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季家的時候,已經凌晨1點了。
小黑一下車,就沒了蹤影。它每到一個新地方,就喜歡自己去探索領地,季扶生太了解它的性格了,根本無法看住。
季扶生嘆了一口氣,走進了門廊內,腳步沉重地往季振禮的書房走去。
路過客廳的時候,季運生摟著一個小姑娘,和一群狐朋狗友在玩遊戲,他們嘻嘻哈哈的聲音刺得季扶生的腦袋疼。
季扶生走了過去,抄起桌面上的一個酒瓶猛地砸向了電視機。他的加入讓旁人目瞪口呆,眾人紛紛望向季運生不說話。
酒水從瓶口流了出來,季扶生看了一眼,聞了聞,放下了。他用腳將桌面上的東西踢掉,隨後坐到茶几上,面朝那名被季運生摟得緊緊的女人。
季運生的一隻手正放在女人的衣服裡面,摸著她的胸。
季扶生問她:「你成年了沒有?」
「要你管!」小姑娘一臉傲嬌,往季運生的懷裡縮了縮。
季扶生掏出手機,拍下了他們的照片,笑著說:「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過幾天你可能就是地下室的新成員了。」
小姑娘不明所以,罵了他一句:「神經病。」
季扶生轉頭看向他的堂兄弟,鼻子下方還有點白色粉末,眼神渙散沒有焦距。季扶生告訴他:「你也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吧。」
挑釁完,季扶生就離開了,朝著季振禮的書房走去。
書房裡,季振禮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陳姐蹲在一旁,給季振禮拿各種保健藥品。
季扶生揚唇一笑,試圖以一種輕鬆一點的方式來進行今天的嚴肅談話:「爺,什麼事情這麼著急要見我?」
季振禮沒理他,頭也沒抬。
陳姐先將一把藥物放在季振禮的手中,再給他遞了一杯水,監督完季振禮的吃藥情況,陳姐才離開。
季振禮抬頭,凝視季扶生片刻,起身走到書桌前,把一沓文件丟進他懷裡:「長夜漫漫,咱們爺孫二人來一場交心的談話吧。」
季扶生拿著文件,癱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他翻著文件,都是四季集團旗下多個產業的虧損情況,還有帳目被做局轉走的詳細信息。
季振禮打破了兩人的沉寂:「你打算怎麼跟我解釋?」
「我看不懂。」季扶生看完一份,就扔在茶几上。
「扶生,你別忘了,你是我養大的。」
季扶生唇角落了一點譏諷,無奈說道:「是,養育之恩嘛。」
「你的監控基地已經被我搗毀了,我今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想想要怎麼跟我解釋這些事情,如果是合理的,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季振禮說完,拿起了他的玉菸嘴,裝上一支香菸。
季扶生用紙張擋住了自己的臉龐,思考著要怎麼應對這場面,想了又想,他說:「二叔管理不善,現在又要推我出來背鍋了嗎?」
「我只跟你講事實,不存在推誰出來當替罪羊。」
季扶生嘆息了一聲:「我替季家背鍋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爺,話沒必要往好聽了說,大家心知肚明。」
「論疼愛,我也沒少你吃穿吧,看在你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的情況,這些年來一直任由你胡作非為……」
季扶生將手中的文件扔在了桌面上,發出重重的「嗒」聲,直接打斷了季振禮的思緒。
白色的煙霧繚繞在季振禮的面前,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孔神色。
季扶生的手臂支在沙發扶手上,撐著腦袋,他翹著二郎腿,一幅泰然自若的模樣,緩緩開口:「我本來也是這麼以為的。」
煙霧散盡,爺孫二人四目相對,雙方的眼裡都充滿了一種複雜的情緒,沉重的氛圍霎時而起。
季扶生問他:「我爸媽到底是怎麼死的?」
季振禮眨了眨眼,再次抽了一口煙,就將還剩下一大截的香菸拔下來,戳滅在菸灰缸中。他常常只抽一支煙的前一厘米,再之後的部分就會戳滅掉。
據季振禮以前告訴季扶生的,他說這是因為距離菸蒂越近,所攝取到的尼古丁焦油會傷害到肺部,所以只抽著前半部分過過菸癮。
他會說粒粒皆辛苦,也會懷念小時候過過的苦日子,但是當他雍容華貴的時候,他只會用這些來訓斥他的後代,而自己卻言行不一。
說到底,他本質上的基因是和丁孝蓮一樣的。
季振禮開口回答道:「車禍。」
「為什麼要把我在車禍現場的事實抹去?」
季振禮把玉菸嘴輕輕隨手一放,在一聲沉悶的「嘭」聲後,玉菸嘴斷成了兩節。他呆呆地看著那碎成兩半的玉器,這玉菸嘴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無論怎麼扔,都沒有一點事情。
明眼可見的,季振禮的眸色閃過一絲慌張,隨即,他看向自己大拇指上的翡翠大板戒,認真地端詳。
季扶生再次問他:「是二房乾的對吧?跟我十八歲那年的車禍一樣。」
季振禮沒有回答季扶生的疑惑,他起了身,走向他的書桌。
書房裡一陣死寂,只有窗外嗚嗚響起的風聲。牧城的夏季,風總是肆意刮掃,帶著溫熱的氣息,沉悶沉悶的。
片刻後,季振禮開了口,問道:「這麼多年,你聯合段家都查到了什麼?」
季扶生從座位上起來,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嚶嚀,他朝季振禮慢慢走過去,走到他的黃花梨木書桌前,雙手撐在邊沿,微微俯下身子。
「你們都做了什麼,我就查到了什麼。」
季振禮放下手中的手機,揚唇一笑道:「果然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樣。比運生那個廢物好多了,至少還懂點謀略,而不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
「你放心,他遲早要進去的,而且是一輩子都在裡面。」
季振禮笑著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又輕輕拍了拍身下的木椅扶手,嘆息道:「怪不得陳大師說今年會是季家的一個大坎,他最近都消失不見了,看來季家是凶多吉少。」
季扶生趁機玩笑道:「爺,你有沒有想過,陳大師其實是玲玲安排在你身邊的?」他越說,臉上的笑容堆得愈多。
季振禮的唇角緩緩下垂,警惕地審視季扶生,眼珠子左轉右轉,認真思考著什麼。
兩人沉默片刻,季扶生聳了聳肩:「開個玩笑而已。」
而季振禮的臉色持續的陰沉,嘴巴微啟卻講不出一個字來。
季扶生說:「大家都在局裡,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利用你,不是我收買你身邊的親信,就是你收買我身邊的親信,為了利益骨肉相殘,自古以來典例多的是,有什麼可驚訝的?」
這句話,更像是季扶生的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的,給自己優柔寡斷的心一場清洗典禮。
「我從沒想過要害你。」
季扶生聽到季振禮的這句話,笑了出來,他笑得悲哀:「今晚可就不一定了。」
「老實說,公司的事情是不是你乾的?」
「是。」
季振禮又問:「你為什麼要聯合段家?」
「替玲玲討回一個公道。」季扶生堅定果斷,毫不畏懼地直視季振禮。
季振禮氣得拍了一下桌面,一時之間,他手上的大板戒也碎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恐慌起來。但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他盯著季扶生,呵笑一聲:「看這陣勢,你也不會放過我了。」
季扶生搖了搖頭:「我不害人,我只要物歸原主。」
雙方互相打量,季扶生在心裡推翻了過去所有爺爺對自己的寵愛和偏心,嘴角的苦澀不斷,他只有聲聲的嘆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應對這局面。
或許,自己才是凶多吉少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