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巨龍與魔女
他怎麼……直接進來了？是「觀眾」途徑的快速移動手段嗎？
安吉爾目光在赫溫·蘭比斯身上停留，在他平靜的眼神下放空了大腦，以免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變化被這位「操縱師」發現異常。
她並非沒有做過相應的預案，在沒有「愚者」先生的庇護下遇到這位觀眾半神時，仍保持著基本的冷靜，做出初步應對，但對於接下來應該做什麼，還缺乏更多的思考。
這時，她眼角餘光瞥到赫溫身旁的奧黛麗，後者在發現車廂內出現這位老者後表情先是一怔，隨後似乎從某個漫長的夢境之中醒來，找回了失去的記憶，露出見到熟人後的善意笑容。
「蘭比斯先生，您怎麼來了？」
由於在狹窄的馬車中，奧黛麗並未起身行禮，但她的語調和表情仍然充分表達了對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的尊重。
對了，奧黛麗是在天使祝福的庇護下接受了催眠，只是保留了深層次的自我，因此在現在處於被完全控制的狀態，而我也理應如此……安吉爾立即學著對方的動作和語調，對赫溫做了一樣的問候。
這位穿的像是從剛才的舞會離開的老年紳士微微頷首，以微笑回應兩位美麗女性：
「奧黛麗，克莉絲汀，我們是一起從舞會離開的，可能你們剛才聊得過於投入，把我給忘記了。」
是嗎……好像確實是這樣，當時蘭比斯先生和我們一起上了馬車，說要搭個便車……安吉爾腦中不自主地浮現了三人先後登上馬車的畫面，就像在瀏覽去年的記憶一樣模糊、疏離，但卻有著一定的印象。
當然，這是她刻意放縱的結果，否則一位序列4很難僅用言語就對她這位「不老」魔女做出暗示，欺騙她的記憶。
坐在對面的奧黛麗顯然沒有這樣的自覺，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有些抱歉地對赫溫說道：
「我確實忽視了您的存在，實在非常抱歉……」
「無妨，」赫溫嘴角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道，「舞會過程中你們離開了一段時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和克莉絲汀分開後，我在一間無人的休息室里稍作休息，但是……」
奧黛麗用平靜的語調敘述自己今晚遭遇的事時，安吉爾也理清了赫溫·蘭比斯為何要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那位「夢境行者」瑞文·迪翁，確實與「心理鍊金會」有一定聯繫，甚至就是他們的成員之一！
沒想到他居然是三面間諜，明面上為軍情九處服務，負責王國重要貴族的護衛，暗地裡又為軍方、王室搜集情報，同時還是「心理鍊金會」埋在軍中的成員……
他或許和奧黛麗一樣遭到赫溫·蘭比斯的親自催眠、暗示，讓他平時遺忘一切，只把自己當成軍情九處的非凡者，直到赫溫找上門，他被封存的記憶才會甦醒，重新變成「心理鍊金會」的間諜。
或許在我和奧黛麗離開後，尼根公爵、喬治娜女公爵對瑞文·迪翁做了一定程度的審訊，觸發了他腦海深處的某種限制，讓赫溫·蘭比斯得知自己的手下被俘，這才匆忙趕到這裡，找到了我們……他似乎對舞會上的情況有一定了解，說不定在這之前已經攔下了幾名離去的賓客，做了一些調查……
好在和面對「律令法師」喬治娜時一樣，因為兩人並沒有在戰鬥中使用超出正常的非凡能力，也沒有談到塔羅會、愚者的任何信息，平鋪直敘的戰鬥過程也缺乏激情，赫溫只是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偶爾詢問一些關鍵細節。
安吉爾猜測那個陰鷙赫溫已經潛入了奧黛麗的意識大海之中，驗證著對方是否有隱瞞或說謊，而自己卻沒有感覺到意識遭到窺探或修改，但她也十分配合這次問詢，補充著關於魔鏡通靈的細節，以及喬治娜對瑞文·迪翁的處理意見。
