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格蘭丁蹲下身體，靠著牆壁半躺在地上的倫納德就霍然睜開眼睛，他綠色的眸子迷濛了一會，很快就恢復了焦距，旋即一個挺身，從地上彈起。
爆炸只是讓他的頭髮焦黑捲曲，格蘭丁甚至沒在他身上看到任何明顯的傷口。
「咳，夜晚是我最好的朋友。」
倫納德咳嗽一聲，貼心地解釋道。
夜晚降臨後，『不眠者』途徑的非凡者就會獲得全方位的提升，力量、敏捷和體質都會隨著夜晚的加深而加強。
身邊有不少『不眠者』朋友的格蘭丁很快就想到了這點，在確認隊友狀態比自己還好以後，他就把注意力重新轉向臥室。
「嘭！」
陽台的門框整個倒下，鄧恩隊長一手掩著口鼻，一手舉著槍，排開舔抵靴子和衣服下擺的火焰，大步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站立於房屋一側的兩位值夜者後，他下沉緊繃的臉色才略有舒緩，冷靜道：
「情況如何？」
「我打斷了對方的儀式，應該對她造成了一定的傷害。」格蘭丁做出了初步判斷。連番戰鬥下，哪怕『怪物』擁有極高的靈性，他都覺得有點吃不消，想來敵人的消耗只會更大。
魔女甚至還中了兩發『精神風暴』，狀態肯定有進一步的滑落。如果對方敢在靈性乾涸的情況下發動能力，只怕不等值夜者動手，她們自己就會失控變成怪物。
況且爆炸震碎了公寓裡的玻璃，想來敵人的鏡子替身術也無法使用了，現在是突襲的最好時機！
讓他有些疑惑的是，在爆炸發生後，臥室里就沒了動靜。
「我認為可以突襲。」格蘭丁擦去臉頰上滾落的汗水，在高溫下，他甚至有一種牛皮靴底已經烤化了的錯覺。
在格蘭丁說話間，鄧恩隊長已經閉上了眼睛，但不到片刻，便再次睜開：
「對方逃走了。」
在隔牆發動『夢魘』能力拉人入夢時，他沒有找到任何目標，要麼對方已經死了，要麼就是已經逃離了這裡。
他舉著槍，帶頭闖進臥室。
臥室里凌亂不堪，奢靡的四柱床已經坍塌，數面全身鏡碎裂的到處都是，梳妝檯上還有一個簡易的祭台，敵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空氣悶熱難當，跟著走進臥室的倫納德先是望向臥室的凸肚窗，接著又舉槍對準房間斜上方的通風口，悶聲開口道：
「她們從這個管道逃走了，我們要追上去嗎？」
通風口的金屬柵格已經被卸下，狹窄的管道勉強能讓一個人在裡面爬行。
「不用，這次我們的準備不足，這裡是她們的地盤，通道里也許會有陷阱。」鄧恩看著那個黑洞洞的通風口，把槍插回腋下槍袋，「我們要優先保證居民的安全，格蘭丁你下樓和克萊恩說明情況，然後你們就待在那裡疏散居民。我和倫納德負責保證公寓中的人全部撤離。」
『不眠者』擁有黑暗視覺，顯然更適合在漆黑的樓道里活動。
「好的。」格蘭丁也收起槍，走到玻璃被震碎的窗邊，一躍而下。
二樓並不算高，鬆軟的草坪也卸去了不少下墜的力道。
奇怪，既然臥室的窗戶還有通風口都可以撤離，那為什麼她們還表現出了這麼高的戰鬥欲望？
格蘭丁若有所思，但最後還是只能歸結為魔女教派的人腦子都不正常。
通過剛剛的交手，他已經判斷出特莉絲的同夥，另外一位非凡者大概就是序列6的『歡愉魔女』。
因為她在交戰中使用的能力都是『女巫』的加強版，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能使用無形的絲線，這是『歡愉魔女』的標誌手段。更往上，從序列5的『痛苦魔女』開始，她們就開始玩病毒了，而今天這種病毒攻擊並沒有出現。
他只知道在廷根確實有一位魔女遊走在各大政客和豪商之間，她是魔女教派的成員。雖然魔女的名字他已經忘記了，但同時符合這些條件的人也不多，還是能找到的。
當他一路思考著回到公寓正門時，正好看到氣喘吁吁的克萊恩狂奔而來。
「怎麼樣了？」克萊恩單手叉腰，大口換氣，另一隻手也不忘抓著手槍。
「被她們逃走了，房間中不只有特莉絲，還有另一位『刺客』途徑序列6的『歡愉魔女』。」格蘭丁回答時，耳邊已經聽到了消防車汽笛的鳴叫聲，「廷根市消防廳的動作這麼快？」
