姐回復的信件里說她還要準備一兩個月,暫時沒有時間……
克萊恩轉了一圈手上的半高絲綢禮帽,瞥了一眼站在窗邊,吹著徐徐暖風的雲雀。
如果老鄉在就好了。
或許是因為聽到克萊恩細微的嘆氣聲,諾恩斯回過頭來,眨著明亮的淺色眼睛,高興地衝剋萊恩發出輕鳴,撲動了兩下翅膀。
有時克萊恩還挺羨慕諾恩斯這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他微笑著收回視線,繼續思考這次對卡爾德隆城的探索,最終敲定自己隻身行動的決定。
克萊恩打算去簡單探索一下,初步弄清那座「死者之城」能否踏足,因為所有人給他的資料都很籠統,沒有那座城市內部眼下的情況,他只能獨自一人前往那處位於靈界深處的坐標。
哦,還得加上他的兩個秘偶。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那都是他自己。
——
克萊恩癱軟地倒在「愚者」的座椅上。
他隨手將「海身權杖」扔回雜物堆,解除了將靈體與「暴君」牌融合的狀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竟然真的逃掉了……」
他的卡爾德隆城之旅,有太多出乎預料的轉折。
過度消耗靈性帶來的疲憊感,使克萊恩連驅使秘偶按摩的餘力都沒有,這一次他「幸運至極」地反殺了那隻偷襲的靈界掠奪者,一次就將需求的材料收集到手,克萊恩也有點意外。
但是他也遇到了絕對不想遇到的人,真實造物主的眷屬,「吞尾者」烏洛琉斯!
這只能是因為「蠕動的飢餓」念誦了真實造物主的尊名,將對方給引過來了……
不論如何,至少這樣關鍵的材料已經到手,對了,還得給莎倫小姐寫封信,告訴她暫時不需要幫忙了。克萊恩在將靈界掠奪者的真實魂體與粉塵收到盒子裡時,心滿意足地想道。
只是「命運天使」當時的神情,看上去好像有些迷茫?
不,一定是我的錯覺,如果我逃慢了一步,現在八成已經被帶到「真實造物主」面前了。到時候「蠕動的飢餓」肯定會高興至極地讚美它的主,然後會發生什麼,那誰都不清楚。
克萊恩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就替自己成功逃走的結果捏了一把冷汗。
懸掛在長桌上方的光球微微轉動著,柔和的光芒更多集中在克萊恩身上,他很明顯感受到自身匱乏的靈性,正在穩定滋長中恢復平穩。
這樣的效果倒是比在現實世界冥想好得很多,但是並不能讓克萊恩恢復精神上的疲勞。
他將身體後仰,靠在了青銅座椅的椅背上,微皺眉頭盯著那顆光球。
直到耗空的靈性徹底穩定下來,克萊恩的身影從首座上突兀地消失,離開了這裡。
光芒悄無聲息地收斂,一切又歸於灰霧瀰漫的死寂。
——
午後三點的會議時間。
紅色光芒凝結出一道又一道虛幻的身影,桌尾那處顏色迥異的身影卻沒有再出現。
「戀人」缺席。
「正義」和「惡魔」的目光在桌尾飛快掃過,但兩人的視線都非常隱蔽,就像是不經意間環顧長桌一般。
只是與「正義」單純的好奇心不同,「惡魔」則顯得憂心忡忡。
「惡魔」的手放在桌面下,不斷輕點在青銅高背椅的邊緣,偶爾會在空氣中虛夾一下,跟以前十分散漫的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
「倒吊人」與「隱者」在心裡有不少猜測,包括上次「戀人」參加會議時的反常狀態,不過偶爾缺席一次塔羅會,似乎也沒什麼奇怪。
「正義」再度帶領眾人向著「愚者」先生問好,這一次是「魔術師」和「惡魔」各自呈現出兩頁羅塞爾日記,獻給了「愚者」先生。
但是這幾張日記里,並沒有什麼重要內容,克萊恩注意到其中有一張還是他曾經看過的。
隨著他收集到的日記越來越多,會發生這樣的事很正常,羅塞爾也不是每天都寫一句流水帳日期,「黃濤」往往只有在充滿傾訴欲望的時候,才會留下來自記憶的一筆。
每一筆都是故鄉的文字,對著故紙堆說寂寞,克萊恩很能理解那樣的心情。
但他肯定不會留下這種東西,正經人誰寫日記,萬一哪天被人突然翻出來,那就再也不用見人了。
「你們有什麼想提的條件,可以說了。」「愚者」淡然地道。
