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厲的嗩吶聲響徹夜空。
鴉雀被驚的飛出樹叢,黑壓壓連成片遮住天邊明月。
只見我們方才經過的斜坡方向,有招魂幡飄飄忽忽隨風晃動。
跟著有紙人紙馬晃晃悠悠從坡下飄起。
紙紮的童子左手提著籃子,右手伸進籃子裡抓起紙錢撒上天空。
紙馬晃動腦袋邁動四蹄,跟在紙人身後慢慢行走。
送葬的舉著紙人紙馬的場面不少見,但大半夜見到會動的紙人紙馬,擱誰都得頭皮炸裂。
蘇樓蘇生兩個半大小子被嚇的跌坐在地。
「鬼,鬼啊!」
「爹!爺!快,快跑!」
跌坐在地的兩人顧不得站起,四肢著地向不遠處林子裡爬去。
蘇猛臉色慘白,也跟著兩個兒子往樹林裡跑。
「陳爺趕緊走,這怕是開了鬼門,陰曹地府里的孤魂野鬼跑出來了!」
崔浩和王虎一左一右架起我胳膊,頭都不回的就往林子裡跑。
石碾子護在我身後憨憨道:「我殿後。」
「就算陰曹地府的惡鬼來了,我這身陽氣也能鎮住他們。」
我們慌不擇路的衝進樹林中。
躲在粗壯的大樹後,盯著緩緩前進的紙人紙馬。
當招魂幡和紙人紙馬都過了坡頂,顯露出後面的抬棺隊伍。
隊伍全都穿著黑色衣服。
遠遠看去人和夜色融為一體。
要是不仔細看的話,真以為他們是陰曹地府里冒出來的鬼魂。
「看著像是送葬隊伍。」
「招魂幡和紙人紙馬都是人舉著的,不過他們怎都穿黑衣服?應該披麻戴孝才對。」
「還有那紙人紙馬怎麼都會動?」
眾人低聲說著各自疑問。
夜間送葬本就罕見。
更何況這支送葬隊伍處處透著詭異。
「老蘇,你們這流行夜間送葬?」我疑惑道。
蘇老漢緩緩搖頭。
「我也是頭一回見夜間送葬,但是聽我老丈人以前說,過去這裡有個規矩。」
「只要是招惹山精野怪橫死的,不能停靈,不能葬入祖墳,不能在白天埋葬。」
「必須在凌晨之後出殯發喪,趕在天亮之前入土為安。」
「這棺材裡,應該是橫死之人。」
正說著,蘇老漢突然一哆嗦。
像想到什麼似的,低聲呢喃道:「該不會是我大舅哥……」
他臉頰狠狠抽搐。
手中的菸袋鍋都拿不住了,咚的一聲掉在地上。
「這是口小棺材!」
「是小孩兒的棺材!」
「八成又是我大舅哥造孽了!」
我這才注意到,被抬著的棺材只有普通棺材一半大。
通常只有不滿十歲的小孩才會用這種小棺材。
小棺材上蓋著大紅色的紅布,應該是用來鎮邪用的。
但那紅布卻有點不太對勁。
隱隱能看到垂下的布角正往下滴水。
這可不是下雨天。
蓋棺材的紅布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滴水?
正納悶時,我又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那么小一口棺材,卻是八個人抬。
而且在抬棺的八個人兩側,各跟著四個人。
這兩側的人是隨時準備替換接手的。
通常這種八人抬棺,八人預備接替換手的配置,叫做十六人抬。
在抬棺中算是高規格了。
「十六人抬棺,難道是從山裡抬下來的?」
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可能。
山路難行,即便抬小棺材也挺費力,
多預備一組人手輪換抬棺也說得過去。
「嘶!」蘇老漢突然吸了口涼氣。
右手揪住沒幾根的山羊鬍道:「怕不是那麼簡單!」
「陳爺你看抬棺人的步伐!」
我往抬棺人的下半身看去。
只見他們腰胯微曲,雙腿如同扎馬步一樣,每走一步都非常費力。
那樣子。
好似抬的不是棺材,而是座大山似的。
這是什麼情況?
我根本無法想像那口棺材到底有多重,能讓抬棺的八個小伙子都直不起腰。
這時有個抬棺人撐不住了,腳下一趔趄摔在地上。
他這一摔,旁邊的抬棺人被波及。
棺材立馬失去平衡歪斜起來。
旁邊準備換手的人趕忙扶住棺材,這才沒讓棺材落地。
領隊的槓頭罵了起來:「吳更生,剛才就屬你吃的最多!」
「才抬幾步就成軟腳蝦啦?!」
「趕緊來個人替下他!」
抬棺材的另外七人都苦笑起來。
「真不怪更生,這棺材越抬越重,剛開始我們都抬著覺得很輕,走起來健步如飛。」
「可距離咱村越近,這棺材就變的越來越重。」
「我們也都撐不住了,要不全都換換手。」
槓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看你們那沒出息的樣子!」
「不就是想偷懶麼!」
「算啦,都換換手。」
旁邊跟著的八個壯小伙,開始跟抬棺材的人換手。
因為有起棺後棺材不能落地的說法,所以換手的過程也格外講究。
為了保證棺材是離地狀態,換手時必須一個人一個人的換。
換上去的壯小伙一接手,就齜牙咧嘴起來。
「咋這麼沉的?」
「就算抬這麼大塊石頭,也沒這麼沉吧?」
「快看,棺材上的紅布濕了,在往下滴水!」
隨著小伙的驚呼,眾人才發現棺材上的紅布已經濕了。
「這,這是咋回事?」
「要不請老張來看看,他以前可是道士!」
「老張下午就被人請走了,今晚沒在咱們村!」
「那可咋辦啊,這要是詐屍了……」
「閉嘴!」槓頭怒喝道:「都別亂說話,小心犯了忌諱。」
「吃了主家的喝了主家的,就得把事兒給主家辦的漂漂亮亮。」
「眼看就到村口了,大家再加把勁兒!」
槓頭安撫了人心,招呼隊伍繼續前進。
抬棺隊伍往前走沒走幾步,林子裡突然傳出聲貓叫。
並不是喵喵的貓叫。
而是像孩子像哭的哇哇聲。
通常夜貓叫.春時,會發出類似孩子哭的叫聲。
孩子哭一般的貓叫聲突兀出現,讓我們渾身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大晚上的,貓和棺材撞在一起,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槓頭看了眼貓叫的方向。
著急忙慌的催促道:「快快快,都加快腳步!」
我也正好看向貓叫方向。
只見不遠處的大樹下,蹲著只體型巨大的貓。
不!
那不是貓!
而是像貓一樣蹲著的人!
我能清楚看到他的面孔。
是一張年過半百的蒼老人臉,此刻正盯著棺材輕舔嘴唇。
難道,他就是蘇老漢的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