『刺客』途徑序列6叫做『歡愉魔女』
克萊恩默默咀嚼這條情報，然後才解釋道：
「大概是因為我使用了『命運符咒』？當然，我在使用符咒時特地遠離了這裡，跑到街角才激活了它。」
克萊恩又指了指街角位置，那裡離這棟公寓大概有一百多米。
一百米就可以脫離原初魔女聖物的感應範圍
格蘭丁記下了這條信息，既然克萊恩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想來這個結論是不會錯的。
公寓中的住戶並不多，而且因為被殘餘的夢境力量影響，所以居民們都表現出了難得的冷靜和理智，這讓整個疏散過程非常順利。
三分鐘後消防廳的大型車輛已經到達了現場，消防員們開始架設雲梯和水槍。
不多時，高壓水流已經沖向了二樓起火處。
通過和消防員交談，格蘭丁知道了他們出警如此迅速的原因，他們當時正在這附近進行演習。
火災發生半個多小時後終於被撲滅。
鄧恩隊長站在公寓樓下的草坪上，和緊急趕來的警察廳督察對口供。
也許明天的報紙頭條就是瓦斯管道爆炸，或者罪犯拒捕，並與警方激烈交火。
接下來的善後工作由警察廳接手，趁著鄧恩隊長與督察交談的功夫，值夜者們已經重新回到二樓進行調查。
二樓魔女居住的房間被燒毀得很徹底，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一個大致的框架，地上全是焦黑色的殘骸，水泥地板和牆磚都裸露了出來。
格蘭丁不抱希望的在起居室里隨意轉了一圈，果然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殘骸里偶爾有赤紅色的金屬絲線，那些大概就是奢華房間留下的最後證明。
克萊恩在占卜後同樣沒有得到任何信息，這裡沒有密室或者暗格之類的東西。
「嘿！你們過來看看！」
臥室傳來了倫納德的呼喊，聲音里透著驚奇。
格蘭丁和克萊恩相視一眼，兩人快步向臥室走去。
格蘭丁剛進入臥室，就看到這裡同樣被大火燒毀，曾經華麗的四柱床只剩下一個金屬骨架，倫納德的視線正死死盯著另一側的牆壁。
他順著倫納德的目光看過去，下一刻，只覺得身體墜入了冰窟，從內到外，一片陰寒。
甚至當克萊恩驚訝大呼時，他都沒有聽到：
「這是漢是羅塞爾文！」
克萊恩語氣莫名，聲音顫抖，他的心裡，思緒沸騰：
難道除了羅塞爾以外，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位穿越者？這棟公寓建成的時間並不長，留下字跡的人是不是還活著？
只見大火燒毀了牆紙，燒透了塗料，現在那片灰黑色的牆壁上，有一道道雜亂的劈砍痕跡，還有幾個格蘭丁異常熟悉的方塊字：
『還有希望』！
這沒頭沒尾的短短几個字，卻讓他全身震顫，驚駭莫名！
因為在夜深人靜或者思緒煩亂時，他總喜歡用前世的文字書寫日記，那潦草和隨心所欲的字跡和牆壁上的是多麼相似？
或者說牆壁上的字，正是他所寫！
格蘭丁踩在滿是黑灰的地面上，表情僵硬而呆滯，周圍那些交談聲似乎離他很遠。
他聽到倫納德輕鬆的調笑聲：
「難道魔女們還崇拜羅塞爾，所以特意在牆壁上留下了大帝的符號？哈，我知道有些人認為羅塞爾創造的特殊符號或者說文字，擁有神秘的力量，但我沒想到魔女中也有人信這個。嘿，哈哈。」
接著是克萊恩反駁的聲音：
「看新舊程度，這些字應該已經埋藏在牆壁中幾十年了，我不認為這些是魔女留下的，我們更應該去找公寓的建造者。我認為文字的書寫時間和公寓的建造時間很相近，是的，我的直覺是這麼告訴我的。」
「好吧，克萊恩，我只是開個玩笑，我當然也能看出來。如果真是魔女寫的，今天和我們戰鬥的就應該是一位老嫗，而不是身材火爆的女士咳，我認為這是當時建築工人的胡亂塗鴉，要知道研究羅塞爾的民間『學者』可不少。」
「我知道……所以我們可以去找當初承接工程的建築公司、裝修公司看看他們有沒有線索，我們可以找到寫字的人。」
