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寂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克萊恩同兩個密偶待在一起不多時就意識到了這裡最大的異常。
——這裡太安靜了。
克萊恩謹慎且不安地停留在原地,逃跑的念頭出現在心裡,何況他來此並非全無收穫,至少各種能力受到的影響已經被他測試了出來。
越想越覺得心動,克萊恩伸手拉住自己的兩個密偶,剛準備就這樣離開時,巨響忽然衝破了周圍的寂靜。
當!
當!當!
這聲音沉重而清脆,就仿佛有人在重擊金屬。
克萊恩暫時放棄了離開的念頭,仔細傾聽了兩秒,才讓「贏家」恩佐放下那沉重的黃金圓盤,走向不遠處一塊折斷的墓碑。
那半截墓碑對應著一處往地底發展的建築,上面用「亡者之語」寫道:
「一個很容易憤怒的傢伙,因用頭腦和別人的鐵錘比拼硬度而死六。」
「贏家」恩佐繞過那折斷的墓碑,抵達了陵寢般建築的門口,伸出左掌,擰動把手,用力拉開了房門。
鐵鏽斷裂的吱嘎聲里,那沉重的大門緩慢敞開了。
嗖嗖嗖!
一支支蒼白光華凝聚的箭矢飛了出來!
它們擦著恩佐的臉龐、頭頂、軀幹、大腿內側,飛向了遠方,扎進地面,消失不見,而「贏家」毫髮無傷。
……不得不說,這樣的秘偶簡直是冒險探索的神器……克萊恩由衷地感慨了一句,讓恩佐將目光投向了下方建築內:
那是一個鐵匠鋪,一個皮膚青黑頭部如同摔碎西瓜的巨人正拿著大錘,不斷地擊打砧板,但上面什麼都沒有。
因為那頭部裂開的巨人「靈體之線」正常,不屬於別人的分魂,克萊恩悄然鬆了口氣。
他剛要讓恩佐進一步觀察,身體突有麻痹,思緒一下變緩。
克萊恩並不陌生這種感覺,作為一名「秘偶大師」,他知道這是靈異之線被人掌控的標誌。
心中陡然一驚,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銀色的河流籠罩住整片區域,那股滯澀感又從身上消失了。
克萊恩本能地望向入口處,一道身影正站在那裡,克萊恩看見一身簡單的亞麻色長袍和一頭銀色的長髮,以及一雙柔和又淡漠的眼睛,還有那虛幻層迭的純淨羽翼。
烏洛琉斯!
僅僅是一個照面,這個名字便出現在腦海內,克萊恩想也不想,直接抓著路德維爾消失在了原地。
烏洛琉斯站在原地,閃爍著波光的河流再次從祂眼底出現,環繞住卡爾德隆城的外圍,但原地消失的身影卻並未二次出現,最後那條河流只能晃動兩下,破碎在原地。
烏洛琉斯望著眼前的景象一言未發,沉默許久之後,祂忽然動了一下腦袋,將視線落在了「贏家」恩佐,以及出現在「贏家」恩佐身邊的、披著半透明白色長袍的無形人身上。
……
克萊恩在灰霧之上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聯繫愛麗絲。
久違地再次聽見有關烏洛琉斯的消息,愛麗絲並不顯得高興,她匆匆趕到灰霧之上,皺著眉問道:
「你怎麼會遇見祂的?」
「我不知道……」克萊恩誠實地回答了一聲,隨後便講述起自己的經歷來。
愛麗絲皺著眉耐心聽完,也沒能從這段話里找到烏洛琉斯忽然出現的原因,或者說,她只找到了一個。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那張牌?」
這是唯一可能的原因了,克萊恩皺起眉沒說話,愛麗絲呼出一口氣,把注意力落在另一件事上:
「你說你最後抓著路德維爾回來了,那……
「你的另一個密偶呢?」
「還在原地……」克萊恩坦誠道。
愛麗絲伸手扶住額頭,她閉上眼睛又睜開,隨後這麼告訴克萊恩:
「我真該和你一起過去的……哪怕我進不去,我也應該和烏洛琉斯一樣擋在門口。
「你……算了,我們得去把你的密偶撿回來。」
