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單據後,格蘭丁又拿出帳本開始翻看,上面的帳目四平八穩,讓人抓不到錯處。
雖然他還是對『斯卡帕遠洋貿易公司』有些好奇,但他並不是海關或者稅務局的人,哪怕老杜克真的在走私或者偷稅,也輪不到他來管。
在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他依靠自己過人的記憶力,有條不紊地把房間中的一切都恢復了原樣。然後從三樓回到賭場,在賭場裡轉了一圈後又跟著幾個輸光的賭客回到了一樓。
他沒急著離開,而是回到了酒館裡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當確認騷亂逐漸平息後,他才拿著那杯烈朗齊搖搖晃晃地離開這裡。
這杯酒足足花了他10蘇勒,所以也沒有哪個酒保不開眼的追上來索回這個劣質的木酒杯。
「老大,我在這兒!」
刻意壓低的聲音從街角傳來,布爾凱索整個人藏在小巷的陰影中沖他招了招手。
格蘭丁依舊是那副站立不穩的樣子,他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在確認沒人注意後,他才改變步伐,快速鑽入小巷中。
「老大,怎麼樣,我就說我能打十個!」
布爾凱索的假髮套已經歪掉了,因為大量出汗,臉上的偽裝藥膏也有些化開。
「表現不錯,這是請你喝的酒。」
格蘭丁把烈朗齊遞給他,自己則開始改變部分裝扮。絡腮鬍被他揭下,偽裝出的法令紋也被他抹平。
這幾個改動讓他瞬間就年輕了20歲。
「喝起來就像是馬尿。」布爾凱索嘟囔著,一口氣就把烈朗齊喝完了。他學著格蘭丁的樣子把假髮套一把扯掉,然後又用假髮擦乾淨了臉上的藥膏。
格蘭丁收起這些變裝道具,在小巷中找了個空的垃圾桶,用一根火柴把這些道具都點燃了,垃圾桶中的零星火光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在做完這一切後,他們從小巷的另一頭離開。
在晚上10點多,他們回到了『槍炮與朗齊』酒館。
老弗瑞依然坐在吧檯後面,他的樣子有些疲睏,不過在他看見兩人回來後,立刻又恢復了精神:
「哈哈,棒小伙子們回來了!年輕人還真是會鬧騰,你們開派對的聲音我在這裡都聽到了。」老弗瑞咧著嘴,叼在嘴裡的捲菸也一顫一顫的。
他先是熟練地倒了一大杯烈朗齊給布爾凱索,然後才轉頭對格蘭丁低聲問道:
「找到了嗎?」
「你可以搬出自己珍藏的金朗齊了。」格蘭丁從口袋中把單據拿出,遞給了弗瑞,「下次別再亂丟了,想找到它可沒那麼簡單。」
「哼,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提高委託報酬的。」老弗瑞哼哼了兩聲。
他拿起單據,眯著眼睛辨認真偽,在確認後就把它收進了衣服外側的口袋裡。
「跟我上樓吧,我把金朗齊藏在我的房間裡了,你可以喝一杯再回去休息。要不是為了等你們,我早就去睡覺了,晚睡對老年人可不好。」
晚睡對年輕人也不好。
已經很久沒好好睡一覺的格蘭丁在心裡吐槽道。
老弗瑞對著捲菸猛吸兩口,他想快速把自己手裡的捲菸抽完。
「抽菸對老年人來說也是一種負擔,需要幫你戒菸嗎?我還挺有經驗的。」
「呵,上一個勸我戒菸的老夥計走得比我還早但我老弗瑞,抽菸又喝酒,現在還健健康康的。」
弗瑞把煙屁股丟進菸灰缸,然後從吧檯里走了出來。
兩人都沒去管沉浸在酒精里的布爾凱索,這傢伙也是兼職的酒館夜場保鏢,現在是他的工作時間。
老弗瑞在前頭帶路,格蘭丁發現他走路時有些蹣跚。
「咚。」
當老弗瑞的左腳踏上樓梯時,卻發出了木頭與木頭碰撞的聲音。
他的左腿是假肢,也許年輕時也曾經歷過一番拼搏,才攢下了這份家底?
