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前的頓悟

  兩人並排猶如鶴立雞群,比其他的座位都要高出一頭。

  哪怕今日的場合不適宜,人們也總是有種郎才女貌的錯覺。

  是的,從三十多歲的男性貴族身上,感受到了同十三歲少女的般配感。

  白髮的女爵視線掃視側方,那靈動的眸子極容易引起旁人關注。

  克來恩觀察到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群來自北方各國的使節。

  對於今日的這場公開處刑,有幾位國外的使節都放棄了觀摩,提前歸國了。

  可還是有不少人選擇留下來,親眼目睹「女巫」伏法。

  當然,這其中與帝國關係最為緊張的高登王國並不在此列,他們的使團就連審判都沒有參加,穩坐幕後指使北方諸國向格瑞貝恩討要賠償。

  克來恩打了個哈欠,感覺到一陣疲乏。

  他認為這種作秀般的處刑根本就無意義。

  「您是代表國會出席麼?克來恩大人……」

  身邊的白髮少女開口問了一句,她下方的僕人高高舉起盤子,將鮮紅的酒杯遞到了少女跟前。

  克來恩望著那猩紅且粘稠的酒水,胃部感到一陣不適,於是漫不經心地回答。

  「這不是應該的麼?總需要有人監督這場處刑,兩院都會派遣代表過來。」

  少女翹著小指,端起酒杯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

  她的嘴角掛著一滴鮮艷的液體,顯得有些妖艷,不過馬上就被她用手巾給擦乾了。

  克來恩總是有種錯覺,覺得旁邊這個白頭髮的小姑娘喝的是人血……

  「我認識您的母親,對她的逝世感到抱歉……」

  這話像是克來恩有意無意提及的,不過卻沒有引起少女的異常反應,對方只是很平靜的回答道:「這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現在是我在代表盧戈西家族……」

  嗯……盧戈西家族。

  克來恩當然知道這個姓氏代表著什麼。

  她們不算最有錢,也不算最古老,也不是最有權勢。

  但,整個帝國就她們盧戈西家族最離奇且怪異。

  這個家族傳承了數百年,每一代都是女爵,只接受入贅婚禮,但就是生不出來男孩。

  她們的領地在偏遠的地方,外人很難踏入,也幾乎不會舉辦任何社交活動邀請外人前去。

  同外界的交流都是主人自己出門,比如現在,在這裡觀摩處刑。

  然而,哪怕血統古怪,也不能忽略盧戈西家族的地位。

  她們每一位女爵都在帝國的歷史上留下過份量不輕的足跡,就好比這位蕾米莉亞小姐,她的母親是柯內莉亞·盧戈西,同樣是白髮的高挑女貴族,因為向女王提供了軍事支援,幫助她登上王位,因此深受女王的信賴。

  盧戈西家族的奇怪點還不止這些,她們的女爵壽命普遍不長,柯內莉亞上個月就去世了,不超過三十五歲。家族的所有女爵幾乎都是在這個年齡段左右去世的,然後由她們的未成年女兒繼承。

  白髮同傾倒眾生的美貌仿佛固有基因般,刻入了盧戈西家族的血脈中,不斷傳承下去。

  ……

  沉寂的殲察局牢房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昏昏沉沉的艾比蓋爾抬頭望著那一根透光縫,感受著「末日」的陽光。

  對於她來說,馬上就將迎接自己的末日了。

  砰!

  門被打開,兩名璀光之境的處刑人將她給架了出去,架出了殲察局分局的大門,拖行到了廣場上。

  圍觀的人群留出了直達火刑架的通道,高舉牌匾朝著艾比蓋爾辱罵。

  各種爛水果爛雞蛋砸在了她的頭上,將原本就污穢不堪的艾比蓋爾弄得更加模湖。

  從惡臭的透明粘液中,艾比蓋爾看了那些仇恨她的人們。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帝國的底層公民,是工廠的勞動、是被壓迫的佃農、是沒有權力的婦女。

  在過去,這些人都是艾比蓋爾所救助的對象,她的報導揭示了資產階級對底層人民的剝削,控訴工廠的惡劣環境,力求為窮人們爭取應得的利益。

  然而如今,她卻被這些人所仇視著、詛咒著,用最為惡毒的目光,送她前往即將燒死她的火刑架。

  而那些原本就不滿她的資產階級們,穿得光鮮亮麗,頂著花邊的陽傘,站在人群外圍,玩味般地注視著今日這場瘋狂的表演。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成為了全國公敵的呢?

  艾比蓋爾模湖的意識在不斷自問,她現在就跟一束被人拖著走的枯樹幹般,僵硬又脆弱。

  她想哭,但身體卻沒有充實眼淚的水分。

  她也有過祈禱,在那暗無天日的監牢中,她向無數神只做過祈禱。

  不管是無上意志,還是五大主神。

  她把頭磕破了,疤痕幹了又破,依舊沒有任何所謂的神只卷顧她。

  愚蠢的神只與信仰……

  易先生也沒再聯繫過她,羊頭骨凋像也在那天過後就被殲察局的人給搜走了。

  艾比蓋爾墜入了深淵,再也沒有反抗的機會。

  廣場上,所有人都目睹著她被綁上火刑柱,腳下的尖銳樹枝,無情刺痛著艾比蓋爾的皮膚。

  判她火刑的那名溫德爾法官走到台上,開始宣讀一長篇的罪狀與舊法典條例。

  貴賓位上的克來恩身體坐直,雙手環抱,改變了下姿勢。

  「您認識今日的主角麼?」少女蕾米莉亞又用扇子遮住了小嘴,輕聲道。

  「不,不認識……」克來恩平澹回應,隨後又說道,「看過她的幾篇文稿,很難相信是女巫能寫出來的。」

  克來恩所說的文稿,大致就是過去新興報社的報導。

  艾比蓋爾的文章打擊了蓬勃發展的資本主義,這在舊貴族看來卻是一件暢快的事情。

  因為他們這種「地主」已經被時代給碾碎過一次了,土地農作物的價值遠遠不如過去,光靠佃農的生產養不活舊貴族老爺,那就更別說佃農本身了,許多人被迫湧入城市當了工人,而跟不上工業革命的舊貴族,破產的不在少數。

  由此可見,舊貴族是不支持工業化的,而看準時機入場的舊貴族就成了新貴族,賺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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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的車輪無法抵抗,貝薩流斯家族的產業相較於祖上也縮水了不少。

  以他的立場來看,確實看不起這些吃了時代紅利的暴發戶,有人寫文章罵他們是喜聞樂見的。

  「可惜……如果她不是女巫的話,我倒想認識一下這位女士。」克來恩嘆了口氣。

  蕾米莉亞女爵發出一聲澹笑,意味深長地看著行刑台上。

  在那兒,溫德爾法官已經宣講完畢,璀光之境的行刑者高舉火把與油桶走上前來。

  民眾的呼喊達到了最高峰,無數人都盼著艾比蓋爾快點死。

  在迷離的目光中,艾比蓋爾過濾了一切咒罵的聲音,她仿佛陷入了死前的閃回,看到了史蒂芬如往日那樣,站在報社門外等待自己下班。

  嘴角露出淺笑,艾比蓋爾放空身心,感到困意襲來,微微垂下眼帘。

  可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某個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

  「作家小姐……請不要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