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克瑞德東部,密蘇勒州,瓦爾丁鎮的早晨亦如往日。
在旅店中稍作休整,維克托與亨利準備前去丹德萊恩,和殲察局的大部隊會合,並見一見傳聞中的托馬斯·康沃爾。
從這裡出發去往那座密蘇勒州唯一的工業化城市,怎麼也要耗費一到兩天,所以免不了要在荒野上露宿。
臨行前,維克托心血來潮,繼續施展他新學會的掐指算命,得到了一個「速喜」的結果。
「速喜喜來臨,官事有福德,病者無禍侵……」
默念記憶中的碑文,維克托很清楚這是一個吉利的結果。
不錯,可以順利上路!
另一頭,唐尼幫忙聯繫了一幫馬販子與他們同行,人多了上路可以避免遭到野獸襲擊,也能讓那些還沒有伏法的不法分子遠離。
那拉貨的押車過來與亨利聊了起來,對方今天要帶領一支十幾人的隊伍出發,將滿車的貨物運往丹德萊恩,正好可以相互照應。
唐尼要待在駐地,這種應酬場他沒必要跟著維克托他們一起去。
簡單的商量了下路線與行程後,車隊就上路了,五輛馬拉板車敞開著篷子,行駛在荒野上,幾名押車與亨利騎馬護在兩邊。
今日天氣很晴朗,風和日麗,野地里的鹿群游離在四周,好奇的打量著這行過客。
上午的行程沒有出現任何阻礙,確實符合維克托掐算出來的卦象。
到了中午,大夥開始修整,維克托從最後一輛板車裡爬出來,有名押車很友好的遞給了他一個舊鐵碗,然後所有人一起坐在柴火堆旁等著燉肉。
馬上要見到托馬斯了,很可能那個皮爾斯也在對方身邊遊說,自己到底要做點什麼,才能讓托馬斯把戴蒙家存在銀行里的錢都吐出來?
維克托思考著這個疑問。
就在他琢磨間,突然山丘背後傳來了一聲悽厲的尖叫。
那是一個女人驚恐的聲音!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裡的碗,轉而去各種位置把長杆子槍抽了出來,一半人守在馬車附近,另外一半人翻越後邊的山包過去查看。
維克托和亨利跟著探查情況的人一起過去,看到山丘背後有一輛滿載貨物但已經倒了的篷車,雜亂的物品散落了一地。
篷車面前是正準備搭建的篝火,鍋已經架在了上方,但還沒來得及點燃。
兩名年齡不一的男性屍體分別躺在篷車車輪的兩側,全都是中槍而死。而慘叫聲的發出者是一名奄奄一息的女性,她散著一頭捲髮,捂著浸血的腹部大口的喘息。
這是一家荒野流民,可能是與移民大部隊走散了,或者說在隊伍里犯了點事,被移民隊伍的押車給趕出來自生自滅。
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遭遇了不法之徒的搶劫,篷車裡的貨物被搶走了不少。
「過來給這位女士包紮!」
「馬蹄印還在,就三匹馬,那幫混蛋沒跑多遠!」
隊伍的押車與馬夫吆喝著收拾殘局,五六個人騎馬沿著不法分子的馬蹄印追了出去。
亨利也想追,但維克托卻勸他留下。
「那些強盜交給他們就夠了,你又不是治安官……」
亨利想想也對,他的任務只是追捕奧古斯塔,如果強盜還留在附近自不必說,追擊就沒必要了。
於是,他們帶著受傷的女士回到了車隊處,等著那五六個追擊的押車回來,但等了一個多小時,車隊的領隊忽然找到了亨利:「探長先生!出事了,我懷疑那邊有埋伏,我們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
亨利深吸一口氣,瞥了維克托一眼,後者滿臉驚疑。
捏了捏下巴,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當機立斷的對領隊說道:「快上路,加快速度從另外一條路離開這裡,快!追擊的人很可能會引來強盜的大部隊!」
維克托這時也反應過來了,他急忙推著押車上車趕馬。
「這是一個圈套,快走!」
眾人聽後,急急忙忙的上車,快速離開了當前的路段。
剛從預定好的路線改往了森林裡小道,維克托就想起了早上的卦象,心裡的不安頓時不可抑制的浮現。
怎麼回事兒,早上不是吉利的卦象麼?我的「卜算子」密傳不起作用?