格蘭丁在心裡猜測著。
「老弗瑞,吧檯後面那些用絲綢包裹的酒桶里藏的是什麼酒?我還沒見你打開過。」
他有些好奇,在兩人爬上二樓後,他問道。
「看到酒桶下面那把雙管獵槍了嗎?你可別打它們的主意,那些酒是用來招待老朋友的。」老弗瑞不緊不慢地繼續往上走,「這是我和那些老夥計們的約定。唉,也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哪裡瀟灑」
三樓就一個房間,房門正對著樓梯口。
看著那扇房門,格蘭丁卻突然靈性一緊,他的呼吸瞬間放緩、收斂。
有危險!
老弗瑞顯然不會因為每天一杯的金朗齊而選擇滅口,所以危險來自其他地方。
他一把抓住還在往前走的老弗瑞,壓低聲音道:
「等等,有點不對勁。」
格蘭丁的手指輕敲大腿,打開了靈視。他隔著房門,望向裡面。
靈視能穿透無靈性的障礙,看見活物的氣場和顏色,就像是熱成像一樣。以他現在的能力水平,一扇木門已經無法妨礙他。
他的視線里,房間中有一團人形的氣場,這個人似乎是在翻找什麼東西。但在格蘭丁『看』向他時,他也突然向房門口望來!
好敏銳!是因為察覺到了我的視線,還是因為剛剛爬樓梯時被他聽到了動靜?
老弗瑞雖然有些疑惑,但作為一位閱歷豐富的老人,他並不會瞎咋呼。
他只是壓低聲音問道:
「怎麼了?」
「房間裡還住著什麼人嗎?」
格蘭丁不再盯著裡面的人形,而是垂下眼睛,只用餘光對裡面的人做最低限度的監視。
「沒有,我漂泊慣了,可沒什麼親人。」老弗瑞也意識到了家裡似乎遭了賊,他的身體緊繃著回答道。
至于格蘭丁是怎麼知道的,他把這歸結為外鄉人的特殊手段。
「那麼現在是時候使用你那把雙管獵槍了。你先下樓拿槍,然後帶上布爾凱索,守在酒館窗戶邊,我在這兒堵著他。」
老弗瑞點點頭,努力地悄悄往樓下走去,但他的假肢與木板碰撞的聲音實在無法避免。
「咚。」
聲音也傳進了房間內,格蘭丁看到裡面的人動作一頓,然後迅速向窗戶口撤離。
「來不及了!」
他關閉靈視,猛然從樓梯口躥出。他手裡扣著『竊取金幣』,在跑動間,又把變形為指環的『血肉徽章』戴上。
「嘭!」
他沉肩一撞,房門就向里倒飛而去。
希望老弗瑞不會問我要修理房門的錢。
這個搞笑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閃過,但他身體上的動作可沒有停。他警戒著可能的槍擊,順勢一個翻滾進入了房間。
不過房間裡的闖入者並沒有試圖進行攻擊,他此時半個身體已經鑽出了窗戶。
格蘭丁來不及近身,只能維持著半跪的姿勢,用丟暗器的手法把『追蹤藥劑』砸在窗框上。
「啪。」
細微的碎裂聲響起,藥劑流出。
當他站起身時,身形健碩的闖入者已經用與體態完全不符的敏捷性消失在窗邊。
格蘭丁這次沒有急著追擊,而是走到窗邊,確認有一部分的藥劑已經沾上了闖入者的鞋子。
「話說現在闖空門的居然這麼騷包嗎?」
借著緋紅的月光和昏暗的路燈,他可以看到那個男人戴著一頂插有鮮艷尾羽的三角帽,就像一位吟遊詩人。
「那個該死的傢伙在哪裡!」
稍晚他一步的老弗瑞也衝進了房間。他手裡抓著一條椅子腿,看那斷口的新鮮程度,怕不是剛剛才拆下來的。
「已經跑了。你先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說話間格蘭丁把靈性放開,細細地感知了一番。
房間裡已經沒有能讓他產生危機感的東西了,於是他走到牆邊,打開了煤氣燈。
「噢!該死,我的保險柜!」
老弗瑞丟下椅腿,猛然撲向嵌在牆壁里的柜子,他的跑步速度簡直讓人難以相信他還裝著一節假肢。
「我的紀念品沒丟。我珍藏的雪茄!也在。我的獨門釀酒配方!嗯,還在?那他偷了什麼東西?」老弗瑞轉頭看向格蘭丁。
「別問我,你保險柜里有什麼東西你不是最清楚嗎?」
他環顧四周,發現除了被暴力破壞的保險柜,其它地方都保持著完好。保險柜里除了老弗瑞說的雪茄和配方,還放著一把燧發槍,一條水手頭巾,那些大概就是紀念品。
另外還有成捆的金鎊被放在裡面,它們不僅被闖入者無視,連老弗瑞也不怎麼在意。
還是個有原則的竊賊?那些金鎊的數量可不少如果不是為了錢,老弗瑞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別人惦記呢?
