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萬花筒

  艾絲特不敢放鬆,她還記得在黑夜教堂那裡看到了倫納德,他甚至戴著紅手套——那可是值夜者內部的精英小隊,專門負責增援其它值夜者小隊或者去執行最危險、最緊急的任務,倫納德現在肯定已經晉升了,不知道是序列幾……

  艾絲特沒有掃開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她在試圖用這些瑣碎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敢去回憶剛剛發生的事情,生怕再度引動腦海中那個存在的意志,又一次淪為沒有自我的傀儡。

  她疲憊至極地走進蒸汽地鐵站,一直坐到大橋南區。

  找了一家咖啡館,艾絲特也不在乎吃的是什麼,只是讓服務員儘快把東西端上來。

  她身軀內部的飢餓感又劇烈起來,像是有團火苗在內側灼燒著她的胃部。

  艾絲特甚至多次看向小七,但她勉強壓制住了這種欲望,只是給小七留下了少許驚疑。要不是因為遠離艾絲特同樣容易被某個存在盯上,小七都想直接飛走,艾絲特打量它的眼神相當瘮人。

  在吃掉遠超自身食量的食物後,艾絲特在感受到體內躁動平息的瞬間就放下了叉子,服務生已經往這邊驚奇地打量好幾次了。艾絲特現在能察覺到,這樣的進食並非是單純的「食慾」,更像是種代償行為,在彌補她身體過劇烈的消耗。

  所以我真正能獲得迅速補充的方法,就是吞食同序列的非凡特性?

  艾絲特思考著,付完了這單接近有一金鎊的午飯,無奈地走出這家咖啡館。

  早知道會吃這麼多不如選個便宜點的店!

  「你平靜點了?」小七低聲地跟艾絲特咬起耳朵。

  「嗯……應該是,至少我不想吃你了。」

  時隔這麼久,怎麼好像又淪為了儲備糧……

  小七在心裡的嘀咕艾絲特當然聽不到,艾絲特摸了摸臉上的皮膚,沒有任何異樣的觸感,但是那張半臉面具確實已經成為了她的一部分,只要她想,面具就可以隨時浮現出來。

  「我感覺我真的很不像是個人類,我越來越奇怪了。」

  小七歪著腦袋,用爪子刨了刨艾絲特的肩膀:「有沒有這個可能,你本來就不是?」

  「小七,那如果你不再是你們家主的分身,不再是小七,甚至不再是時之蟲——你該是什麼?」

  小七沉默了好幾秒,點點頭:「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了,你的自我認知出現了偏移。」

  「我總不能找人幫我看看吧……」

  「沒有辦法,畢竟你剛剛得罪的那位『心理醫生』,他背後就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心理醫生』。我覺得普通人給你看這種問題的話……」

  艾絲特點了點自己的額頭:「砰,就沒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看來你心裡清楚得很。」

  艾絲特的玩笑太冷了,更接近於描述可能出現的事實,這讓小七都沒興致再繼續聊這個話題。

  ——

  倫納德今天一早便接到任務,所以前往東區確認一下某些地下教派暗中傳教的消息,正在他向當地的幾所黑夜教堂和值夜者們詢問情況時,那股能讓所有人產生混亂與錯位感的詭異波動爆發了。

  他幾乎失去對自身存在的認知,被無窮盡的溫和光芒呼喚,清晰地看到自己正沿著一條朝聖般的無形光路,往那世界中僅有的存在麻木邁步,充滿與其呼應、共鳴、聯結的本能。

  然後倫納德模糊感知到了另一個「自己」身上攀附的虛影——它由某種帶十二環節的蠕蟲組成,正死死地纏繞在他的身上,阻攔著他被吸引的腳步。

  這讓倫納德猛地打了個激靈,從這樣的虛幻感應中回過神來,聽到老頭正在他腦袋裡瘋狂大喊:「醒醒!不要再被吸引了!你的命運正在被同化!會被祂吞噬的!」

  「我已經清醒了!」倫納德立刻回頭去看東區值夜者小隊的隊長與隊員們,發現其他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還維持著剛才跟在他身後前進的姿態,但是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安詳而溫和,「他們沒事嗎!?」

  「怎麼可能沒事!?即使那股力量的源頭沒有惡意,這種自發匯集命運的反應也不是祂能徹底隔絕的!」

  「老頭,你有什麼辦法?」倫納德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同事們出事,「隨便什麼都好!」

