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緊隨的恐懼

  艾絲特緊張地盯著對面那個黑髮青年,她甚至連能防身的武器都沒有,木槍都已經被甩出去了。

  跑?她甚至沒有能跑掉的信心。

  先表面交涉?祂似乎在忌憚我腦海中的「卓婭」,所以從沒有動手直接偷取任何想法,甚至都沒有試圖寄生我,如果祂真的想拼,那我就偷走自己的想法,讓「卓婭」接管!按照小七所說,反正這裡已經遠離貝克蘭德了,即使事情鬧大也沒有關係……

  艾絲特的許多想法掠過腦海中,她深呼一口氣,回望著對面微笑的青年:「你確實是阿蒙?」

  「當然,我們全員都是阿蒙,」青年用指節扣了扣手上的硬殼果實,「如果有人說不是,那才是真的在欺詐你。」

  祂的視線轉向艾絲特頭頂的白眼圈烏鴉。

  烏鴉當即伏低身子,小聲地對艾絲特說:「不要相信祂的話,祂在離間我們!」

  艾絲特當然注意到烏鴉用語的代稱,心裡的緊張感又往上拔了好幾個度,心跳越來越劇烈,腳底下意識往後側步,但她面上還勉強保持著鎮定:

  「不,小七就是小七,它不一樣。」

  趴在艾絲特頭頂的白眼圈烏鴉忽然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即露出瞭然的神情,在艾絲特看不到的地方,它黑玻璃珠般的眼中划過一絲警覺。

  烏鴉察覺到到自己的認知出現了潛藏的偏移,並迅速將其調整回來。這才是「卓婭」最特殊的錨定能力——因為祂有這樣堅定的信念,所以「命運」本身會隨之扭曲,祂對另一者的認知越強烈清晰,對方受影響的程度就會隨著時間而越來越強。

  天使之下恐怕難以察覺這樣的特殊,更別提處於循環封印狀態的分身,被她引導著背離本體,簡直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

  即使其他分身多少有些感應,卻又很難生出足夠的警惕,然後在「卓婭」難以維繫的命運里飛快將這件事遺忘。

  所以相關的消息一直沒有被告知神棄之地的本體……

  對面的青年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在等待白眼圈烏鴉的下一步示意。見烏鴉正在思考什麼,祂便將手上的果實隨手扔出來,讓它「骨碌碌」地滾過沙灘,恰好停在艾絲特身前。

  對方這個動作讓艾絲特連退兩步,避開了那顆果實:「你到底想要什麼?」

  青年正了正祂的單片眼鏡:「這要看你能給我什麼,但是你做得了主嗎?嚴格來說,你甚至不能算是個『偷盜者』,你只是容納了屬於別者的非凡特性。」

  祂的微笑肆意而歡欣,仿佛不是在拆穿對面人的偽裝,而是在探討沙灘藍天多美麗:「離開了你腦海中的祂,你當然什麼都不是。」

  「我倒寧願沒有『卓婭』!我本來就只是個普通人,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

  艾絲特也不知道心中的憤怒是從哪冒出來的,她不該如此情緒化,她本應該更謹慎、小心地面對這位「天使之王」,但是她卻難以控制這份情緒,而不是這樣拋開理智地發火。

  青年瞥了一眼艾絲特頭頂的烏鴉,苦惱地點點頭:「好吧,我看出來你的決心了,那我們來玩個遊戲怎麼樣?」

  遊戲?

  烏鴉用翅膀拍了拍艾絲特的頭頂:「小心有詐!」

  艾絲特小聲地回道:「我知道,祂本來就不懷好意,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情……」

  然後她又高聲問著對面的青年:「我不會輕易答應你的!」

  聽出艾絲特話中隱含的「談條件」,青年輕哼一聲:「既然是遊戲,自然會有獎勵和懲罰。我會在島上藏匿四樣東西,相應的,你有四天時間來尋找它們。第四天夕陽落下前,你要將它們送到『我』的手上,遊戲結束。如果你能達成這個條件,我當然會送你返回貝克蘭德,甚至可以附贈更適合『卓婭』途徑的一份非凡物品,怎麼樣?」

  艾絲特的眼前一亮,但她不會輕易被這種渴求沖昏了頭,她並不相信對方會輕易放過自己和小七:「這麼簡單的規則?」

  「這就與懲罰相關,」青年的笑容更深了,「如果你找不到,我就會在每天入夜的時候奪走一樣屬於你的東西。 謁演」

  艾絲特的右眼皮一跳:「我的東西?」

  「先提醒你,可能是任何東西,到時候可不要說我沒講明白啊。」

  青年的語氣很無辜,這樣帶著點抱怨又帶著戲謔調笑的口吻,跟小七如出一轍。

  「我有不參與這場遊戲的選擇嗎?」

  青年的笑意更深了:「當然——沒有。我不能傷害你的性命,因為我也不想直接喚醒你體內沉睡的力量,如果第四夜後你還清醒,那你也就自由了。」

  艾絲特頭頂的烏鴉忽然開口了:「我們在南方的某座海島上,是嗎?」

  「是的,這裡是拜亞姆西面的無人島。」青年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要是順著那裡一直游下去,說不定也能找到人,只是要花上很多個日夜而已。」

  →

  艾絲特沒有立刻回話,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青年刻意咬重的那個詞,「清醒」。

  為什麼保持清醒也會成為獲得自由的條件?這跟青年要偷走的東西有關?

