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宋大丫動彈不得,只能喊她爹來救她。
宋大郎正跟村里人打招呼,低頭一看,慌了,趕緊去提女兒。
提了一把,沒提動。
於是只能彎下腰,一手摟著女兒的背,一手托著女兒的兩條腿,把女兒從泥坑裡拔出來。
拔的時候草鞋還扯掉了。
「爹,鞋掉了……」
為了撿鞋,宋大郎只能把女兒抱在懷裡,於是也蹭了一身泥。
父女倆悄咪咪地回到院子裡,冷不丁就被梅氏瞧見了。
只見女兒露著兩條白乎乎的腿,上面沾滿了黑乎乎的泥巴,活像兩根剛從地里拔出來的大蘿蔔……
「你們兩個,這才出去多大一會兒,就搞這麼一身泥!」梅氏給氣笑了,「你們怎麼不乾脆在泥坑裡打滾呢?」
父女倆耷拉著腦袋,半個字都不敢回嘴。
梅氏沒奈何,只能趕緊讓伍老娘燒點熱水給這兩個洗澡。
被按進澡盆的時候宋大丫就想,她爹說縣裡的有錢人家,地上都鋪了青磚。
總有一天,她也要把她家裡里外外都鋪上青磚,讓她的腳腳再也踩不到泥!
等到地上的泥巴徹底干透,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這幾天裡,宋大丫一直在想怎麼改善家裡的環境。
她家呢,正屋是三間土屋,中間是堂屋,兩邊是廂房。
灶屋搭在伍老娘住的西廂房外面,這種格局也俗稱偏屋。
茅房則在東廂房的背後,但方言不叫茅房,叫茅司,或者茅司屋。
至於茅司的配置嘛,就一個坑上搭兩塊板子,再圍一圈牆,牆上開一條孔採光用,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這還不重要,關鍵是那個味道……
反正宋大丫至今拒絕自己上茅司。
雖說兒不嫌母醜,子不嫌家貧,但要是能過好日子的話,誰又非吃苦不可呢?
那到底干點什麼好呢?
上輩子,宋勝男的父母為了養家,幹過很多活兒,種田、釀酒、種植杜仲樹,做汽水、餅乾、果凍之類的,數不盡數。
她爸甚至還拜了個會熬糖的師父,做筆桿糖、芝麻糖、瓜子糖、花生糖去賣,生意還挺好的。
這些都是純手工的。
宋勝男旁觀過,也伸手幫過忙,多少會一些。
但這些都不是現在的宋大丫能會的。
思前想後,宋大丫瞄到了她家屋旁的竹林。
她家這片竹林,據說還是她嗲嗲宋老爹在世的時候種的,竹生筍,筍生竹,寓意生生不息。
托這片竹林的福,宋大郎的竹工手藝反倒比木工還好。
望著跟飯碗差不多粗的毛竹,宋大丫心裡有了主意。
「爹,你能給俺砍根竹子嗎?」宋大丫去找她爹。
「你要竹子做什麼?」宋大郎問。
「做飯盒。」
「什麼飯盒?」
「就是個盒子,這樣一蓋,飯就不會漏了。」宋大丫又比又劃地跟她爹說。
「哦,就是個食盒,小的。」宋大郎到底見過世面,了悟。
村里人不講究。農忙的時候送飯,飯拿碗裝了往竹籃里一放,上面再拿布一蓋,送到就吃。
有錢人家才講究這些。
宋大郎也是在外面做工才見到人家用食盒。
可是宋大丫沒見過呀!
「你怎麼知道食盒的?」宋大郎問。
「俺不知道呀!」宋大丫理直氣壯地答,「俺想到的!」
「怎麼想到的?」
「俺娘不是有口箱子嗎?箱子可以裝衣裳,難道不可以裝飯嗎?」
宋大郎想了一下,還真是。
他摸摸女兒的腦袋,感嘆道:「俺家大丫可真聰明!」
如此,宋大郎領悟了女兒的意思,到屋後砍了根毛竹,切出最漂亮的一截,做了個圓筒的飯盒。
別說,打磨光滑之後還挺漂亮的。
這邊,趁著宋大郎去屋旁邊砍竹子的功夫,宋大丫又去抱她娘的腿。
「娘,你給俺做個小挎包唄!」
「挎包是什麼?」梅氏不解。
「就這樣……」宋大丫就比劃,「就這樣子的一個裝東西的包包……」
梅氏眯著眼睛看了個半懂:「哦,荷包?」
「對的對的!」宋大丫點頭。
「布要留著做衣裳,哪能給你做荷包?」梅氏不答應。
況且還要那麼大個荷包!