  「那恐怕得借我你的身體一用。」

  「什麼都好!拜託你——」

  倫納德的話還沒說完,兩條各呈現十二環節的半透明時之蟲,就從他眼底自主浮現,倫納德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他看著「自己」衝著同事們張開右手,飛快虛握數次。

  淺淡而虛幻、光芒柔和的一小段絲線從這幾位值夜者的額頭間飛出,但是在飛向「倫納德」手掌的中途,就消散在空氣中。

  倫納德瞬間重獲身體的控制權,因為下一秒,其他人的眼中就透出茫然,很快這陣情緒又轉為緊張與驚懼。

  「剛剛……」

  倫納德打斷了這位值夜者隊長的疑問:「我們快走,得去引動那力量的源頭!必須要阻止它危害到東區的市民!」

  這是身為值夜者的職責。

  沒有人再流露出一絲畏懼,反而升起了戰意,即使他們打從心底明白,那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力量,也義無反顧地跟在倫納德飛奔的身影后。

  趕向那股力量源頭的不只是這隊值夜者,還包括風暴之神教會、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以及黑夜女神教會在北區聖塞繆爾教堂的大主教,後續的小隊調動需要時間,但是對三位聖者層次的非凡者來說,趕到現場只是數分鐘的事情。

  最先到的是安東尼·史蒂文森,一位臉淨無須、眼眸深邃的老者,是黑夜教會在貝克蘭德教區的負責人。

  當聖安東尼大主教對現場恭敬行禮的一眾值夜者微微頷首時,霍拉米克·海頓,蒸汽與機械教會的負責人也趕到了,這位外貌溫柔慈祥的長者穿著的並不是常日裡那身白色牧師袍,而是非常規整的白色燕尾禮服,八成是剛剛還在給學生們講課。

  「安東尼,你們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安東尼看向帶領著那些值夜者的人,在場除了兩位大主教外,就屬這位紅手套隊員的序列最高,他應當是帶著這些人最先趕到的。

  倫納德也是很鬱悶地搖搖頭,明明他們抵達這裡的時間相當早:「對方離開得很果斷,洛絡塔的通靈也沒有得到任何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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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喊到名字的值夜者立刻上前一步,讓自己站在兩位大主教的眼皮底下。這位三十多歲的女士外貌清麗,作一身男裝打扮,因為緊張而格外拘謹。事實上,洛絡塔是上個月才晉升成為序列七的「通靈者」,半年前她為了追查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而前往廷根的時候,還只是序列八的「掘墓人」。

  洛絡塔深吸一口氣,略顯失落地說:「這附近的靈要麼同樣被吸引,仍處在無法自主的狀態,要麼被某種力量絞碎。其他非自然靈因為本能畏懼而早就逃離此地,我能溝通到的只有這樣。」

  「唔,沒關係,對方展現出的力量相當奇特,恐怕很難被你們輕易追蹤。」安東尼大主教沉聲安撫道,他本就沒有抱太大期望,甚至有些慶幸這幾位女神的信徒們一無所獲。

  如果真的找到了什麼線索,保不准在場的值夜者們就可能受到污染、走向瘋狂,在非凡世界知悉太多秘密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

  又過去了將近一分鐘,風暴教會在貝克蘭德地區的負責人才抵達現場。

  姍姍來遲的艾斯·斯內克身穿繡著風暴符號的黑長袍,他正了正頭頂的黑色軟帽,銀眼睛裡的暴躁幾乎迸發出雷光:「到底怎麼回事兒!?你們沒抓到引起異狀的人嗎?」

  霍拉米克好笑地搖搖頭:「要是抓到對方安東尼早就帶著嫌疑人離開了,相應的報告也會直接送到我們那裡,不至於只能在這閒談。」

  安東尼的眼睛中有黑暗拂動,他這段時間並未閒著,而是在不斷溝通此地殘餘的靈,總算喚醒了一個自然靈,得知了很模糊簡短的經過:

  「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戰鬥,從始至終就只有那兩個人。其中的男性應該是『觀眾』,另一個動用了『法官』的能力,聽聲音應當是女性,但她卻只是把『禁令』當作輔助而不是憤怒時主攻的手段,應該並不是本途徑的非凡者,不然活用能力後不至於如此被動。」

