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凌江

  懷澤不明所以,待他們走出一段距離,王輕舟才後怕地拍拍胸口,解答了剛才快速離開的原因。

  「你不是應天府的人,自然不知道他的來頭,這是平陽長公主的幼子李凌江,他的父親就是書院院正的親弟,從小囂張跋扈,看到不順眼的就要打一頓,咱們今天真是倒霉,得趕緊回去,省得惹來其他的麻煩。」

  聽到他的解答,幾人再不敢耽擱,急忙往山下走去,待上了馬車,才稍微緩了緩精神,王輕舟背靠在車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如此頑劣,難道宰輔大人不管教一二嗎,否則不是平白落了李家的名聲。」

  懷澤覺得有些奇怪,這年頭又沒有專門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大梁對男子品德的要求就是「忠孝」二字,子女必須對父母絕對恭敬順從。

  所謂「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靜聽。父母責,須順承」,就連聰慧的陳勤都表示時常被父親訓斥,若是出身武家的,還會直接給孩子上家法。

  久而久之,子女就會對父母有一種天然的敬畏,看來這位李凌江倒是個妙人,要照聞老爹的性子,兒子不聽話,打也要打服了,懷澤就不信李家人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聽到他的疑問,王輕舟苦笑一聲,言語中頗有一些感慨。

  「你不知道,駙馬早逝,李凌江算是遺腹子,備受李家上下憐惜,有家裡的老太太護著,誰敢多說半句,就連宰輔大人都不好插手,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的模樣。」

  懷澤點點頭,這就屬於非常偶然的事件了,隔輩的老人帶起孩子來難免更嬌縱些,可偏偏出了什麼事都有老人護著,著實是個教育難題。

  此刻在馬車裡慶幸逃過一劫的兩人不會想到,這位遠近聞名的紈絝子弟在第二天就出現在了書院裡。

  李凌江自然沒有去考功名,有長公主的庇護,早早被封了官階,這輩子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了。

  但是伯父李宣瞧著他實在不成樣子,連大字都不識幾個,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麼都不會寫,將來豈非更加無可救藥,所以他直接和自家老太太商議,想讓李凌江去書院讀書。

  老太太本來不同意,在她看來,書院實在太清苦了些,給孫兒在家中找個先生讀書也是一樣的,但李宣怎麼不知道老太太的心軟,李凌江稍微一求,她就放李凌江去玩耍了,要是家中讀書有用,這麼多年李凌江也不至於目不識丁了。

  宰輔大人苦口婆心地勸了老母兩天,終於說服了,就讓李凌江去書院跟著秀才們一起讀書,他也才十三歲,一切還來得及。

  至於李凌江那邊,李宣並不擔心,他很了解自己這位侄兒,雖然頑劣,但卻是個有血性、不服輸的,只需要言語刺激兩下,他就會乖乖過去。

  就這樣不情不願的李凌江就坐在講堂的最後一排,無所事事地用毛筆勾勾畫畫,旁邊還有李宣派下來盯梢的人,防止他影響學究正常教學。

  休沐回來的第一堂課便是策論,張學究坐在上首微眯著眼睛,宣布了今日的策論題目,「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出自《孟子·滕文公下》。

  聽到這個題目,懷澤頓時覺得李宣這個伯父真是用心良苦,知道李凌江的脾氣,特意出這麼一道題目,就是不知道對方能不能領會他的用意了。

  這段關於「大丈夫」的名言,本質上包含了對「仁、義、禮」的原則追求,多次在科考中出現,雖然已經討論過許多次,但每次拿出這個話題都能讓人感觸頗多。

  講堂里的氣氛火熱,像這樣的公開策論,最精彩的環節就是各種觀點的碰撞,漸漸地後面的李凌江也被吸引了,他雖然不喜歡文人們咬文嚼字的怪癖,但瞧著大家舉出一個個歷史上的原型人物,也覺得被這樣的豪情感染了。

  張學究瞧著他的模樣,心裡嘆了一口氣,想到李宣的囑託,直接點出懷澤的名字,懷澤是秀才里年紀最小的,平素謹慎,從不與人爭執,就該讓李凌江看看什麼叫少年英才。

  經過小考一事,懷澤的策論水平已經被認可,眾人都屏息凝神,還有不少已經端好架勢,準備記錄下來。

  他並沒有直接論述什麼是大丈夫,而是直接以「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這種片面的大丈夫入題,層層遞進,抽絲剝繭,然後把話題引到「仁、義、禮」的原則上,最後總結自己的論點,所謂「大丈夫」不過是一個虛名,最關鍵的是堅持原則,方可長久。

  他的話語平淡,但每個字都暗含著強大的力量,張學究點點頭,懷澤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剛才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正當張學究想開口總結今日策論的時候,一直坐在最後面沉默不語的李凌江突然拍案而起,徑直走到懷澤身旁,拽住懷澤的袖子把他拉起來,這一舉動相當無禮,周圍的學生都怒視李凌江,懷澤整了整被拉皺的袖口,稍稍安撫眾人。

  「這位公子可覺得聞某所言有錯,如有,敬請詳談。」

  縱使知道他的身份,懷澤一點不怵,這是在書院,自己又沒做什麼錯事,難道對方還能把他打一頓不成。

  「你不過一個酸書生,哪懂什麼是大丈夫,若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要為了所謂的仁義禮忍著不成,該罵罵該打打,不過是一條命而已。」

  這話說得十分難聽,周圍已經有不少學生面紅耳赤,想衝上來和他理論,但都被張學究阻止了,偌大的講堂里,只有他們二人站立,一時無人開口,落針可聞。

  李宣在講堂的屏風後面,靜靜看著前面發生的一切,他早就瞧出懷澤的不凡之處,今日算是小小利用一下對方,幫著自己這個叛逆的侄兒改改性子。

  不過瞧著懷澤的舉止,對方似乎已經識破了自己的意圖。

  「不知道李兄是否知道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