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克萊恩剛剛從大廳一角的盥洗室走出,就看到站在陰暗角落裡的人影。
出於對「道恩」的合理扮演,克萊恩看上去像是被嚇了一跳,這讓陰影中的人略帶歉意地微笑起來:「抱歉,我的妻子睡下了,我只是出來待會兒。」
「我也沒想到會遇到別人,都這個時間了,大部分人都在休息。」克萊恩客氣地回應道。
鄧恩從陰影中走出來,露出略高的髮際線和嘴邊叼著的菸斗,鄧恩取下了並沒有點火的菸斗:「她不喜歡看到我抽菸,飛空艇上也不讓隨意點火,但我覺得帶著它有助于思考。」
克萊恩看到了鄧恩取下菸斗時,右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露出一個禮貌且溫和的微笑,附和道:「我很能理解,這樣的小習慣可以更快幫助人集中,可以迅速整理好思路。在夜深睡不著的時候,也能幫助人更好地冷靜下來。」
鄧恩審視的目光掃過道恩的眼睛,同樣幽靜深邃,但是道恩的笑意卻很真誠,鄧恩拿不準這是否是偽裝:「我好像聽說過你的名字,道恩·唐泰斯先生,對嗎?」
我還不知道我已經這麼有名了,怎麼連隊長你都能記住,難道婚姻還有使人增強記憶力的功效?
克萊恩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甚至猜測是不是倫納德在追查他身份的時候,引起了鄧恩的注意。
不過表面上,克萊恩還是稍微帶著些驚訝地回答道:「是的,我似乎並沒有見過您,沒想到您居然認識我。」
鄧恩將菸斗換到左手拿著,用右手在心口點出了緋紅之月的形狀:「我聽說過您對信仰的虔誠,負責聖賽繆爾教堂的埃萊克特拉主教,曾經跟我提起過您,他認為您是一位慷慨而真摯的信徒,教堂得到了不少來自您的善意。」
克萊恩嘴角微翹:「在我看來,這不算什麼,只是我盡了一點微薄的心意。我願意給出捐贈,更多是因為在女神的教堂里我才能得到平靜,這是很難用金錢衡量的事情。」
當然,還得到了「詭法師」的魔藥配方,這種事情就不必說出口了。
說完,克萊恩也用右手在胸口劃出了緋紅之月的符號。
這讓鄧恩審視的目光變得溫和了一些:「不論如何,您都對教堂提供了捐款,我非常欣慰,能知道他人從女神的教堂里得到了內心的平靜。我聽說了您傾力投資的『魯恩慈善助學基金』,這符合教會一貫的教義,是真正願意付出實踐的善心。」
克萊恩表面上雖然笑容不變,內心裡卻有些尷尬,聽到自己曾經很尊敬的「前隊長」說這些,讓他短暫地為自己闖入查尼斯門的事情,感到了那麼一絲不安。
但如果重新來一遍,克萊恩還是會那麼做,他沒有別的選擇了,真正的霍納奇斯山脈寶藏,就是更致命的陷阱,要是讓克萊恩自己去尋找那處迷霧小鎮在哪裡,他甚至沒有多少能順利接近那座教堂的信心。
因禍得福的好運嗎……
克萊恩向著鄧恩點點頭:「我只是想為那些渴求知識,卻又因貧困受苦的孩子做些什麼。『知識改變命運』,這是我曾經親眼所見的事情,包括我自己在內。」
鄧恩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很高興得知教會有如此善良的信徒,如果唐泰斯先生急著回去休息,我就不打擾您了。」
「沒關係,我現在並不怎麼困,」克萊恩眨了一下眼睛,「只是聊著這些事情,就讓人清醒了不少,總會忍不住讓我回憶以前的經歷。」
「這樣啊……」鄧恩沒有再問什麼,只是他沉靜的目光還釘在道恩的臉上,似乎在注視著背後隱瞞的東西。
克萊恩對此滿不在乎,隊長又不是「觀眾」,也沒有任何讀心的能力,只是克萊恩的笑容忍不住帶上了一點戲謔:「當然,我也沒有一位妻子跟我同行,所以不用擔心回去太晚,會讓她感到不滿。」
因為大廳里並沒有多少燈光,鄧恩臉上的微紅並不明顯,只是他嘴角的弧度怎麼都壓不下來:「嗯,沒有關係,她大概也能猜到我出來做什麼……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新婚嗎?」
「哦?我能問問唐泰斯先生是怎麼猜到的嗎?」
因為一年前你們兩個還沒捅破窗戶紙,戴莉女士還在單相思。以隊長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接受「秒婚」這種事情,肯定也是在戴莉女士的竭力促進下,才跳過更長久的戀愛磨合期,直接步入了婚姻殿堂……
這大半年也是很不容易了,甚至兩人都是紅手套的成員,不可能有太多空閒時間的。
