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望向懸浮在空氣中的光點,它們不再無規律地顫動或四處漂浮,也沒有勾勒出圓環或者莫比烏斯的形狀,靜止得仿佛甩墨留下的細點。
艾絲特記得上一次出現這種異樣,還是在她吟誦了「愚者」先生尊名的時候。
她向上抬起右手,衝著那些光點做了一個抓握動作。
下個瞬間,它們就統統回到了她的頭頂,將艾絲特的銀髮重新染上顏色。
除去對光點控制力的變強,艾絲特發現「卓婭」的能力正式有了信息,直接浮現在她的意識中。
「重啟」、「循環」與給予他人好運與厄運,對命運的侵蝕是「卓婭」本能的一部分,不單是祂的能力範疇。
但是艾絲特依然不能動用完整的「重啟」,只能針對命運緊密的「個體。但是她可以通過驅使光點,在五十米左右的範圍內把它們分布出去,讓它們圈定區域進行一天左右的循環。
艾絲特自身不會受到「循環」限制,這絕對是個方便脫身的強力技能,只是需要相應的時間進行布置,還得想辦法讓對方踏入這個範圍。
「靈性」對艾絲特來說一直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但現在她能清晰感受到身體裡蘊含的非凡力量,並調動這些靈性,尤其是在她的血液中。
讓艾絲特更驚喜的是「偷盜」能力的質變,她盜取對方想法不再需要任何動作,還可以偷盜部分更加概念化的東西,包括空間距離,但同樣也有限制,每次最多也就十米。
此外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轉化自身的形態,寄生到其他生物身上。
只是讓艾絲特沉默的是,她寄生時會凝聚的形態並不是時之蟲,而是雲雀。
她拍拍腦門,欣然接受了這件事。
既然擺脫不掉,也就只有當它是「特殊情況」,只要不影響能力的施展就好。°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艾絲特重新撿起「蒼白骨釘」,它這一次沒有再融入她的手掌,似乎是遭到了強烈的排斥。艾絲特釋放一部分光點融進劍身里,強迫它轉化成一段戒指的形狀,貼合在她的小指上。
它終歸還是延展出一部分,與艾絲特的指骨相連。
這把骨劍對我的忌憚又加深了……
艾絲特摩挲兩下冰涼的骨色指環,將那張銀質半臉面具塞進了挎包,重新取出口琴。
是時候好好尋找一下她想要的寄生對象了。
她沒有往更深處的林間走去,而是嘗試著偷走距離,身影偶爾閃現在樹冠間,驚起幾隻在巢中打盹的鳥類。當她閃現到樹下的時候,艾絲特還差點踩到一條蛇,她及時偷取了第二次能力,重新在幾米外的草地上落腳。
她吹起《月光》沒有多久,一群又一群聽到聲音的動物便被吸引,開始往這個方向聚集。
最終艾絲特看中了一隻貓頭鷹,這隻大鳥整體呈現砂石色,身上布滿黑色的短條紋,看上去非常方便融入樹幹的背景色。它的額頭兩側翹起黃褐色的耳簇羽,扣在枝頭的爪子看上去相當有力。
這很符合艾絲特對於飛行的需求,如果不是背包里還裝了不少東西,她沒法果斷放棄,艾絲特也沒必要特地選場上最龐大的鳥類。
那樣的話,她或許會優先寄生兩隻試圖落在她肩頭的雲雀。
艾絲特將背包放在地上,盯緊被她當成目標的那隻貓頭鷹,她將賴在自己肩上的兩隻雲雀驅趕開,深吸一口氣。
她的身形瞬間扭曲虛化,仿佛被瞬間揉搓成團的紙張,一道拖出流星般痕跡的光團極速飛出,幽暗的夜色里,能讓人清晰看出它近似雀鳥般的外形。
周圍的動物與鳥類都因為本能的畏懼而驚慌起來,紛紛四散逃開,但光團的速度要更快,那隻貓頭鷹堪堪張開雙翼的時候,它便直直地撞入了這隻夜行鳥類的胸膛。
貓頭鷹從枝頭墜下,待它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原本虎眼石般的眸子已經變得淺淡,一圈又一圈散發光芒的圓環散落在它眼中,很快又消失,恢復成圓形的黑瞳孔。
不過貓頭鷹頭頂的花紋逐漸染上月桂黃,包括那兩處冒尖的耳簇羽,破壞了鳥羽原先的保護色,使得它看上去格外顯眼。
而貓頭鷹的前肢往外延展一截,小段白骨裸露在羽毛外,像是因為受傷禿了一塊。
艾絲特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習慣鳥類的身軀,她非常自然地從地上翻起身,爪子在地面上刨了兩下,展開近半米長的寬大翅膀,輕鬆一躍就往上飛起。
如魚得水的輕巧與飄忽,艾絲特沒有半點不適應,充滿了融入本能的自在,翅羽邊掠過的風仿佛在輕撫她的靈魂。
貓頭鷹發出了「嗚喝」的長嘯聲,聽上去陰森古怪,艾絲特興奮地飛越樹冠,在空中打了個轉,乘著夜風盤旋了兩圈。
因為剛才她轉化形態的舉動,附近的禽鳥只剩下了那兩隻雲雀,它們不顧體型的差距與猛禽帶來的威壓,緊隨艾絲特雙翅投下的陰影,發出溫和的鳴叫。
讓艾絲特意外的是,她竟然聽懂了它們呼喚聲的一點含義,與人類成文的溝通不同,但卻表達著很誠摯的熱情。
艾絲特發出了威懾的「嗚嗚」聲,這兩隻雲雀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在更加歡快的道別聲後,它們轉身飛入下方的樹叢間。
因為「卓婭」曾經用雲雀當化身,所以我也與它們有某種特殊的聯結?
