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生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剛剛泛亮光。
夏竹在他的懷裡睡得酣熟,偶爾輕聲呢喃著夢話。她的一隻手緊緊抓著他的睡衣,他稍微一動,她便往他的胸前鑽了一鑽。
季扶生借著微亮的光芒,細細地瞅著她的睡顏,手掌落在她的臉頰上,溫柔撫摸著。
片刻後,他低頭親吻了她,像小偷一樣,擔心她醒來。之後,他挪開她的手,躡手躡腳地起了床,幫她掖好被子,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幾度。
他看著桌子上的銀行保險柜存摺和銀行卡,是夏竹昨晚拿出來的,她告訴季扶生:「這些是當時結婚的時候,你給我的錢和首飾,還有你爺爺給的聘金,我全數還你。」
季扶生拿起存摺和銀行卡,看了一眼後,將它們放回到抽屜里。
再然後,他走出了臥室。
一番簡單的洗漱之後,季扶生沒有停留片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蘭亭閣。
荔城的夏天,早晨天亮得比較早,走出小區門口,還不到6點鐘。路上沒有幾個人,只有幾位老人拿著扇子,穿著功夫服在街上溜達。
看樣子,他們是準備去公園鍛鍊健身的。
季扶生在小區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去了機場。
一路上,多處街道都設置了「禁止鳴喇叭」的標語,學校門口均拉上了警戒帶。
季扶生望著車窗外的街道,太陽一點一點地上升,將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司機說:「今天高考第一天,封了很多路,走出市區可能要久一點。」
季扶生沒有回答司機的話,他放下了車窗,臉朝著外面的方向,深深呼吸著獨屬這座城市的氣息。他的腦海里滿是夏竹和王子云兄妹二人的那張合照,她梳著高馬尾,幾縷髮絲散漫在額前。
那個時候的她,臉頰上肉肉的,眼睛有神,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季扶生從小在國外長大,沒有經歷過國內的高考,不知道國內的校園生活是怎麼樣的。他對國內的校園生活,多數是從老劉口吐槽自己的孩子得來的,再不濟,就是劉漂亮那裡。
但是劉漂亮不太喜歡提及她的過往,基本不怎麼會談論自己的學生時代。
很多時候,季扶生就在想,如果他的父母還在,他一定會經歷和夏竹一樣的生活軌跡,或許他們,也會在同一座校園裡,上演著學長學妹的浪漫偶遇。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為她著迷,夏竹的身上,好似擁有一種誘人的氣息,讓他不自覺地朝她靠近。
是欣賞,是保護的欲望,同時也是探究。
從一開始與她相識,他頻頻在日常中的不自覺思念,自己就有了直觀的感受。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不太想承認自己的心意。
汽車穿過無數幢高樓大廈,慢慢地開往郊區的機場。
在正午的時候,季扶生回到了牧城。
這一路,他的低氣壓磁場讓周圍的人不太敢跟他說話,無論是計程車司機,還是飛機上的空乘人員。
季扶生沒有攜帶一件行李,甚至手機沒有電量也不著急,就這樣放在口袋裡沉甸甸的,他還覺得礙事。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思考著自己未來的路要怎麼走。
前兩天,季扶生就向保種中心提出了離職,還以個人名義為剛剛建成落地的珍稀植物博物館捐了許多尊鎮館雕塑,還有部分專業設備。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季扶生不用再奔波兩地,也決心要花時間來處理自己的事情。
段季兩家的恩怨,對他來說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他現在的心思全然放在父母的車禍上。他常在甘心與不甘之間徘徊,他試問過自己的心,到底需要什麼?
來來去去,他才知道自己想要一個家。
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正是中流擊水時。他只能硬著頭皮,獨自一人走完接下來的路。他知道,是自己的猶豫害了自己,也是自己的傲慢和自負讓兩人花殘月缺。
正走著路,就撞見了夏美娟,她獨自一人,手裡拎著剛剛從菜市場買來的新鮮菜,轉身走進了旁邊的一家母嬰店。
季扶生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不知不覺間才發現自己走到了老城大街。他想裝作看不見,蒙頭直走離開這裡。
剛走了幾步,就被夏美娟抓了個正著。
她撥開了母嬰店的透明帘子,大聲喊了季扶生一下:「小白。」
瞞不過去了,季扶生只好轉頭打招呼,裝作很驚訝的模樣:「美娟小姐,好巧啊。」
夏美娟走了過來,盯著他的白髮看,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問道:「那個女的是誰?」
「什么女的?」
「新聞那個,你摟著人家進酒店那個。」
季扶生一臉尷尬:「媽,對不起……」
「所以是真的?」
沒等季扶生回答,夏美娟緊抿雙唇,她的巴掌就重重地挨在了季扶生的胳膊上,疼得他在大街上大聲慘叫:「媽,我錯了。」
夏美娟發泄完,把手中的一袋子菜丟進季扶生的懷裡,生氣地說:「拿著。」
然後,她轉身走進了母嬰店。
季扶生怯怯地跟在她的身後,試圖解釋:「我只是送她回酒店,什麼也沒發生。」
夏美娟站在貨架前,一隻手剛拿起一瓶嬰幼兒沐浴露,就立即放下,再次抬起巴掌挨在他的胳膊上,罵罵咧咧道:「送也不行。」
她的聲音在店內迴蕩,眼神充滿了火氣,說道:「哪有送人回去還動手動腳。」
「她……她,她喝醉了,沒法走路」
「她是沒有朋友,還是沒有家人啊?需要你去攙扶?」
「對不起。」季扶生乖乖閉上了嘴巴,垂眸不敢看夏美娟,他的眼神上下流轉,警惕地觀察著夏美娟的動作和情緒。
夏美娟挑了好多東西,季扶生跟在她的身後忙著接進購物籃里。
季扶生忍不住好奇問道:「為什麼要買這麼多小孩用品?」
夏美娟瞅著他,一臉不滿:「就你最沒用,大半年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現在還要離婚!」
「我……」話到嘴邊,季扶生也只能委屈地道歉,「對不起,我最沒用。」
他實在是委屈,只能安安靜靜地背鍋。
這大半年的時間裡,他和夏竹相處的時候,也有過品行卑劣的思想行為,比如他試圖使壞,想讓夏竹懷上他的孩子,用這樣卑賤的手段捆住這段婚姻。
是老劉教他的。
那時候,季扶生跟老劉抱怨夏竹的心思太慢吞吞了,她的愛總是收斂的。
老劉就告訴他:「那就生個孩子,女人有了孩子,就會激發自己的母性本能,她會越來越捨不得這個家庭,全心全意投入到這個家來。」
那時候,季扶生反駁過老劉,認為這個行為太齷齪了,他做不來。
但老劉說:「捆住她是一回事,能不能留住她才是本事。」
季扶生虛心請教老劉,老劉是這樣告訴他的:「女人在婚姻里是最容易吃虧的,也是最辛苦的。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男人得雙倍付出才行。她賺一千,你起碼也得賺個三五千,她洗一個碗,你就洗三個碗,她顧孩子一分鐘,你就顧半個小時……」
季扶生說:「我付出了啊,還不止雙倍。要錢有錢,但她這不用那不要的。家務也都是我在做,她什麼都不會……」
老劉打斷了他:「我說的是一個比喻,核心理念是想告訴你,你要付出,得讓她看得到,感受得到。而不是只會張嘴說愛,動動嘴皮子的算什麼男子漢。」
可惜,季扶生卑劣的計劃還沒開始,就被對方扼殺在搖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