克萊恩在心裡搖搖頭,隱瞞住真實的想法,開始虛構自己的心得:「其實這種事情很好猜的,新婚又相愛的夫婦,身上總有種充滿感染力的喜悅,就好像他們能把這種對生活的熱愛,傳遞給別人一樣。」
鄧恩隱約想起來了,他眼前的這位「道恩·唐泰斯」先生,好像也有風流倜儻的名聲在外流傳,那道恩在愛情相關的事情上有更加獨到的眼光,也能解釋得通。
這樣的聊天逐漸被扯遠,即將超出鄧恩擅長的話題範圍,他沖道恩擺了擺手:「聽上去是件好事情,或許等某天,您遇到願意交換誓言的人,就能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這就是表明已經不打算繼續聊下去,委婉地提醒有風流經歷的紳士,對話已經到頭了。
這正合克萊恩的意,他微笑著頷首:「這種事情上,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要回去再休息會兒,祝您有個好夢,史密斯先生。」
「您也一樣,唐泰斯先生。」
鄧恩注視著道恩離開的背影,又將菸斗咬在了嘴裡。
在看著那位貝克蘭德的新晉富商走進休息室後,鄧恩又停留了幾分鐘,才將菸斗收進懷裡,緩緩走向大廳另一側,踏上值夜者們專用休息室的樓梯。
戴莉的身影從樓道間浮現,很自然地挽住了鄧恩的手臂,兩人停在了空無一人的走廊中:「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要麼他只是普通人,我之前感知到的強大靈界生物與他無關,要麼是唐泰斯先生隱藏得非常好,以至於我們抓不到表面上的疑點。」
「我更傾向於後者,」鄧恩拍了拍戴莉的手,「還有一點,如果他是軍方的人,那你之前短暫察覺到的強大靈體也能有所解釋。既然靈體停留的時間很短暫,那不排除是他手上有某件封印物,或者是位信使,有什麼人想要聯繫道恩。」
戴莉點點頭:「我知道,畢竟這是軍方的飛空艇,我們只是順路才搭乘。我占卜過了,這趟旅途很順利,沒有什麼意外情況。」
「雖然我們對軍方的勢力了解有限,但道恩的目的地也是迪西海灣,在察覺到對方的敵意以前,我們還是以觀察為主,以免讓他先一步產生牴觸心……」
鄧恩的聲音逐漸放緩,出於常年與非凡者打交道、接觸各種非凡力量的直覺,他總覺得唐泰斯先生身上隱約有些親切的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結識過這位先生。
他的記憶還是老樣子,其實並沒有好到對「道恩·唐泰斯」印象深刻的程度,先前談話時涉及的信息,都是戴莉告訴給鄧恩的,因為「值夜者」內部也有對這位富商的調查資料。
他曾經在哪裡見過道恩嗎?鄧恩摩挲著下巴,陷入了思考中。
兩人就這樣在走廊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戴莉將頭貼在鄧恩的肩膀上,也沒有打擾他的沉思,而是安靜地湊近,讓自己能清晰地聽見對方舒緩的心跳聲。
只是這樣都會讓她感到滿足,好像能遠離那場噩夢,能牽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
「我說,你們真打算在這兒站到天亮嗎?」
倫納德神情鬱悶地從休息室走出來,他從門縫裡往外張望兩三次了。
但是每一次看到戴莉幸福的微笑,知道她一直以來都對廷根事故心存憂慮的倫納德,都會生出不忍心打擾這對「恩愛夫妻」的想法,沒有直接去詢問兩人,是否從「道恩」身上挖到了什麼消息。
現在倫納德不想忍了,他想去上廁所,索性直截了當地走出門來。
「在想些事情,我們馬上就進去了。」鄧恩笑著看向黑髮碧眼的青年,作為廷根的舊同事之一,倫納德現在的成長讓他相當欣慰,能看到熟悉的年輕人有所進步,鄧恩真心替他感到高興。
倫納德指了指樓梯的方向:「要我說,那位富豪的秘密可不少,我不覺得他會輕易透露出什麼。」
鄧恩知道倫納德聽到了他和戴莉先前的談話,也沒有想著隱瞞什麼:「我看出來了。雖然他表現得非常友善,但是我們並沒有談論多少實質性的東西。他對女神看上去很是恭敬,我無法就此定下結論。」
頓了頓,鄧恩還是說出了自己疑惑:「我總是覺得,他給我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戴莉笑了起來:「難道不是因為他跟你有些相似嗎?尤其是那雙很深沉的眼睛。」
鄧恩回望著她,他的手往下搭去,緊緊扣住了戴莉的手:「或許是吧。」
倫納德果斷扭頭,沉默地沿著樓梯走向大廳,留下這兩人繼續享受獨處的時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