克萊恩沒說話,他剛剛也想到了這件事,密偶同他自己之間有著極強的神秘學聯繫,烏洛琉斯大概能通過留在原地的「贏家」恩佐,找到他的所在。
而一旦找到……
「我有一個問題,」克萊恩朝愛麗絲確認道,「如果烏洛琉斯在殺我……」
「你不會有任何求援的機會,」愛麗絲毫不猶豫地道,「更嚴重一點,也許你不會意識到有人想要殺你,或者說,你還沒來得及意識到有人想要殺你。」
冷汗在身上冒出來,克萊恩僵硬地看向愛麗絲,愛麗絲想了想,又安撫道:
「別擔心,你和我不一樣……
「雖然烏洛琉斯現在對我好像沒什麼興趣,但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像追殺威爾·昂賽汀一樣追殺我……這誰也無法肯定,單看命運的意圖。
「但你不一樣,你和我們不在一個棋盤上,你要擔心的是阿蒙和查拉圖,也許還有那個『門』先生……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但總之不包括烏洛琉斯。
「你們並不是敵人。」
克萊恩忍不住提醒道:「你別忘了,我惹怒過『真實造物主』好幾次,按照你的說法,烏洛琉斯目前效力於『真實造物主』……」
愛麗絲眸色沉凝地落在克萊恩身上,輕聲道:
「對高序列來說,這並不是不死不休的事情……不過,你得先成為高序列。」
克萊恩抬起頭同她對視,幾秒鐘之後,愛麗絲忽然摸了摸下巴道:
「我有個提議。」
「什麼?」克萊恩疑惑問道。
「我有烏洛琉斯的尊名,」愛麗絲幽幽地告訴他,「反正只要烏洛琉斯想,你被找到是早晚的事情……你為什麼不直接請求烏洛琉斯賜予你那個……叫什麼來著?」
克萊恩懵了一下,試探性地回應道:「……靈界掠奪者的真實魂體?」
愛麗絲眼前一亮,高興地告訴他:
「對,沒錯,就是這個。
「你為什麼不直接請求烏洛琉斯賜予你呢?我有祂的尊名,至於儀式,你隨便來就好……然後祭品……嗯……」
愛麗絲本想說冰淇淋,猶豫了一下又咽了回去,真誠地提議道:
「也許你可以送給祂一套畫壁畫的工具——你可以諮詢一下安德森。」
「啊?」克萊恩滿臉茫然。
愛麗絲沒說話,她繼續回憶過去同烏洛琉斯那短暫的相處,隨後又提出一個觀點:
「如果你能送上一些『遠古太陽神』的貼身物品或者遺物之類的東西的話,祂說不定也會很高興……不過這有點太為難人了。」
克萊恩終於沒忍住打斷了她,皺起眉問道:
「你確定這有用嗎?」
愛麗絲聳了聳肩道:「難道你擔心祂想不開弄死你嗎?不用擔心,我可以陪你一起,這樣祂就會忙著弄死我而顧不上你了。」
「?」克萊恩震撼地看著愛麗絲。
愛麗絲理所應當地接著說道:
「說實話,如果不是現在懷著威爾·昂賽汀的是阿蒙,把威爾·昂賽汀也弄過來是最好的,這樣的話,祂連我們兩個都顧不上了……」
克萊恩可恥地心動了。
……
睡了兩個小時,克萊恩揉著還有些脹痛的腦袋,緩慢從床上起身。
接著,他拉響了門邊的鈴鐺,等待侍者上來。
沒過多久,一位穿白襯衣紅馬甲刻意做魯恩打扮的本地土著來到外面,屈指敲響了房門。
克萊恩擰動把手,將外門拉開了一道縫隙,嗓音低啞地吩咐道:
「再送一份午餐到房間,之前用餐太早了。」
這一刻,他的樣貌已經變成了曬黑的秘偶恩——作為一名有兩個僕役,住豪華房間的先生,沒可能親自到門邊吩咐侍者。
……說起來,我得儘快把密偶找回來,不然我要找人來頂替一下我失蹤的僕人了。
「一份午餐,有特別的要求嗎?」那土著侍者拿出紙筆,邊記錄邊用發音頗為奇怪的魯恩語問道。
克萊恩用同樣彆扭的魯恩語回應道:「以紅肉為主,配一杯加冰和檸檬的起泡甜酒。」
「包含兩份僕人餐嗎?」那位土著侍者循著流程問道。
克萊恩沉默了一秒道:「包含。」
兩個密偶已經失去了進食能力,但為了掩飾,克萊恩不得不要兩份僕人餐,然後一個人吃三頓飯——這是他在南大陸時最大的困擾。
……我能不能把其中一份餐一起當成祭品交給烏洛琉斯?
