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在羞辱我們嗎,讓女子來義學讀書,男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知州大人,女子最重要的事是相夫教子,讀這麼多書也無用,難道她們也能和男子一樣去參加科舉不成?」
「是啊,聞大人,您這不是胡鬧嗎?女子若是讀了書,學得不知尊卑,生了妄想,以後頂撞夫君長輩可怎麼是好,不可,不可。」
幾位先生你一言我一語,即便他們平日也會因著見解不同而爭論,但在此事上達成了一致意見,堅決反對女子入義學。
懷澤早就預料到他們會有這些想法,畢竟幾千年的思想,哪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只能一點點來,先找到一個突破口再慢慢改變。
「先生誤會聞某的意思了,聞某的打算是想讓七歲以下的女孩子能入學堂讀書,都說男女七歲不同席,等到了七歲便讓她們回家去。」
「先生們說得都有道理,只是如今秦州的情況著實特殊了些,青壯年男子要麼被抓了壯丁,要麼就南下逃難,剩下的全是些老幼婦孺,如今老翁們還能支應一二,可過幾年呢,等這些老翁也不在了呢,所以從長遠計,讓女子讀書,也是為了秦州大局考慮。」
有些話懷澤不能說得太清楚,但幾位先生都明白了,他們紛紛陷入了沉默,這的確是個問題,就拿義學來講,如今只剩下老翁在維持,若是再過幾年,只怕義學也開不下去了。
可讓他們親口說出同意女子讀書,又覺得實在有違聖人之言,一時間屋裡氣氛有些尷尬。
見他們有些動搖,懷澤再補充一句,「若先生們覺得不妥,那便在中間加個帷幔就是了,也不費什麼事。」
懷澤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幾位先生也不好再拒絕,甘議和余伯敬率先表態,願意讓七歲以下的女孩來學堂讀書,其他幾位先生也沒反對,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讓懷澤沒想到的是,義學的招生告示已經貼出去,鬧出的動靜不小,眾人議論紛紛,到最後也沒有多少人報名,五所義學只招到了二十個女孩,而且這些女孩大多無家可歸,來義學讀書也只為了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這也讓懷澤深刻地意識到,女子讀義學,要克服的不只是先生的偏見,還有這些女孩家裡的偏見。
懷澤思索了半日,決定在招生告示上強調「算學」的課程,畢竟如今皮貨和氈毯的生意慢慢恢復,農戶們把加工好的成品交給商會的時候難免要算帳,農戶們或許看不到識字的好處,但總能看到會算學的好處。
事實證明這回的效果不錯,單單鎮水縣就有三十多個女孩報了名,懷澤對這個數字已經很滿意了,讓百姓看到女孩讀書的好處,後面自然就會有更多的女孩想要讀書。
臨近年關,秦州久違地熱鬧起來,懷澤特意讓禮房在城裡扎了個花燈,也算熱鬧熱鬧,街上時不時傳來小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懷澤則窩在府里不肯再出門。
甘議也不是個愛熱鬧的,所以和外面的喜慶氣氛不同,秦州聞府冷清得很,甘夫人瞧著實在不像樣,便做主放了幾掛鞭炮,伴隨著鞭炮噼啪作響的聲音,甘議起了興致,想學著嵇康光著膀子去院子裡揮舞鐵錘,最後被懷澤攔住。
嵇康那時候可年輕得多,甘議都五六十歲的人了,萬一染了風寒,到時候他怎麼和甘夫人交差。
脫衣無果的甘議,只能鬱悶地搖著羽毛扇,轉眼瞧見一旁小口品茶的懷澤,突然想起來,作為差點達成「連中六元」成績的榜眼,懷澤這麼多年怎麼從未吟詩作賦,他這麼想著,便直接問了出來。
想起讀書時候的事,懷澤也忍不住笑出聲,和甘議回憶起了當初在書院時的情景,當聽他說到,書院的學究曾為了他能「悟透」詩賦之道,讓他去冰凍的河邊垂釣時,甘議哈哈大笑,聲音響徹大半個聞府。
「學究用心良苦,只可惜我於詩賦一事上沒有天分,辜負了學究的期望。」
甘議擺擺手,替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大人不必自謙,詩賦不過為了陶冶情操,大人勤政愛民,這份情操才是著實難得。」
大年初一,膳房特意包了餃子,懷澤一大早便被外頭的鞭炮聲吵醒,剛靠在貴妃榻上吃了一個餃子,孫牛就過來稟報,說是平靖侯和常家三爺到了,懷澤心中微驚,這幾日的書信里,可沒聽他們提過要過來的事,顧不得多想,他趕緊披上外衣把人迎進來。
大梁男子大多過了三十歲就開始蓄鬚,懷澤嫌打理起來麻煩一直沒有蓄,常青和常平都留著山羊須,他們兩人本就相像,再加上被鬍子掩蓋了下巴,懷澤竟然猛地沒分出他們是誰,不過等他們開口,兩人的差別就非常明顯了,常青比起弟弟明顯要穩重許多。
「趕緊進屋,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我好讓人準備些酒菜。」
常平擺擺手,笑得和以前一樣直爽,「不妨事,不妨事,這幾日無事,剛好趕上過年,我們兄弟便想著過來看看你。」
聽到常平的話,懷澤的心放下了一半,如今各處不太平,宮裡皇上也不知生死,他總擔心出什麼大事。
「那感情好,快進屋,我新得了罐好茶,正好咱們今天嘗嘗。」
孫牛讓小廝把泡茶的工具上齊,便自覺退到門外看著,以防有人窺探屋裡的談話,常青四處張望,確認沒有可疑人員之後,才直接點入正題。
「前幾日我收到內人來信,言道母親突染怪疾,太醫斷言救命的草藥唯有廣州府才有,常平已經向皇上請旨,辭去在北疆的官職,帶著常家老小前往廣州府尋藥,他不日即將啟程,屆時也會路過信州,特來和你道別。」
懷澤倏地站起來,常夫人病重了?他怎麼從沒聽到消息,等等,他們兄弟兩個的表情怎麼這般輕鬆,想到這裡懷澤又坐回凳子上,默默思索著其中的蹊蹺。
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猜測,壓低了聲音問道,「皇上,是不是不大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