「既然沒丟什麼東西,那我看這件事情就先放著,等明天報警後再說?」格蘭丁說道。
一整天都在連續奔波,哪怕他是非凡者,這會兒也有些疲累了。
老弗瑞小心翼翼地把釀酒配方貼身藏好,又摟著珍藏的雪茄嗅了嗅:
「不行!除非煤氣爆炸,不然恩馬特的那些條子辦案哪有這麼勤快。而且這次我又沒有任何損失,他們八成不會出警。我可是老海狗,看看雲朵的形狀就能知道有沒有暴風雨來臨,現在我已經嗅到了危險。」
「如果真丟了金鎊,我倒不擔心了。但這件事不搞清楚我睡不著。幫我找到他,弄清楚這件事情。」
作為見過大風浪的男人,老弗瑞的思路很清晰。他把雪茄與紀念品放進床頭櫃裡,然後許諾道:
「那把房間鑰匙送給你了,隨你用到幾時,免費!」
「成交!」
雖然闖入者很小心的沒在現場留下任何東西,但格蘭丁這次可不用進行占卜。
他只需要喝下與『追蹤藥劑』對應的『顯影藥水』,就能通過發光的腳印找到這位闖入者。
格蘭丁先是回到自己房間,他住的這間客房二室一廳一衛,老弗瑞在裝修時還下了不少心思,這裡布置得相當典雅。
這才是他毫不猶豫地接下任務的原因。
水手服裝雖然足夠輕便透氣,但衣服上的口袋太少,放不下太多東西。左輪、袖劍、這些相對較大的武器都沒地方藏。在換上皮夾克後,情況就好多了,他還可以在口袋裡額外塞一些儀式材料。
等做好準備工作,他再次回到三樓,然後也翻出了窗戶。
「你就不能從酒館大門出去嗎?」
正在安裝門板的老弗瑞非常不解。
「你不懂,我這是在換位思考,用推理的手段來尋找那個闖入者的逃跑路線。」
格蘭丁說得一本正經,他悄悄喝下了『顯影藥水』。
「是嗎現在你有什麼發現?」
老弗瑞放下門板,也走過來觀察著。
別人和他這麼說他肯定當那個人是在吹牛。但格蘭丁這麼說,他還是願意相信的。
格蘭丁的視線里,點點的綠色螢光連成一條線,一直通向遠方,於是他侃侃而談:
「你瞧,看那處外牆,那裡有一個受力點,他肯定從那兒下了樓。還有路邊的垃圾桶,我進酒館時它還好好的,現在卻被撞倒了。從受力點到垃圾桶,他的逃跑路線不就很清晰的出現了嗎?」
他信口胡謅,心裡對『追蹤藥劑』的效果很滿意。
「你一定會成為一位名偵探的。」
老弗瑞這次是真的服了。
「如果睡不著,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應該不會太久。」
格蘭丁說完,就從窗口一躍而下,順著螢光的痕跡開始追蹤。
闖入者相當謹慎,他在各種街坊小巷裡亂竄,不時還會往回走一段。但戴莉女士研究的藥劑相當好用,他的種種努力都是無用功。除非丟掉靴子,否則他的行動軌跡一直在格蘭丁的眼睛裡。
順著腳印,他逐漸來到北區。
這裡到處都是老房子,光看外表,就能猜到它們肯定經歷了時間的變遷和風雨的飄搖。房子裡都是黑漆漆的,大概是為了省錢,所以沒有人開燈。房屋外的路燈也只有幾盞還在工作,他再次感謝了今晚明亮的月光。
在緋紅月亮的照耀下,他繼續向前。
隨著追蹤的深入,格蘭丁的臉色也慎重起來。因為他發現螢光與螢光之間的距離在變小,這說明闖入者從奔跑改為了行走,這是放鬆了警惕。但闖入者邁出的每一步間距幾乎都相等,就像精確測量過一樣。
這相當可怕,這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情。他也許會碰見一位非凡者,還是野生的。
格蘭丁有些好奇在恩馬特市中到底藏了多少非凡者,怎麼他隨意接取一件小委託也能撞上一位?
腳印最終停留在一棟外牆斑駁的老房子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