不,不行,那樣的話我需要賠償餐具……烏洛琉斯又不是愛麗絲,祂吃完應該不會把碗送回來吧……?
克萊恩猶豫兩秒,決定相信「真實造物主」座下的天使比愛麗絲要正常一點。
接下來,克萊恩一邊操控著密偶收拾房間,一邊乾脆把愛麗絲喊了過來,邀請她幫自己解決多餘的午餐,順便決定再和她商量一下向烏洛琉斯祈禱的細節。
——雖然這件事聽起來到處都透露著荒謬,但似乎真有那麼一點道理。
按照愛麗絲的提議,克萊恩首先召喚出蕾妮特·緹尼科爾,給現在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安德森·胡德送去了一封信,詢問他對壁畫材料的見解。
之後,克萊恩堅定地拒絕了愛麗絲現在一次性付清冰淇淋的要求,嘗試讓她認清楚正常人不會一次吃十幾個冰淇淋的事實。
愛麗絲遺憾接受了這件事,並且搶走了克萊恩的起泡甜酒,隨後好奇問道:
「你一個人吃三人份的飯,會吃胖的吧?」
「廢話。」克萊恩白了她一眼。
愛麗絲摸了摸下巴,真誠地問道:
「我知道,就算是現在,你也不能對體型有太大的變動,所以你偽裝成女性的時候,應該沒辦法偽裝出胸部?」
克萊恩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警惕地對愛麗絲說道:「也不是完全沒有,勉強能有一點。」
愛麗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奇問道:
「但是,如果你吃得足夠胖,是不是就能偽裝出女性的胸部了?」
「?」克萊恩吃驚地看著她,下意識思考起了這種可能性。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克萊恩思考了幾個呼吸之後,頗有些無奈地捏住眉心道:
「說實話,在假扮成伊蓮的時候,在徹底消化『無面人』魔藥的時候,我原本以為,我對偽裝成女性這件事,已經沒有什麼心理上的障礙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話一旦從你嘴裡說出來,就會變得很奇怪……
「比如說現在,我又開始覺得偽裝成女性是一件讓人羞恥的事情了。」
「這很正常,」愛麗絲喝下最後一口起泡甜酒,說出了一個相當深刻的觀點,「就算你真的覺得這沒什麼,也不代表你覺得因此被人嘲笑和議論沒什麼。」
隨後,她放下餐具,最後朝克萊恩提醒道:
「安德森回信的時候別忘了告訴我!」
克萊恩應下了愛麗絲的話,隨後找藉口趕緊趕走了她,然後才思索起來。
對於安德森的行蹤,他比愛麗絲了解的要多一點,這主要有賴於達尼茲——他知道安德森現在正和達尼茲待在一起。
而恰好,克萊恩剛剛想到,烏洛琉斯是一位「怪物」途徑的天使之王,他應該會像愛麗絲一樣,能看到他身上的蠕蟲和光團,猜到他的來歷。
也許就像愛麗絲說的那樣,對於高序列來說,他對「真實在物主」做的那些事情,不足以讓他們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但應該也不會讓他們關係太友好。
克萊恩認為,自己應該提醒達尼茲小心。
反正安德森和達尼茲在一起,回頭讓達尼茲問一下安德森合適的壁畫材料好了,畢竟,讓信使送信的話,他們還要付金幣……
就當是為他們省錢好了!
克萊恩做好決定,再次前往灰霧之上。
……
西拜朗,梅桑耶斯主導的北方邦庫克瓦城。
安德森·胡德正拿著小刀切割肉塊,對面的達尼茲則毫無形象地捧著肉大口啃咬,忽然間,達尼茲的動作停頓下來,安德森緊隨其後停了下來,朝他問道:
「想起了什麼?」
達尼茲遲疑地看向安德森胡德,斟酌兩秒後,先問了一個比較輕鬆的問題:
「我記得你會畫壁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