「魔術師」希望積攢這一次的日記,而「惡魔」忽然間抬起頭:「我希望能在未來,換取您的一次庇護。」
「沒有問題。」
「惡魔」的雙肩稍微放低:「感謝您的仁慈與慷慨。」
對於這些細微處最為敏感的「正義」,已經察覺到了這位先生心神不寧的狀態,其餘人倒是沒有太多感受,頂多是覺得今天的「惡魔」態度比較正經。
「愚者」揮散手中具現出的日記,向著眾人微微頷首:「你們可以開始了。」
「世界」、「月亮」和「太陽」達成了有關人造吸血鬼特性的交易,「隱者」向「倒吊人」收購了少許只流通在風暴教會內部的符咒,「魔術師」替自己的室友,提出了購買部分非凡材料的請求,「月亮」答應下來,下次會告知她購買材料所需的價格。
「愚者」隱在灰霧後,帶著微笑注視眾人,只是偶爾在目光越過「世界」的時候,克萊恩總會瞥過那處空位。
等到了交流環節,「惡魔」便迫不及待地舉起手:「『愚者』先生,我有些事想告訴塔羅會的成員們,但是與您有關,我不希望您覺得我有所不敬。」
「沒關係,說來聽聽。」「愚者」的態度很溫和。
不過克萊恩心裡卻有些無奈。
「惡魔」先生這麼幾次會議下來,先前的態度分明是畏懼「神明」多過尊敬,他是在現實世界遇到了什麼事,以至於對「愚者」有了更明確的傾向?
難道是跟之前留在「惡魔」身上的靈性限制有關?
「戀人」提及過一位「密修會的朋友」,這個人除了認識艾絲特的「惡魔」不作他想。而密修會的首領,克萊恩也曾經見過,就在那座迷霧小鎮裡,查拉圖甚至還給了他「詭法師」的配方。
而接下來「惡魔」的話,倒是印證了克萊恩的猜想,即使「惡魔」的語氣一如既往浮誇,也不妨礙他說的話足夠有威懾:
「各位親愛的塔羅會成員,至少在貝克蘭德的幾位,這些天最好繃緊精神,做好你們的防護準備。我只能說有人在找你們,而且絕不是為了什麼好事,他們在到處追查『愚者』先生有關的人,也在追查貝克蘭德平靜下的異動。」
幾秒的靜默後,「正義」抬起手來:「『惡魔』先生,請問你說的是誰呢?」
「惡魔」向著青銅桌首位的「愚者」微微頷首:「是一位『占卜家』途徑的天使,行蹤隱蔽,精於占卜和偽裝,但是他也用不著偽裝,就能直接控制我們之中的任何人。」
被無視了的「正義」有些不快,但是「惡魔」給出了足夠多的信息,所以「正義」暫時不打算計較這點。
「倒吊人」關注的重點則在最後那句話:「貝克蘭德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嗎?」
「惡魔」低笑兩聲:「嘿嘿,誰知道呢?」
「世界」斜眼瞄了他一眼,「惡魔」無所畏懼地轉向桌尾:「『世界』,你現在還在貝克蘭德嗎?」
沙啞的聲音從兜帽下飄出,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不在,但我隨時都可以返回。」
「總之這件事情,不可能是什么小報雜談,因蒂斯在有意往貝克蘭德滲透間諜。數量肯定不會多,但是調查的事情跟魯恩王室有關。」
這一次靜默的時間更長了,直到於貴族圈有著穩定身份的「正義」開口:「『惡魔』先生,你是因蒂斯人嗎?」
「惡魔」吹了個口哨,嬉笑著道:「我又沒刻意收斂我的口音,還有什麼聽不出來的?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其中哪個間諜,是吧?」
還沒等「正義」回復,「如果您很為難,也不必告訴我們」,「惡魔」就已經自說自話地講了下去:
「正因為我是。不然我怎麼會給出這種,任務隱秘卻又含糊不清的情報呢?」
「月亮」和「太陽」都有些茫然,只是「月亮」因為貝克蘭德被提起而焦慮,而「太陽」連「間諜」是什麼都不太清楚。
貝克蘭德要有大事發生,很可能牽扯到魯恩和因蒂斯之間的國家關係,「隱者」默默記下這些信息,打算等會議結束就立刻寫信給「神秘女王」。
「魔術師」只感覺頭腦發昏,什麼間諜、王室還有可以預想到的戰爭,小說都不一定敢這麼寫……這讓「魔術師」在茫然間有那麼一絲驚惶,這件事情或許該和休商量一下了。
這兩年的貝克蘭德,好像就沒有徹底安寧下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