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內波特城,大地母神教會總部。
穿著白色長裙,冰肌玉膚的女士進入人來人往的教堂,如閒庭信步一般穿過大祈禱廳,直到前方的門廊被一道身影攔住去路,那是一位黑髮微卷,高鼻深目,穿著褐色大主教服的老者。
那是大地母神教會的大主教,洛雷托。
他站在窗戶邊,擋住了從窗外灑落的大部分光照。
老者以大地教會的禮儀行禮,恭敬道:
「日安,普莉希拉閣下。」
普莉希拉看著攔住自己去路的老者,輕聲道:
「我要見羅蘭。」
洛雷托大主教依舊微笑回應道:
「主母早已等候多時,普莉希拉閣下,請隨我來。」
幾乎沒有停留,兩人一路前往教堂後方,進入一處安靜的閱讀室。
而在閱讀室內,一位綠髮及肩的女士坐在桌前,手中捧著一本大地母神教會的聖典,句斟字酌。
「主母,普莉希拉閣下前來拜訪。」
洛雷托在那位綠髮女士的不遠處停下,恭敬道。
各大教會內部的體系大體相同,但在三重冠冕者的稱謂上有很大不同。
在風暴教會,三重冠冕者是教皇;
在黑夜教會,三重冠冕者是教宗;
在戰神教會,三重冠冕者是大牧首;
而在蒸汽教會,受羅塞爾大帝影響,其三重冠冕者已經更名為大賢者。
而其三重冠冕者之所以是『大賢者』,不單單是因為羅塞爾大帝的惡趣味,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其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對『隱匿賢者』象徵的竊取。
而在大地母神教會,其三重冠冕者通常被稱為宗座。
在教會內部,信徒們的稱呼通常是主母,主母羅蘭。
有著綠色長髮的女士微微抬起頭,祂的目光接觸到恭敬站立於不遠處的洛雷托,旋即很快越過洛雷托,視線落在身著白色長裙,如同冰雪精靈般的普莉希拉身上。
「日安,普莉希拉閣下。」祂微笑地打著招呼。
洛雷托恭敬後退著離開閱讀室,臨走時還不忘貼心的替兩人關上大門。
普莉希拉走到那綠髮女士對面,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普莉希拉瞥了眼祂手中的聖典,突然問道:
「你有多久沒有收到大地母神的神諭?」
羅蘭合上聖典,語氣平和地說道:
「母神的啟示就在祂的聖典里,在那一條條教義中,除此之外,都是邪說。」
「你最好是真的這樣認為。」普莉希拉輕聲說著,言語中似乎別有所指。
羅蘭並並不為普莉希拉的冒犯而不滿,只是微笑地看著她。
普莉希拉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一本聖典放在桌上,推向羅蘭。
「愚者?」
羅蘭看著那本封皮為《愚者聖言錄》的聖典,眼神有些訝異不解。
普莉希拉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以這本《聖言錄》為藍本,重寫《大地母神聖典》中有關創世神話的內容。」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
「這是母神的神諭。」
羅蘭眸光微動,翻開那本《愚者聖言錄》,看著其中有關『初火創世』的內容,低聲呢喃道:
「有關創世神話的內容嗎?」
神諭的難度不算大,只是將造物主換成了初火,並不會對大地母神教會的信仰本身造成太大影響。唯一的問題或許在於,羅蘭本身並沒有收到母神的神諭……
羅蘭神色微動,若有所悟。
如果這件事情是發生在其他教會,人們或許會懷疑普莉希拉是在假傳神諭。但在大地母神教會,這件事情的發生就顯得合情合理。
因為在大地母神教會中,有一條不算秘密的禁忌:
