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沒有回答亞倫「是否見過」的問題,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
過了幾秒,亞倫反而開口說道:「抱歉,我們似乎是第一次見面,我有時候就這樣,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艾絲特的嘴唇動了動,仍然什麼都沒有說——他們見過,但卻不認識。
亞歷山大從圓桌邊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書籍,緩緩走了過來,沖艾絲特伸出手:
「您好,您可以稱呼我亞歷山大,我身後的那位女士是瑪麗,請問你們哪一位是將要登上『四葉草』號的新船員?」
瑪麗聽到自己的名字被說出來,趕緊也跟著亞歷山大起身,她試著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但是僵硬繃起的雙頰,讓艾絲特能輕易看出她的緊張。
在每次聽到亞歷山大說要考察學習內容的時候,瑪麗都會露出相似的表情,只是不像現在這樣,警惕得仿佛一隻領地里即將進入陌生人的野狐。
艾絲特往邊上退了一步,拽著馬蒂歐的胳膊將他拖到身前。
馬蒂歐趕緊跨出一大步,他握住了亞歷山大伸出來的那隻手,碰到上面少許的硬繭後粗糙的指紋:「您好,亞歷山大先生,我是馬蒂歐……馬蒂歐·布朗。」
亞歷山大的眼睛微微睜大,再三打量了馬蒂歐幾遍,將他的面容與腦海深處曾見過的人做起對比:「你不會是『永恆烈陽』的教徒吧?」
「我不是,我父親是。」馬蒂歐鬆開了亞歷山大的手。
「加斯帕爾·布朗?」
馬蒂歐吃驚地望著亞歷山大,他從來沒聽到別人親口說出他父親的名字,即使在拿斯,他父親用的名字也一直只是「布朗」。
亞歷山大扶了一下眼鏡,笑容變得和藹了一些:「聽說過,沒有接觸過,不過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現在……」
「我父親去世有好幾年了。」馬蒂歐低聲說道,談話的氛圍立刻沉重了不少。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艾絲特的意料,不過她記得亞歷山大是出身自「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又是因蒂斯人。馬蒂歐也說過他父親是一位年輕有為的信徒,同為官方教會的非凡者,彼此之間有合作屬於正常情況,多少可能也聽說過名字。
亞歷山大拍了拍馬蒂歐的肩膀,視線又一次落在艾絲特身上:「所以這位女士是……」
艾絲特只是微笑著點頭,但是在她開口用「哈梅爾·布魯克」這個身份搪塞對方前,亞倫就已經揮舞著手臂,搶先說道:
「是光!就是我告訴你們的,我做過的那些夢,不存在於『四葉草號』上的痕跡——」
亞歷山大忽然拍了拍腦門,打斷了亞倫語無倫次的話:「您稍等一下。」
然後他就轉身去手提箱裡翻找什麼,留下艾絲特、瑪麗和馬蒂歐面面相覷。
瑪麗只好清了清嗓子:「咳,總之,馬蒂歐是吧?你聽說過非凡者吧?」
「我就是非凡者,序列九的『歌頌者』。」馬蒂歐也伸出手,主動向瑪麗表達了自己的善意。
他大方的舉動,似乎讓瑪麗還算滿意,她沖馬蒂歐點點頭:「行,等你上船後,我會負責給你介紹情況的,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處。畢竟亞歷山大先生很忙,不能用這些小事麻煩他,總得有人負責。」
瑪麗說這話的時候,還刻意昂起頭來,用鼻孔對著比她高上不少的馬蒂歐,露出了對待新人特有的優越感。
這讓馬蒂歐扯了扯嘴角:「謝謝你啊。」
亞倫又悄悄往艾絲特旁邊挪了一步,這讓艾絲特生出了警覺:「你別靠近,有什麼話就直說,亞倫先生。」
亞倫不斷摩挲著手上那管血液,如果不是眼睛上蓋著黑布,艾絲特就能看到亞倫迫切到近乎發光的眼神。
亞倫的狂熱也體現在了他的語氣上:「但是我絕對見過、曾經看到過,我一定是認識您的,我有這樣的預感!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我現在的表現非常失禮,但是……」
艾絲特輕笑一聲:「哈,你剛才說是夢中見到的,那可能就是你才有的特殊體驗,畢竟夢境的一切又怎麼能當真呢?」
接話的人並不是亞倫,而是拿著筆記本,重新走到幾人身旁的亞歷山大,他的視線直直地穿透艾絲特的眼睛,想要直接窺視到面具下的真情實感:「我們確實應該見過你,『哈梅爾·布魯克』女士。」
場間沉默了數秒,馬蒂歐意識到某些異常,但只是安靜觀察著幾人的表情,尤其是艾絲特那種漠然又溫和的目光。