「不，克萊恩，這和我們調查的魔女沒有關係，我們不用在這些符號上浪費時間，這就是個樂子，是一種藝術塗鴉你是不是對這個太熱心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這些文字不像是亂寫的，它們有一定的規律。」
討論了一會兒，兩人終於發現還有另一位同伴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於是齊齊把頭轉向格蘭丁：
「格蘭丁，你認為呢？」
格蘭丁聽到自己的名字才緩緩回神，「什麼？」
「我是說，你認為這些符號，好吧，這些文字有意義嗎？」倫納德問道，他的手指懸在半空描摹著那些文字。
「我不知道。」格蘭丁板著臉，聲音毫無起伏地回答。
他現在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時間旅行』、『時空穿越』等字眼。
「唉，這裡沒什麼線索，也許我們可以調查一下那個通風口」
倫納德沒把這個發現當回事，而剩下的兩人則是各有各的心思，一時間三人都沒有再說話。
接下來的調查一無所獲，魔女並沒有在租房信息上留下破綻，合同上書寫的只是一個假名。
格蘭丁倒是有大致的追查方向，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其他值夜者說這件事情。
最後只能提醒其他人最近要注意那些容貌驚艷的女子，因為美麗是魔女的統一標誌。另外能置辦這樣一個奢華的房間，這位魔女肯定非常富有。
美貌、富有，有了這些關鍵詞，值夜者的調查想必很快就能有結果。
時間就這麼過了兩天，期間沒再出現什麼突發狀況。
……
「8月15日，周三。」
「因為一些意外情況的衝擊，我在兩天後才決定寫下這篇日記，所以今天是周五，這些無關緊要，先寫周三發生的事情。」
「這天在廷根，我與兩位魔女發生了戰鬥。呵，因為大部分的能力無法使用，所以戰鬥很艱難，沒占到什麼便宜，但也沒吃虧。」
「接下來的事情才是重點，戰鬥後，打掃戰場時，我在一個全是字母文字的世界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方塊字。中文、龍飛鳳舞、有點丑，我的字跡我還是能認出來的，而這些字跡已經存在了幾十年。」
寫到這裡，在書桌前的格蘭丁停下了筆，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他還是感覺很荒謬。如果真是他所寫，是不是說明他將來必定會經歷一次時間旅行？
他被這個想法折磨了兩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在今天傍晚跑去聖賽琳娜教堂進行了虔誠的禱告，期望女神能給予他啟示。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但也並非毫無收穫。想到這，格蘭丁繼續書寫：
「女神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也許是為了不讓我有時間胡思亂想，祂給我安排了一些事情去做，比如，收集魔藥配方的材料。」
「序列五，『贏家』：」
「主材料，吞運者的黃金之心一顆，虛幻的勝負天平結晶一枚。輔助材料，70毫升純水，金色曼陀羅花濃縮汁液4滴，不敗矢車菊一朵，只能投出『6』點的灌鉛骰子一枚。」
「晉升儀式：面對足夠的災禍與失敗，飲下魔藥。」
書寫完這一段內容，格蘭丁又把自己的字跡端詳了很久，終於確認這和牆壁上『還有希望』四個字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唉，女神沒有告訴我答案，卻讓我去尋找魔藥材料是不是在隱晦地提醒我，我還太弱小，沒有資格知道這些？」
格蘭丁看著自己的筆桿子，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