無論是教會的神職人員,還是大地母神的信徒。只要聲稱自己獲得了神啟,都是受到了魔鬼的誘惑,沒有例外。
官方說法是,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邪惡的存在,祂們會冒充神靈,蠱惑神職人員,誘騙信徒。
而因為大地母神教會主要的兩條途徑都和生命有關,所以,受到的影響比其他教會要嚴重,時不時就會有人走上歧途,嘗試禁忌的生命實驗,一點點墮落。
為了遏制這樣的趨勢,大地母神教會從很早開始就在母神的意志引導下,改組了教會,確立了神恩者和神眷者這兩大體系。
神恩者是指『大地』和『月亮』兩條途徑內受到母神恩寵的神職人員,神眷者是指來自外部來自其他途徑的母神眷顧者。後者受到魔鬼和邪神的影響較少,可以幫助前者鑑別神諭的真假。
在這樣的前提下,哪怕是宗座頒布的諭令,也必須有至少一位神眷者副署,否則可以視作無效。
但反過來,如果是神眷者所宣揚的母神諭令,甚至無需得到宗座的同意就能發布。而如果宗座從母神那裡獲得了截然不同的神諭,也同樣會以神眷者收到的神諭為主,反而是宗座本身會被懷疑是否已經受到邪神污染。
因此,面對普莉希拉這位『神眷者』所告知的『神諭』,宗座羅蘭幾乎沒有任何懷疑。
羅蘭合上那本《愚者聖言錄》,鄭重說道:
「我會吩咐下去,一個月之內應該可以替換現有的全部聖典。」
普莉希拉聞言輕輕搖頭,在羅蘭疑惑的目光中,輕聲說道:
「編撰工作可以立刻開始,但替換可以等戰爭結束再推行。」
羅蘭提醒道:
「戰爭結束或許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不會太久。」普莉希拉的語氣很平靜。
羅蘭沉默不語,這或許也是母神的神諭,只可惜她未曾收到。
「好。」羅蘭默然頷首。
「還有一件事。」
普莉希拉輕聲道:
「我有一位朋友,來自魯恩王國,她需要一批糧食。」
羅蘭聽到魯恩王國四個字,表情不變,輕輕頷首道:
「可以,這件事交給洛雷托負責。」
費內波特王國與魯恩王國處於戰爭期間,在這時將任何物資賣給魯恩王國都屬於叛國行為,但對於羅蘭而言,這些事情都毫無意義。
因為祂是天使,是大地母神教會的宗座。
——
費內波特城的一處豪華別墅內,奧黛麗眨了眨眼:
「這樣就行了?」
卡露拉笑吟吟地問道:
「你以為能有多麻煩?」
「嗯。」
奧黛麗默然不語,以一位天使的能力,想要獲得一些糧食當然是非常容易的事情,甚哪怕只是半神的她也能輕鬆做到這一點。
但是,普莉希拉可是親自去找大地母神教會的宗座談啊!
那位宗座就這樣妥協了?還是說祂們之間達成了某些隱秘的協議?
做這一切真的僅僅只是為了一些糧食嗎?
奧黛麗立刻否認腦海中冒出的想法,這件事情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很有可能,普莉希拉本就與大地母神教會有所聯繫,她索求的這些糧食或許只是附贈品。而普莉希拉和大地母神教會宗座談的事情,大概是和卡露拉有關——她早該想到的,雖然卡露拉一直很閒,但這位天使也沒有閒到特地陪她來一趟費內波特的程度。
畢竟說到底,求購糧食只是她的私人行為,也只是為了滿足她自身的道德需求。對於已經活了足夠久的卡露拉和普莉希拉而言,她所堅守的那些道德或許根本就不重要。既然如此,那卡露拉又何必要陪她來費內波特呢?
毫無疑問,卡露拉來這裡是出於她自身的目的,而幫助自己也只是順手而為之。
可大地母神教會又是什麼時候和她們建立的聯繫?而大地母神教會的盟友戰神教會又是否知曉這件事?
事情愈發撲朔迷離,奧黛麗的心情也愈發沉重。
因為她突然發現,那些她基於自身認知所作出的判斷,很可能都是錯誤的!