艾絲特又在緋紅月光下轉了兩圈,辨認了遠處的方向,在盡情享受過新身體帶來的樂趣後,她猛地收攏雙翅往下俯衝。
在樹冠的縫隙間敏捷鑽過,艾絲特張開尖銳的爪子,緊緊抓在了自己挎包的上方,拎起它就重新抬升高度。
她選擇的這隻貓頭鷹體型足夠大,還能抓著這個挎包繼續前進。
艾絲特扇動著翅膀,安靜而愉快地穿梭在夜色中,氣流隨著她的心臟而鼓動,在她的雙翼下抬升。
遠離此地的貓頭鷹從山谷間滑翔而過,寬大的翅膀時不時扇動一下,俯瞰著下方的景物。
她逐漸變成天邊一處黑點。
——
清晨,天空邊緣剛泛白,這處沒有任何通路、幾乎未曾被踏足的山谷,就迎來了另一個訪客。
黑色的飛鳥收攏翅膀,蹲坐在樹叢頂端,不斷轉動頭部打量著周圍。
這是一隻右眼邊長著白色絨羽的烏鴉。
樹林裡的動物已經恢復了正常的作息,就好像這裡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一隻樹皮色的兔子趴在灌木叢里,警覺地轉動耳朵,畏懼著樹梢上任何捕食者的動靜。有蝴蝶落在蒲公英草的葉片上,避開凝結出的露珠,灰白的蝶翼緩緩舒展,不斷開合。螞蟻晃動著觸鬚在樹幹上爬過,但很快,它就停下腳步,右側觸鬚變成了白色。
兩隻雲雀緊挨著對方一同蹲在樹根上,這並不符合生理習性,但它們卻在這裡蹲坐了一夜。雲雀偶爾會發出清亮婉轉的鳴叫聲,時不時輕輕叨在對方身上,像是有什麼不滿。
沒有生物察覺到那隻第一次落入這片樹林的烏鴉,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過兩隻雲雀突然同時轉過頭,死死盯住了樹幹上那隻螞蟻,然後同時慌亂地伸開翅膀,想要從蹲守的樹根上飛起。
下一刻,它們紛紛從空氣中跌落,被偷竊走「活動」的能力,兩隻雲雀驚慌地發出高亢的尖叫聲,但是卻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烏鴉從樹梢上飛落,繞著兩隻雲雀好奇地轉了兩圈,很快,那兩隻雲雀的右眼圈逐漸轉黑,它們不再掙扎,重新從地面上翻起身體。
其中一隻雲雀的眼睛轉動一圈:「她戴上了一件百年前刻意流傳出去的『寄生者』單片眼鏡,家族的物品。」
另一隻雲雀跟唱雙簧似的接話道:「這種事一看就是本體的謀劃,真是個傻子。」
「鏡片被破壞時的衝突反應非常刺激,她慘叫著在地面上抱頭打滾的場面我記下來了,很有紀念意義。」
「但是『卓婭』保護了祂的宿主,那片眼鏡里包含的特性最終被安全地吸收,真是個幸運的傢伙。」
說這句話的雲雀扇動兩下翅膀,率先飛往樹根旁的某片空地,引領著烏鴉也飛過去。
兩隻雲雀被深度寄生後,它們體內的阿蒙都獲得了昨夜的記憶,清楚地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白眼圈烏鴉跟著雲雀落在地面,它的黑眼睛因為捕捉到部分殘留的東西而發亮,伸出細長的爪子仔細翻動著土壤,很快就掘到兩塊鏡框碎片。
「真可惜,追蹤被干擾了,不然我還能早些趕到。」烏鴉在地上來回蹦了兩下,表面上看不出失落,反而顯得很興奮,「那個寄生『觀眾』的倒霉蛋隱瞞了自己的行蹤,但它又怎麼可能完全瞞得住本體……」
兩隻雲雀面面相覷,因為所知信息的不對等,它們謹慎得沒有接話,而是問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她寄生一隻貓頭鷹後往東邊飛去了,我們要繼續追嗎?」
烏鴉歪著腦袋望向它們:「為什麼要追?本體灑下的餌已經落到了魚嘴裡,接下來等著她自己咬鉤就好。」
那隻主動帶路的雲雀點點頭:「總不能讓我們繼續在這裡蹲著,很無聊的,她又不可能返回這裡。」
「幫我去找那個倒霉蛋的墓。我能隱約感覺到他的屍骨就在一段距離外的林子裡,我們在他身上留下了大範圍定位的手段。」
白眼圈烏鴉又一次騰空飛起,兩隻黑眼圈的雲雀尾隨在它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