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後的一條道路,左右兩邊的草叢裡都有了動靜,夏竹的眼睛不敢挪開半分,死死盯著前面的灰狼看。
她的雙腿快要僵硬住,邁出的步伐變得越來越小。
「季扶生。」
夏竹的嗓音穿透了寂靜的荒野,一滴眼淚猝然從她的眼眶裡奪出,沿著她慢慢變得慌張的面頰而下。即便她內心深處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一想到今天要被這狼群撕扯,還是有些不甘心。
理智的防線在這一刻仿佛被衝垮,她明知道,此時轉身逃跑是面對野狼逃生時,最忌諱的行為之一。
然而,腎上腺素飆升,瞬間淹沒了她的冷靜,讓她做出了那近乎本能的選擇——搏命一逃。
她猛地轉身,拔腿就跑。
可這一跑,身後的灰狼如影隨形,連草叢裡的不明動物也跟著追上前來,它們完全將她當成了獵物,甚至還有了愚弄獵物的心態。
夏竹大聲呼喊「季扶生」的名字,完全是下意識的舉止。
頓然間,氣喘聲之外聽到一聲聲若隱若現的求生哨響,她顧不得回頭看那野狼的追逐距離,腳步不停往前邁,大聲呼喊道:「季扶生。」
她的聲音沙啞,穿破了整片樹林。
眨眼間,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坡上滑落,霍不秧順著雜草叢下來,著急地朝著夏竹的方向跑來。
他忽然站住了腳步,眉眼微蹙,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
夏竹整個人跳到了他的身上,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雙腿盤在她的腰間,臉埋在他的肩頸上小聲啜泣。
她不停地說著:「季扶生,不要丟下我。」
像小時候在山林中的相遇一般,她一覺醒來,被不明的動物圍繞,呼著喊著要季扶生。
霍不秧的雙臂同樣用力摟住了她,雙方都忘記了身後的野生動物,只有彼此喘息的聲音,還有夏竹的哭泣和抱怨的話語。
片刻後,夏竹才慢慢恢復了理智,她跳了下來,匆匆回頭看了一眼,接著拉起霍不秧的手:「快跑,有狼。」
但是,霍不秧一動不動。
一股相反的臂力扯住了夏竹,她停下了腳步,看了看霍不秧,又看了看身後的灰狼。
夏竹瞪大雙眼,感到不可思議:「小黑?」
灰狼蹲坐在不遠處,它的身邊多了一條黑色的狗,仔細一看,和小黑長得一模一樣。
「他們都是我養的,不是狼。」霍不秧低下頭看夏竹,嘴角有一種戲謔的意味。
夏竹指著那條黑色的狗:「它是小黑?」
「什么小黑?它是我撿的,沒有名字。」
「季扶生!」夏竹衝著他吼,咬緊牙關,握緊拳頭,「一點都不好玩。」
「你撞鬼了?我不是什麼季扶生,我是霍不秧。」霍不秧面色冷峻,聳聳肩說道,「你的季扶生已經死了,而我,已婚。」
「它就是小黑。」夏竹指著黑狗與霍不秧爭辯。
黑犬正挨著灰狼蹲坐在一起,它們極度親密地依偎。
霍不秧說:「你認識它?那你叫叫看,看它認不認識你?」
「小黑。」夏竹轉身衝著黑狗大喊,卻得到黑狗的齜牙咧嘴和吼叫,對方似乎與她不相識。
叫喚了幾次,對方依舊無動於衷。
夏竹不死心,又喊道:「季新一。」
「季新一。」
完全沒有一點反應。
「看吧,它不是你的小黑,我也不是你的季扶生。」
夏竹剛要往前走,就被黑狗唬住,它護在灰狼的面前,衝著她吠叫;在過去的相處中,小黑不曾對夏竹這麼不友好過。
「你一定是冒犯到它們了,它們才會這樣對你。」霍不秧輕輕撥開了夏竹,然後走到它們面前,打開工裝褲上的大口袋,從中掏出一把肉乾,親手餵給他們吃。
剎那間,草叢裡又竄出四頭似狼似狗、黑灰色的動物,看起來才幾個月大小,它們對霍不秧很親近,沒有一點攻擊性。
其中有一頭,前左爪受了傷,瘸著腿走起路來緩慢許多。
霍不秧輕輕撫摸它的腦袋,給它們餵了許多肉乾,原本鼓鼓的口袋,一下子就被掏空了。
夏竹的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她盯著霍不秧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在思考著眼前這個人,眼前這熟悉得再不能過的生物,為什麼會這樣對她?
「乖,別搶,大家都有份。」霍不秧寵溺地給它們餵肉乾,一邊抱怨道,「偶爾也下山來看看嘛,有我在又不會有人欺負你們,我一個人在山腳下很無聊的。」
夏竹深呼吸一口氣,起身朝著它們走去,她冷漠的神情直衝著黑狗而去。
但黑狗對她的靠近很是反感,不停吠叫。它護在老婆孩子面前,甚至是霍不秧的面前,完全是一條沒接觸過的狗,對她充滿敵意。
但是夏竹的直覺告訴她,它就是小黑。
夏竹站得筆直,絲毫不畏懼它的呵斥,她冷冷地說:「季新一,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她蹲下了身子,目光直直盯著黑犬的眼睛:「你也恨我,對吧?」
聽到夏竹的話語,黑狗的面色瞬間軟了下來,不再是猙獰的,它回頭看了一眼霍不秧,接著沖夏竹吠了一聲。
「我知道了。」
夏竹起身,越過那群狼犬,又越過霍不秧,回到自己落下行李的地方。她整理好情緒,撿起地上的登山包,然後背在身上。
她往回走的時候,黑犬緩慢朝她走來,她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她蹲下身子,抬起手騰在半空,準備撫摸黑犬的腦袋。
但是黑犬卻沒有再往前一步,它蹲坐在夏竹的面前,靜靜地看著她。夏竹瞥見它腹部幾道長長的疤痕,她抹去眼淚,輕聲說道:「謝謝你還活著。」
緊接著,夏竹的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當她走到霍不秧的身旁,她停下腳步:「小時候的林芊語比季扶生聰明,長大後的夏竹也不比他笨,是劉漂亮故意在酒店大堂放的宣傳海報,引導我來的,我相信你不知情,也相信是她瞞著你乾的。」
霍不秧沒有說話,他的嘴角慢慢下垂,當他把手中的零食餵完,拍了拍手,幾次欲言又止。
夏竹說:「既然你還活著,也不想跟我相認,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這時,其他隊友陸續走了過來,夏竹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後,就上了坡。
「對不起。」一名男成員上前一步,向夏竹道歉。
其他兩位站在人群中,頭也不敢抬。
夏竹盯著那名女成員,冷漠道:「挺好的,做人就該自私一點,我不恨你。」
說罷,夏竹也不管身後的人,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前進。
後來的路,黑犬時不時就跟在隊伍的最後邊,有時候又躲藏起來,跟著它的老婆孩子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