  即使千萬個不想參加,她也沒有選擇了。

  「我知道了。」

  「那麼遊戲從明天開始,你可以自由活動了。」青年說完,很悠閒地背著手走進了富有原始風貌的樹林,竟然完全沒有留下的意思。

  這讓艾絲特稍微鬆了口氣,但很快她又感到頹喪:「真是完全不合理的遊戲……」

  「怎麼不合理了?」烏鴉在她的頭頂上站起來蹦了兩下,「這不是挺好的嗎?至少你還有一點希望。」

  「勢均力敵的那才叫遊戲!」

  祂這叫虐菜!一點道德都沒有,我呸!艾絲特在心裡惡狠狠地補上了這兩句話。

  艾絲特上前兩步,撿起那顆跟椰子有些相似的果實:「小七,你當時為什麼沒走?結果現在還被我連累,到了這麼個破荒島上。」

  烏鴉沉默片刻,輕笑兩聲:「哈哈,我也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太陽終於垂落地平線以下,天邊升起緋紅的月輪,艾絲特瞥了它一眼,深感疲憊。

  她的目光轉向緋色粼粼的海面,決定等會試試抓兩條魚,螃蟹或者蟶子什麼的也可以,沙灘上這種小東西很多,之前她就看到了。

  要是有老鄉的點火技能就好了……

  ——

  夜色越來越深了,墨色天空上明暗交錯的星光與記憶中不太一樣,艾絲特也沒有那個閒心就著浪潮觀星賞月。

  她將石頭堆在乾燥處的沙子上壘成一圈,裡面堆著幾根樹枝,旁邊放著一個相對比較完整的空殼,以及數塊碎片。按小七所說那種果實叫「特亞納」,艾絲特覺得拿它來煮東西應該很方便,所以儘量保留了第二個果實的外形完整。

  她身上沒有火柴,但是挎包里還有能些用的東西,在將那鐵片風鈴拆下一塊部件後,艾絲特將盒子裡的棉花墊在鐵片底下,然後抓起一塊表面比較粗糙的灰黑色石頭,用力敲擊在上面。

  好運依舊青睞了她,在不知道第幾下的敲擊後,一道火星迸發出來,將那塊棉花點燃,艾絲特趕緊將它塞到樹枝邊,很快,一團搖曳的火光就在沙灘上亮起來。

  「呼……居然行得通。」

  艾絲特舒了口氣,將特亞納殼拽過來,裡面躺著兩條已經斷氣的小魚,還有她好運氣下挖到的幾隻貝殼,是在退潮時候被留在沙灘上的。

  她剩了少許特亞納的果汁,當作湯底來煮,魚鱗只是用鐵片簡單刮過,剖去了內臟,做了最簡單的處理。

  白眼圈烏鴉就一直跟在邊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艾絲特頭頂,很好笑地看著她這樣忙碌。

  特亞納殼被架在火邊很近的地方,裡面殘留的果汁漸漸滾出氣泡,因為煮了別的東西而越來越渾濁。

  「有必要嗎?」它這麼問艾絲特,「在這樣的條件下,你完全可以放棄進食行為。」

  艾絲特用另一塊椰殼撥弄魚肉的手一頓,輕聲道:「你從我頭上下來吧,再抓下去我真的會掉頭髮。」

  烏鴉不置可否,飛到她旁邊那幾段備用樹枝上,抖了抖羽毛:「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似乎不太對勁。」

  「這可真是冷酷的指控,難道你在懷疑我?」

  艾絲特又戳了兩下魚肉,看上去專心致志地等待著自己的晚餐,兩條指頭長的小魚正在翻滾的特亞納湯中軟化,被艾絲特戳斷成了幾截,那幾塊貝類開了殼,露出裡面軟嫩的貝肉,使湯水煮出了腥味,但是聞著並不怎麼好喝。

  烏鴉也就安靜地蹲在旁邊,黑眼睛裡興致盎然。

  艾絲特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我梳理了這件事情的經過,你……」

  她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

  白眼圈烏鴉搖搖頭,吐出了那兩句中文:[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這句古詩都快變成小七跟她的接頭暗號了,這讓艾絲特的眼睛逐漸亮起來,但並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微笑。

  烏鴉好笑地晃晃腦袋:「去年過年,你甚至分了一點蛋糕給時之蟲形態的我,還在上面塗了黑烏鴉,不是嗎?」

  它半眯的黑眼睛裡浮現笑意,看上去極是真誠:

  「謝謝。」

  艾絲特也回以微笑,她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她垂下眼睛盯住特亞納殼裡不停翻滾的魚頭,將它們撈出來扔進火堆邊。

  火焰毫不在乎,將任何進入懷裡的東西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