  「『法官』序列的封印物?」艾斯皺起眉頭,一跟「審判者」途徑扯上關係的事情就很容易變得棘手,因為掌握這條途徑的就是當今魯恩王國皇室的奧古斯都家族,作為中序列的「法官」明面上人數並不多,即使有非凡特性或封印物出現,往往也會很快被回收。

  「嗯……她還帶著一隻會說話的黑烏鴉。」

  「會是『馴獸師』嗎?我知道這個途徑的非凡者有時會嘗試馴化非凡動物或者培養自己的非凡寵物。」

  安東尼沉默了兩秒,臉色逐漸微妙起來:「在她展現了偷盜者的能力後,附近的自然靈就全部進入了混亂,那應該就是東區發生異狀的起因。」

  「附近居民呢?」霍拉米克似乎跟上了安東尼大主教的思路,「他們沒有被控制?」

  「並沒有,在那之後靈所有的感應都是一片混亂,即使附近的靈界也陷入了動盪中。在那之前,發生接觸的只有那單純的『兩個人』。」

  霍拉米克搖搖頭,這不太像傳說中那位「偷盜者」的作風,如果祂真的出現在東區還跟人發生了戰鬥,至少會有大批被寄生的生物甚至居民參與戰鬥,而不是被動地因為一個「觀眾」就束手束腳。

  艾斯用力地握了握拳頭:「難不成是新興的邪神嗎?繼極光會的任意妄為、揮灑塔羅牌『黑皇帝』的神秘舉動之後,又有新的邪教組織出現在貝克蘭德了?」

  霍拉米克和安東尼互望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兩者心裡卻相當認可艾斯這個帶著「怨氣」的猜測。

  「我們最好密切關注這次的異況,我會召集一次緊急會議分析它或者祂可能涉及的力量本質。」霍拉米克這樣說道。

  安東尼隨即轉向旁邊的值夜者們和倫納德:「也請你們詳細上交一份報告,你們距離這裡太近,不保證會受到什麼影響,還需要去查尼斯門後等待審查與治療。」

  倫納德等人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雖然倫納德本身有些心虛,但老頭在他身上待了這麼久都沒有被查出來,這次應該也能矇混過關,只是他需要琢磨下怎麼去掰扯藉口,才能解釋自己這些人快速清醒的原因。

  太麻煩了,怎麼想都不合理,要不就直說不知道吧……

  ——

  數分鐘前。

  希爾斯頓區,伯寧翰路3號。

  這裡是艾倫·克瑞斯的家,這位聲名在外的外科醫生今天休假,正在家裡跟自己懷孕有一個多月的妻子在壁爐邊消磨時間。

  雖然已經入冬了,但是艾倫的妻子不知怎麼,最近開始特別中意各種甜食,尤其是冰淇淋。艾倫相信這跟孕期特有的飲食習慣改變相關,但是在降溫後他根本不放心讓妻子吃冷食,卻又禁不過妻子的軟磨硬泡,只能給她限定隔幾天一小杯的分量。

  此時艾倫的妻子正倚靠在軟沙發里,緊貼著丈夫的肩膀,手上捧著高腳敞口玻璃盞,裡面盛放的香草味冰淇淋球,已經被吃掉大半個了。

  艾倫側頭看著妻子享受冰淇淋時歡快的微笑,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一改在外面滿臉冷淡的形象,當父親的喜悅讓他最近總有點傻呵呵的:「我們說好的,偶爾才有一次。明天你可不能這樣,對你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他的妻子不滿地嘟囔著:「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孩子喜歡,我才一直想吃冰淇淋的。」

  艾倫輕又板起臉不斷搖頭:「這時候的嬰孩怎麼可能就知道冰淇淋的味道?他或者她應該還沒有完全成形呢。」

  「真是的,你可以浪漫一點嘛。」

  艾倫正想在撒嬌妻子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她握著勺子的手忽然頓在了半空中。

  那塊冰淇淋從小銀勺上滑落,在她洋紅色的居家長裙上留下一片污漬。

  還沒等艾倫回過神來,他的妻子痛苦地捂住了小腹,疼得眼淚不斷滴落。

  在這十幾秒的混亂過後,艾倫的妻子又恢復了正常,只是因為剛才的腹痛而面色蒼白。艾倫將妻子摟在懷裡不斷安撫她,又緊張地呼喚家裡的僕人去準備馬車和出行的衣物。

  艾倫掏出了手帕,驚慌地替妻子抹去臉上的淚水與汗珠:

  「別怕,別怕,沒事的!我們這就去醫院……冰淇淋你真不能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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