他右眼皮直跳,迅速的抬手第二次掐算,晦澀的卦辭掩蓋在了急速的馬蹄聲中,直到他的拇指停留在了「赤口」……
「赤口,行人有驚慌,雞犬多作怪,病者出西方,更須防咒詛,恐怕染蘊疾!」
在卦象出現的一剎那,維克托腦海中已然浮現了當時刻在瀑布石碑上的話。
赤口屬金,為白虎,是非常明顯的凶卦!兇險直指西方,而丹德萊恩市對於瓦爾丁鎮的相對位置正是在西北,不管車隊從哪條路走,大方向依舊是偏西的。
「奇了個怪了……」
維克托坐在篷車裡滿面疑慮。
「為什麼現在掐指會變凶卦了,是「卜算子」密傳本身的問題,還是外在的因數?」
「難道說……氣運這個東西時刻都在改變?亦或是會被人的行為所影響?」
腦子裡的思維相當混亂,維克托越發的心神不寧,直到太陽落入西邊,茂密的叢林擋住了落霞最後彌留的餘暉,整片森林陷入了深藍色的暗影籠罩之中。
他滿額頭的冷汗,覺得接下來會發生難以預料的事情,於是大聲對旁邊騎馬的亨利喊了一聲。
對方靠近後,他湊過去嘀咕了幾句,又指了指兩旁茂密的草林。
亨利若有所思,快馬騎到前面,與領隊交談了起來……
……
十五分鐘後,夜幕完全降臨,整片森林漆黑一片,遠處傳來陣陣毛骨悚然的狼嚎。
後方隱約浮動著大量的火光,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在林地間起起伏伏。
近二十名蒙臉不法分子飛馳而來,他們要麼背著長杆火槍,要麼腰部掛著生鏽的左輪。
如此聲勢,即便是蟄伏的狼群也被驚得遠遠避開。
沉重的鼻息很快就停在了之前維克托車隊所在的那段林路附近,好幾個匪徒從馬上下來,拴好馬匹後捏著武器逐步靠近。
在他們的前方,是五輛被廢棄的敞篷車,卻沒有見到一個押車與馬夫。
「是你們的車隊嗎?」
隨著一聲怒喝,一名雙手被縛的馬夫給拖到了眾人跟前,在他的身後還有一把火槍指著他後腦勺。
「是……是的……」這人被嚇得打哆嗦,正是先前追擊劫匪的五人之一。
面前的貨物被遺棄了,車隊的人不見蹤跡,就像是各自逃命後留下的狼狽現場。
劫匪們相視一笑,放鬆的取下了蒙臉的手帕,好幾人開始點起了煙,然後下馬去檢查這些篷車裡的貨物。
而就在這時,道路旁邊的草叢裡突然傳出一些奇怪的動靜,下一刻就是無數的槍聲響起,一輪子彈猛烈的向著劫匪的隊伍齊射。
剛放鬆下來的匪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場就倒了一片,而那些沒有下馬的人也因馬匹受驚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們點起的油燈與火把,正好給埋伏在兩側的押車們提供了射擊方向。
就一個照面,這幫不法分子就被打蒙了,沒死的人慘叫著四散而逃,有膽子掏槍還擊的沒幾個,而這部分人很快就死在了亂槍之下。
亨利忽然竄出草林,吆喝了一聲,埋伏的押車與馬夫紛紛跟上,開始對這些人追擊,很快又打死了一批,剩餘的倖存者已經跑的沒影了。
那名被俘的馬夫,很不幸運的死於亂槍掃擊。
眾人紛紛舉槍歡呼,趕走了一大波劫匪令他們士氣高漲,但維克托卻站了出來,讓大家別得意忘形。
「各位!快上路,我們不清楚對方還有沒有後續的援軍……」
「這種規模的不法之徒很少見,說不定是奧古斯塔的科諾爾幫。」亨利給手槍上子彈,懷疑的說道。
維克托立即回覆:「我們現在沒條件與他們正面交火,況且我不認為是科諾爾幫,對方可不會搶劫不值錢的貨物。」
亨利掃了篷車裡的貨物一眼,都是布料與棉花之類的材料,與以往科諾爾幫做的大案比起來,這些東西確實微不足道。
於是,亨利也開口了,讓大夥趕緊上路。
經過剛才的激戰,車隊的人對殲察局探員是相當信任了,他們立即上路,又行駛了幾英里外,才在路邊開始修整。
一名押車獨自在後方高處偵查,沒有看見追擊的火光後,車隊才生火休憩。