「降職或者調往外地……我明白了，」聽完一切，赫溫點了點頭，用溫和的語氣說道，「你不要再關注這件事，讓軍情九處自己解決，如果他們詢問是否需要補償或加重處理，就說一切都順其自然……這些都是你潛意識的映射，是自然而然的反應。」
「好的。」
奧黛麗用不帶感情的話語回應道，像是個聽從主人吩咐的女僕。
「然後是你……」赫溫隨即轉向安吉爾，嘴角笑意更顯，「我聽說了今晚你和喬治娜·奧古斯都共同出席了舞會，做的不錯，之後繼續保持，但記住，不要同時和多名貴族保持聯繫，這容易激怒那位占有欲極強的女公爵。」
「我知道，在特里爾我有過類似的經歷。」
安吉爾也學著奧黛麗的語氣回答道，表現得如同一名經驗豐富的「歡愉」魔女。
赫溫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窗外，最後補充道：
「我離開你們的視線後，你們將忘記我曾經來過和對你們下達『指令』，把這一切當成自己的想法，忽視其中的異常，直到再次見到我才會想起一切。」
與此同時，安吉爾感覺到靈性出現了一絲悸動，「這一切都是我的想法」和「有人在誘導我的想法」之間產生了衝突。
她看不到的意識深處，屬於自己的意識小島旁，一個同樣穿著黑色外套和長褲，打著紅色領結的赫溫·蘭比斯出現，他像是回到自己家一般隨意踏上島嶼，表情淡然，步履輕快。
這名「操縱師」手臂揮動著，修改了島上代表各種潛意識想法的巨石和樹木。
在他的指揮下，相應的岩石沉入地表，樹木枝葉伸展，更為茂密，它們代表的潛意識也有了相應的變化。
看著一切完成，赫溫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離開意識之海，與兩位聽話的美麗小姐做個富有紳士風度的道別，突然有些愕然地回過頭。
剛才被他改變的那些岩石和樹木，又悄然變回了原貌，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就像……
就像自己的改動，僅僅只作用於某種幻影，沒有觸及實體絲毫。
人格面具？秘偶？替身？
應該是鏡子替身！
結合克莉絲汀·特蕾莎的魔藥途徑，赫溫迅速確定了自己遇到的是魔女邁入半神領域後才具備的，能完全替代自己本體，就連意識也能做出一定偽裝的「鏡子替身」。
不管是她隱瞞了實力，本身就是「絕望」魔女，還是有某位魔女半神替她製作了相應的替身，為她提供庇護，這都意味著自己已經在不經意間踏入了某個陷阱。
他意念一動，潛意識中的赫溫·蘭比斯就鑽入意識大海消失無蹤，而位於馬車車廂內，嘴角噙起微笑的赫溫則表情僵在臉上，愕然地抬起頭來，迅速掃了一眼仍有些渾噩的奧黛麗，以及目光看向自己，似乎有所明悟的克莉絲汀。
沒有絲毫猶豫，他在車座上微微彎腰弓背，身體出現了明顯的膨脹，眼眸由智慧的藍色變為冷漠的金黃，瞳孔隨之豎起，面部、手掌，以及那些在衣服掩蓋下的皮膚長出了一片片灰白色的龍鱗，撐開了衣服、褲子，發出尖銳的刺啦聲。
他要原地變為「觀眾」途徑，也被稱作「巨龍」途徑的象徵，自己的不完整的神話生物形態，擁有雙翅和粗壯四肢的巨龍！
當然，車廂內的奧黛麗和克莉絲汀毫無疑問會遭受重創，前者甚至會直接失控、死亡，但赫溫·蘭比斯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從他知曉自己落入陷阱的那一秒開始，唯一的目的就只剩下了逃出這裡，保存生命，其他的都可以往後稍稍。
何況，這兩個欺騙了他，讓他在傲慢之下落入陷阱的女人，死了就死了吧！
赫溫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瘋狂，又迅速被他自行安撫下去，身體逐漸膨脹，就要擠滿狹窄的車廂。
就在這瞬間，坐在他對面的安吉爾毫不猶豫地向前撲來，以遠超這具纖弱身體的力量將正向巨龍轉變的赫溫按住。