「娘,你就給俺做一個唄!不要大,也不要繡花,簡單縫一個就好!」
「你要荷包做啥?」
「裝東西!」
「你一個小娃娃,有什麼東西要裝?」
「做了你就知道了唄!」
「那也不行。」
宋大丫沒有辦法,只能施展香香絕技,「叭」了她娘一口:「娘親,俺最愛你了!」
因為比丈夫多得了個「最」字,梅氏用碎布頭給宋大丫拼了個荷包,還應她的要求縫了根帶子。
別說,挎著還挺好看的。
第二天早上,宋大丫一起來就挎上她的荷包,荷包里裝著飯盒,去跟她婆婆顯擺。
「婆婆,好看嗎?」
伍老娘正忙著煮早飯,抽空看了一眼,問:「你這是要幹什麼呀?」
「這個東西叫飯盒,裝飯的!爹給俺做的!」宋大丫熱情地給伍老娘解釋,「這是挎包,娘給俺縫的!」
「哦哦,好看!好看!」
早飯吃粥,宋大郎那碗干一點,其他人的稀一點。
配的是梅氏自己醃的醬菜。
梅氏做醬菜很有一手,蘿蔔做得脆卟卟的,非常爽口下飯。
但宋家這樣的人家,就是醬菜,也要算著吃。
梅氏給了女兒一根醬蘿蔔,就要把剩下的端走。
「娘,還要一塊!」宋大丫喊。
「人家是一根醬蘿蔔配三碗飯,你倒好,一口飯就要三根醬蘿蔔!」梅氏埋怨道。
「她要就給她。」宋大郎幫腔,「反正自家做的,吃完了就再做。」
梅氏煩死了宋大郎這個幫倒腔的,但到底還是多給了宋大丫一根醬蘿蔔。
宋大丫咬著醬蘿蔔不說話,表情是得意的。
「田裡的稻子剛剛灌漿,離收割還早。」宋大郎對梅氏道,「我準備去下鎮上,看看能不能找點活兒做。」
雖然他還在孝期,但活兒還是要乾的,不然一家老小都要餓死。
「要是鎮上沒有,可能還得去縣裡。」
梅氏不大願意:「縣裡也太遠了……」
宋大郎就道:「那也沒辦法,家裡就這麼多地,再怎麼刨也就這麼多食。」
村里好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出過村。
生在村子頭,娶的村尾女,死了村後山上埋,一輩子就在這個地方打轉。
就宋家台來說,宋大郎已經是頂厲害的了,走了那麼遠。雖然也沒掙幾個錢,但到底比在土裡刨食活泛些。
梅氏到底還是答應了:「什麼時候去?」
「我想今兒就去。」宋大郎答。
「那我給你煮點飯帶著。」
梅氏麻利地煮了點乾飯,捏了幾個飯糰,用新鮮荷葉包了,給宋大郎當乾糧。
往常只要宋大郎出去,都這樣弄。
還剩的一點點飯,梅氏混著鍋巴捏了兩個小點的飯糰,給宋大丫當午飯。
趁著梅氏轉身的功夫,宋大郎從自己的飯糰里拿出一個,裝到宋大丫的小飯盒裡。
「別告訴你娘!」
「嗯!」
父女倆咬耳朵,笑得見牙不見眼。
梅氏雖然人在灶屋裡洗碗,心卻一直掛在父女倆這邊,悄悄探頭一看,氣笑了。
哎喲,感情這丫頭又是飯盒又是挎包的,是為了防她呀!
也不想想,老鼠偷糧都偷了這麼久了,她還能不知道?
這屋裡什麼動靜瞞得過她?
這倆潑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