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重逢,懷澤和連旭遠卻沒有任何喜悅的心情,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懷澤趕緊讓兵房的書吏將城圖取出,交由連旭遠布置防衛。
「我不過一介文人,城防一事勞煩連將軍費心。」
連旭遠擺擺手,這本就是他的職責,況且懷澤這個知州幾乎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全部,秦州城陷入危機,是兩國的戰事所趨,接下來守衛秦州城的重任就要由他和一眾將士挑起。
連旭遠的眉頭緊鎖,一旁的副將表情也不是很好,秦州城地處開闊的平原地帶,幾乎無險可守,和雁州城相比,秦州城唯一的優勢在於富庶,城內武器裝備充足,單是弓箭和火藥的儲備量就是雁州城的兩倍多。
以往他們行軍作戰,最擔心的一是武器,二是糧草,可這些對於秦州城來講都不是難事,最困難的反而是人手。
這次共有一萬兩千人前來支援,再加上秦州城原本的官兵儲備,也不過一萬五千人,若是雁州城的四萬趙軍突破了由連老將軍組成的第一道防線,大軍壓境,在這樣的人數劣勢下再充足的武器也無濟於事。
連家父子已經緊急向京城求援,可即便許竟派人支援,最起碼也得七八日才能到,如今就看到底是趙軍的速度快,還是梁軍的支援速度更快了。
趙軍顯然已經注意到了秦州邊境的變化,這邊連旭遠剛剛到達秦州城,還沒來得及把氣喘勻,後腳趙軍就開始進攻由連老將軍率領八千將士組成的第一道防線。
連老將軍身死的消息傳來,秦州城內的將士俱是萬分悲痛,可趙軍並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近四萬大軍第二日便兵臨城下。
懷澤站在城樓上,呼嘯的風幾乎要把他瘦弱的身軀吹散,四周的兵士臉上滿是堅毅之色,城下是烏泱泱的趙國鐵騎,他們早就垂涎富庶的秦州城已久,恨不得立馬衝進城裡,掠奪金銀美人。
一個稚氣未脫的士兵和懷澤解釋道,領頭的正是趙國名將烏昆,生性最是殘暴,當初雁州城被攻破時,曾經放縱兵士在城內燒殺搶掠,簡直無惡不作,說這話時,那小士兵臉上滿是憤慨之色。
懷澤心中瞭然,這就是趙國的一貫作風,可就是在眾人眼中「野蠻粗魯」的趙國,當初竟能派使臣說服英宗和一眾大臣,可見趙王著實是個能耐的。
兩軍對壘,免不了要先談判一番,雙方派出親信使者隔著城門交換信息,連旭遠這邊派出的正是自己的副將。
懷澤仔細觀察來人的行為舉止,冷不丁和那人對上眼睛,對方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玩味之色,懷澤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使者的聲音極大,站在城樓上的懷澤和連旭遠都聽到了,連旭遠的拳頭忍不住捏緊,實在欺人太甚。
「我們將軍說了,他久聞秦州知州聞大人勤政愛民,機敏果斷,將原本貧困的秦州城變成富庶之地,可惜你們皇上是個眼瞎的,不曉得用人,可憐聞大人一身才學無處施展,若是聞大人肯主動打開城門,趙國不僅會給聞大人高官厚祿,還保證不傷害秦州城一草一木,為了顯示誠意,我們將軍願意後退十里,明日巳時之前,若大人考慮好了,便打開城門,否則我趙國鐵騎必將踏平秦州城。」
那使者的態度十分囂張,惹得副將破口大罵「白日做夢」,使者也不理會,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
連旭遠的心情很複雜,他從不懷疑懷澤的忠心,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那使者所言並沒有誇張,若他是懷澤,也難免對朝廷有怨言。
城樓上一時安靜,懷澤突然嗤笑一聲,「什麼誠意,不過是他們長途奔襲需要休整罷了,話倒是說得好聽,我聞懷澤雖手無縛雞之力,卻還有幾分骨氣,誓與秦州城共存亡。」
最後幾個字懷澤說得擲地有聲,在周圍的兵士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連旭遠最先反應過來,「聞大人有骨氣,咱們也不是麵團捏的,不過一條命而已,我願與秦州城共存亡。」
隨即周圍的兵士齊齊呼應,「誓與秦州城共存亡」的聲音響徹整個秦州城。
剛剛離開的烏昆也聽到了守城兵士的呼喊,停下後撤的步伐,一旁的使者氣憤異常,「聞懷澤這般不識好歹,將軍為何還要給他這個臉面,豈非長了他人士氣。」
烏昆一鞭子抽在使者背上,使者疼痛難忍,但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只乖乖蜷縮在一旁,「你個混帳知道什麼,這聞懷澤頗有名相風範,秦州與我趙國情況何其相似,若是能為我趙國所用,我趙國必將更加強盛,哪裡還用為了糧草發愁,只是可惜了,這樣的人怎就生在了梁國。」
連旭遠焦急地等待援軍的到來,打探消息的兵士派了將近十個,到如今一個都沒有回來,想來援軍怕是還要再等幾日。
懷澤已經緊急盤點過城內的儲存物資,足夠支撐守城的士兵熬過半個月,一些年輕力壯的婦人自請留下,幫著分發物資,有了懷澤強大的後勤援助,守城的將士也多了些許信心。
這一晚,秦州城無人入睡,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趙軍突然襲擊,畢竟趙軍向來沒什麼信譽可言。
第二日巳時,趙國鐵騎如約而至,懷澤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看到了身披戰甲的烏昆的身影,秦州城門沒有打開,這也意味著昨日的談判失敗,烏昆朝著懷澤的方向露出遺憾的表情,隨即戰鼓被敲響,拉開了兩軍正式交戰的序幕。
慘烈的攻防戰進行到第五日時,城外已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雙方均死傷慘重,梁軍居高臨下,又有連旭遠坐鎮指揮,以傷亡一萬人的代價擊殺趙軍近一萬八千人。
可人數上的劣勢已經逐漸顯現,秦州城內如今只有不到五千將士,其中不少人身負重傷,可趙軍仍有近兩萬人,即便能以一敵二,再這樣耗下去,秦州城早晚無人可守。
援軍遲遲未到,連旭遠已經派人催了一次又一次,可始終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到第六日,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終於回來了,帶回來的卻是讓眾人絕望的命令。
太皇太后和許竟達成一致意見,秦州城非兵家必爭之地,不再派援軍前往,要連旭遠和懷澤不惜一切代價拼死抵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