而後，一人一龍的身影就在奧黛麗面前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剛才的畫面只是某種幻覺，某種「倒影」。
奧黛麗也在這一刻清醒過來，她視線中的赫溫·蘭比斯消失，觸發了之前的「指令」，這讓她忘掉了赫溫所說的一切，忘掉了對方從出現在自己身旁到被同伴按住消失的所有畫面。
「奇怪……克莉絲汀呢？我記得她和我一起離開了舞會，還說要送我回家，怎麼不知不覺就不見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馬車中只有她自己，已經沒了那道熟悉且讓人感到安心的身影。
「可能她有急事離開了……」
奧黛麗給對方的消失找了個合理的理由，隨後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仿佛剛才因為某件事耗盡了一切力氣。
等等，我的女僕呢……她們被克莉絲汀趕到後面她自己的那輛馬車上去了……但如果是這樣，她離開時女僕為何沒有回來？
一絲不協調感讓她遲疑起來，這雖然有可能是「皇后」小姐忘了這件事，又或是自己想要獨處一會，沒有讓女僕上車，但這種自己給自己找理由的心理，反而讓奧黛麗的表情越發凝重。
這很像是被催眠、暗示之後，自己內心抗拒發現真相的表現！
這是在她知道「操縱師」赫溫·蘭比斯的存在後，就一直警惕的情況。
難道赫溫來過，做出了某些暗示，然後消除了一切痕跡……又或是「皇后」小姐已經發現不對，和他進入了戰鬥，為了防止波及我，才離開了這裡？
她腦海中念頭不斷閃過，但最終歸於一個想法。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即低頭閉目，雙手合十抵在嘴旁，用古赫密斯語誦念著那位神靈的尊名，「赫溫·蘭比斯很可能已經與『皇后』小姐有過接觸，但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她簡潔地將自己的猜測描述出來，話音未落，就感覺眼前出現了一道深紅色的光芒。
————
「嘭——」
馬車車廂四分五裂，其中竄起一道纖細的身影，她被無形蛛絲拉扯著，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
在她後方，另一道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身影緩緩變大，籠罩了馬車的所有碎片，它背上兩片灰濛濛的翅膀扇動著，颳起強風，粗壯的四肢支撐起身體，脊背、肚皮覆蓋有灰白色的鱗片，上方無數神秘符號涌動著，散發著讓人瘋狂的氣息。
這就是赫溫·蘭比斯的不完整神話生物形態，是只有「觀眾」才能依靠安撫自身情緒長時間維持，而不至於失控、變異的形態！
「吼——」
脖頸之上仍保持著頭髮花白的人類形態，其餘部分已經成為怪物的赫溫怒吼一聲，身體四周的那些神秘符號仿佛沸騰一般翻滾、舞動著，將無數暴戾、沮喪、迷戀、自卑等負面念頭推出身體，讓它們如同風暴一般席捲大地。
這是「操縱師」的「心智剝奪」，能輕鬆讓周圍所有生物心智錯亂的大範圍攻擊！
在能重創心靈的風暴向四周爆發時，赫溫·蘭比斯也揮舞著粗壯的前爪，在背後雙翼的推動下，如同蒸汽列車一般迅速靠近了剛從空中落回地面的安吉爾，用遠超人類的巨龍力量一爪拍了過去。
無論對方是否因為「心智剝奪」而受創，他都準備先把這名魔女拍成肉泥，至少也要消耗對方的「鏡子替身」……
砰，一聲巨響，赫溫感覺自己的手掌……不，前爪傳來劇烈的疼痛，布滿灰白鱗片、蘊含無盡力量的爪子似乎被什麼東西給頂住了。
他豎直的雙瞳微縮，視線凝固在前方。
自己的前爪被下方堅硬的物體緩緩推開、舉起，露出下方龜裂的地面，那裡站著一個腰肢纖細，雙臂前舉的身影，她輕易地扛住了砸落的龍爪，甚至有餘力將其推開，露出了閃爍著鋼鐵般的金屬光澤的臉龐。
那是「鋼鐵化」的安吉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