——
貝克蘭德,西區,奧德拉家的別墅內。
埃姆林懷特走下屬於自己的馬車,看了眼被雲層和淡霧遮掩的太陽,戴上了半高絲綢禮帽。
走向別墅的途中,他輕輕轉動了一下左手戴著的那枚戒指,似乎在以此昭示自己的身份。
那枚戒指通體呈半透明狀,仿佛由淡紅琥珀製成,頂端鑲嵌著一顆血紅色的寶石,
正是埃姆林很久前獲得的獎賞:『莉莉絲的指環』。
它是古老年代裡,由始祖親自製作的一枚戒指,雖然不含神性,但卻有著很強大很神奇的能力。
成為半神後,埃姆林已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這枚戒指附帶的『渴血症』,他每天只需要喝三採血瓶的人類血液,就不會再遭受相應的負面影響,所以,為了體現自己始祖恩眷者的特殊身份,他開始長期佩戴這枚指環。
埃姆林邁步跨過大門,昂首挺胸的走向這棟房子的主人,卡西米·奧德拉,一位中年紳士模樣的男士,一位剛剛晉升不久的血族子爵。
對於平均壽命超過五百年的血族而言,才兩百多歲就已經是子爵的卡西米可謂是青年才俊,尤其是他的爺爺還是尼拜斯伯爵。
而考慮到尼拜斯伯爵年事已高,等再過兩三百年,或許他就有機會繼承尼拜斯伯爵的非凡特性之位。
然而,那也是幾百年以後的事情。
而現在嘛……
卡西米看著趾高氣昂地走到自己面前的埃姆林,神情有些複雜的低下頭,聲音不大地開口道:
「日安,伯爵閣下。」
埃姆林目視前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要去見奧爾默大人。」
聽著那毫不客氣的吩咐,卡西米控制住臉部的表情,神色也愈發複雜。
兩百多歲就已經是子爵他堪稱血族的青年才俊,而埃姆林才四十多歲,但他已經是伯爵!一位與自己的爺爺同等層次的存在,並且他至少還有上千年的壽命。
可以預想到,在接下來的上千年間,自己每次見面都得恭敬的喊一聲伯爵閣下!
一想到這兒,曾經高高在上看待埃姆林的卡西米表情就變得稍微有些難以自控。
卡西米艱難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走在前面為埃姆林帶路,沿著樓梯一路來到地底區域。
在這途中,埃姆林已自覺取下頭頂的禮帽。
卡西米注意到這個細節,表情依舊複雜。
在公爵面前,埃姆林依舊錶現出應有的恭敬,但也僅限於公爵。如果這次要見的是自己爺爺,恐怕他就不會這麼有禮貌。
穿過一重重秘門,埃姆林和卡西米終於來到一個鐵灰色的大廳內。
卡西米遙遙望了一眼那座朝氣蓬勃的墳墓,恭敬的退出大廳。
只留下埃姆林一人。
「公爵大人。」
埃姆林面朝那墳墓,畢恭畢敬地遞出手中的『聖典』,道:
「這就是『愚者』先生吩咐編撰的《愚者聖言錄》,請您過目。」
話音剛落,那本《愚者聖言錄》便自動飛向墳墓,沒入泥土中消失不見。
良久,墳墓中傳出奧爾默公爵那略顯感慨的聲音:
「你做得很好,我要交給你一件任務。」
「什麼任務?」
埃姆林頓時神情一肅。
奧爾默醇厚的嗓音從墳墓里傳出:
「以這本《愚者聖言錄》中的創世神話為基礎,為族內編撰年代紀。」
「啊?」
埃姆林愣了好一會兒,表情有些為難。
他堂堂伯爵,幹這種事是不是多少有點……
墳墓中的血族公爵奧爾默緩緩道:
「這是始祖的吩咐。」
「始祖?!」
埃姆林頓時面色一肅,毫不猶豫道:
「公爵大人放心,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很好。」
奧爾默呵呵笑道:
「這豈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族中已經編撰了部分年代紀的雛形,只剩下有關創世的部分亟待完善。而你所需要編撰的,也只是這部分的內容。你甚至可以直接將《聖言錄》中的內容抄錄下來,但有一個前提是,必須闡明血族在其中的特殊地位。」
「另外,曾經和你一同進入夢境世界的那些血族都可以為你提供幫助。」
「血族的特殊地位?」
埃姆林表情有些微妙,如果要做到這一點,最簡單的方法是給血族找一個足夠高貴的『先祖』。
但在初火創世記載中的高貴種族,無非就是神族與魔女一族。
但問題是,要怎麼把他們和血族聯繫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