馬蒂歐總覺得艾絲特跟巴那貝有某種共通點,當然不是因為他們都是比他強大的非凡者,而是那種流於表面上的「態度」,看似輕飄飄的,卻都用偽裝掩蓋住更底層的內心,將自己封閉得相當孤立。
艾絲特注意到馬蒂歐眼中的少許憂慮,當即露出一個帶安撫性質的笑容,看向亞歷山大:「我與亞倫老師的交易就是這樣,馬蒂歐就交給你們了。」
她轉身剛想往門口的方向走去,遮住眼睛的亞倫卻率先反應過來,迅速伸手想扣住艾絲特的肩膀,艾絲特的手指一動,她的身影已經重新出現在門邊:
「抱歉。很高興見到你們,亞倫、亞歷山大、瑪麗。請替我向托馬問好,我要走了。」
特亞納外殼細碎的聲音響起,像是在骰盅中搖晃碰撞,卻始終沒有開蓋驗明點數的骰子。咖啡館的門被用力關緊,那塊懸掛起「暫停營業」的木牌,被震得晃動了兩下。
亞歷山大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將裡面記載著「哈梅爾·布魯克」登船與離開的記錄,統統收納到一段空白的記憶中去:「她認識我們每一個人。」
瑪麗疑惑地指了指前門的方向:「可是我完全沒有印象。」
「這就是她的異常,也是促使她離開『四葉草號』的原因之一。」亞歷山大將筆記本收到懷中,拍了拍亞倫的肩膀,「別發呆了。」
「她真就這麼走了……」亞倫的聲音里滿是失望,不過很快他就抬起手,摘掉了眼睛上的黑布,露出一雙異常明亮的灰色眼睛。
亞倫望著那個棕褐色頭髮的年輕人,正經地板起臉來,沖對方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紹一下,亞倫·德拉斯科,『四葉草號』的船長。歡迎你,新人。」
馬蒂歐接過那隻向他遞過來的手:「謝謝您願意……嗯,允許我登船。」
亞倫呲牙笑了起來:「你該感謝的是命運的指引。」
馬蒂歐剛剛覺得亞倫「可靠」的印象,一下子又跌回了「不太正常」的原點。
——
艾絲特走在拜亞姆的街頭,總覺得手中空空蕩蕩,便翻出了一張船票。她捏了捏上面用魯恩語標註出來的時間與地點:
三號碼頭,明天上午十點出發,拜亞姆至普利茲港。
我該有回家的感覺嗎?但魯恩並不是我的家,貝克蘭德不是,廷根也不是。
那裡只是有一些讓我想見一面的人,過去這麼久,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麼樣了。那什麼的隱士會在六號,回去的航程只要一周,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我可以先回廷根看看,考慮到坐船要逆流,還是選擇蒸汽列車更好些……
克萊恩的回信說他去了貝克蘭德,地址也已經告訴我。不過很讓人意外啊,他居然搬去了北區。真是三日不見,刮錢相看,他竟然捨得搬到那麼貴的地方,還買了房子……
艾絲特一直在神遊,神情恍惚,只是按照大概的方向,往靠近碼頭區的幾條街道繞去。
當艾絲特低頭將船票收回挎包里的時候,她抄近路走進了一條小巷,迎面過來幾個身形高大的男性。然而他們就像沒看到前面有人似的,直直地衝著艾絲特擠過來,很明顯,是充滿惡意想要堵截她。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遠超他們的預料。
這位身形嬌小的女士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她一個矮身加踉蹌,就巧合至極地從他們中間穿過,脫離了三人的包圍圈。
等到他們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很自然地往巷子另一側走去,還有幾步就要越過拐角了。
「怎麼讓她……」左邊那人愣了一下。
走在中間的男人一摸口袋,忽然大罵了一聲,然後扭頭就往巷子另一端跑去:「她偷了我的錢包!」
男人好幾句侮辱話已經到了嘴邊上,但還沒等他罵出來,常年在海上握刀子養出來的警覺,就先讓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跑出了好幾步,按照這個距離,應該早就離開了這條巷子,撲到了那女人的身後——她甚至就站在巷口的位置,回過頭來望著這邊的三個人,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透著嘲弄的意味。
男人突然停下了腳步,甚至還用力拽了自己的同伴一把:「不對勁。」
「你們怎麼不追了?」艾絲特輕聲問道,她甚至反嚮往巷子裡踏出一步。
然後便直接出現在三人身前,由下而上地望著他們。
對怪異的警覺本能,猛地咬在男人的神經上,讓他更用力地將自己的同伴們往後拖去:「走,快走!」
看著三人倉惶從這條陰暗小巷跑掉的背影,艾絲特嫌棄地做了個鬼臉。
不過在掂量過手上的錢包後,她的心情比離開咖啡店時,要愉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