今夜有驚無險,如果維克托沒有臨時起意想出計謀埋伏,那麼以他們隊伍的行駛速度,早晚被那群劫匪追上,雙方避免不了一場大戰,那時傷亡就慘重了。
自從今年的7月12日,立法會頒布《東部治安法令》之後,東部各州的不法之徒就被大批次的剿殺,如這般幾十個人的匪徒團伙已經很少了,以密蘇勒州來說,奧古斯塔的科諾爾幫是最大也是最兇殘的犯罪團伙,只要打掉他們,整個密蘇勒的治安可以好一倍。
接下來車隊輪流值夜,當晚除了遠處有隱約的野獸叫聲外,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卦象上的兇險似乎就這麼被度過了……
可能吧……不過接下來的路程就有些詭異了。
第二日的天氣就沒有昨天那麼好,整個陰森森的,霧氣瀰漫,在森林裡趕路越發的不舒適,況且他們還發現了一些非常奇怪的痕跡——地面上深深的踏印像是被成噸的馬踩出來的、被碾壓的灌木叢上沾著粘稠的分泌物、折斷的粗壯樹幹擋在了馬路中央等待清理……
再走一段距離,幾副血腥的殘肢和散發著惡臭的奇怪粘液潑灑在馬路上,看得人毛骨悚然。
沒過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有人上前檢查一具破碎的屍體。
從早上到現在,他們沿途已經發現了五具各種各樣的殘骸,有狼也有麋鹿,還有狍子和野豬。
而這一次則是一個人!
確切的說那是一個人的下半身,他就這麼叉著腿被扔在森林馬路中央,血液已經浸入了乾燥的泥土裡,那種噁心的液體覆蓋了整個下肢。
「我認得這雙鞋……」亨利從前面走回來,來到維克托的篷車旁輕聲說道,「昨天晚上逃走的那個不法分子。」
昨晚逃走的劫匪有三四人,聽亨利的意思應該是死在了這裡。但他的死狀實在太噁心也太駭人了,什麼樣的動物可以把人搞成這副模樣?
「大棕熊……」有個押車猜測了一句。
在這片莽荒的土地上,大棕熊確實是絕對的王者,任何動物包括印東獅都不敢觸其鋒芒,兩巴掌就給它拍爛了。
大部分人認可了這個猜測,但維克托保持深度的懷疑,他可不認為一頭熊會造成這樣的破壞力。
押車們掏出槍械,警惕周圍,牽引著敞篷車繼續行駛。
「盯緊點夥計們,大棕熊可不是幾發子彈可以搞定的!」領隊坐在中間的敞篷車駕駛位,對周圍的同伴吆喝著。
霧氣越來越濃,濃到後邊的維克托都已經看不清最前面那輛馬車了,只能憑藉聲音知道大致情況。
突然,車隊停了下來,前面傳來嘀咕細語,應該是頭部的人發現了什麼,兩三個人正在那裡查看。
維克托心神越發不寧,很快就看到,前面的某個人滿頭大汗的跑到了領隊那裡,對他說著什麼。
「發生什麼事情了?」亨利大聲詢問前面。
「找到那頭熊了……」回報的車夫氣喘吁吁的說,他很緊張,「但它被開膛破肚的扔在了草叢裡!」
維克托瞪著眼與亨利面面相覷,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頭部那輛篷車處有人喊了一聲:「前面有人過來了!」
霧氣太濃,維克托看不見白茫茫的深處有什麼,但確實聽見了噠噠的馬蹄。
可下一秒,有個東西呼嘯著從前方飛了過來,它撞在了敞篷車的輪子上,像個皮球一樣在地上滾著,猩紅的血液划過半空灑在了好幾個人的臉上。
維克托緊緊的盯著那在地上蹦彈的人頭,即便對方因恐懼而面目扭曲,維克托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人就是第一輛馬車的車夫!
噠噠的馬蹄聲依舊,兩名騎士的輪廓逐漸從前方的濃霧中慢慢的浮現。
圓頂軟氈帽,黑色西裝內套猩紅的襯衫,標準的雷克頓殲察局制服表明了二人的身份。
但他們的狀況很奇怪,維克托能聞到隨之而來的濃烈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