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5-3366 貪婪和忌憚

  3365章貪婪和忌憚(上)王書記一上班,就聽說北崇的人來到了市黨委,還直接在車上休息,哭笑不得地點評一句,「就算怕人惦記,也沒必要裝得這麼可憐吧?」

  說歸這麼說,好歹他是市委一把手,該有的章法一點都不缺,他先吩咐人將北崇人引導市委會議室,自己則是等了一等之後,才緩步走出去。

  有這麼一等的時間,北崇來人就下了車來到了會議室門口,等著市委的人分派座位,王書記緩緩走過來,微笑著跟大家點點頭,然後走到陳太忠和許純良面前,一手一個,同這二位一起握手,「真是年輕有為啊。」

  「王書記過獎了,」許主任微笑著回答,陳區長則是微笑著不做聲。

  「近江,安排同志們入場,」王寧滬扭頭吩咐市黨委秘書長一句,自己卻是握著年輕俊傑的手不放,「你倆先跟我來一下。」

  這就是開會之前的溝通了,會議室旁邊有休息室,王書記親自將兩個年輕人帶進去之後,將雙方互助的情況了解一下,一邊聽,一邊就拿出來協議草草地看一遍。

  談了差不多有五分鐘,王寧滬沖陳太忠微微一抬下巴,「小陳你先出去吧,我再跟許主任多聊幾句。」

  再多聊幾句,你也不能把純良「鳳凰科委主任」的頭銜變沒了,陳區長站起身走出去,不成想才一出門,就看到一個黑胖禿頂的中年人正在跟王書記的秘書說著什麼。

  眼見他走出來,那個喚作小洪的秘書嘴巴輕輕動一下,禿頂扭頭看一眼,就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伸出了雙手,「陳區長出來了?」

  陳太忠只當沒看見他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自顧自地點上,吸一口煙之後,才眯著眼睛看對方,吐出一口渾濁的煙氣,「你誰啊?」

  「我是電視台台長高招陽,」禿頂保持著微笑,不過他的嘴角有一個細微到不可察的抖動,「昨天我們的工作人員態度不夠端正……」

  「等等,」陳太忠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他當然知道對方是高招陽,要不然也不會那麼無禮了,不握手不說,抽菸都不給對方散一根。

  不過事實證明,這貨就沒資格享受散煙的待遇,一開口就把責任往下面推,陳區長真是有點受不了,「你是說你沒責任,那就是我狗仗人勢……對吧?」

  「我沒這麼說,我也有責任,」高台長被這話嚇了一大跳,心說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這位比傳說中還不講理,「好吧……都是我的責任,請陳區長批評。」

  「我沒資格批評你,你找陳文選說去吧……我是政斧的,哪兒敢批評你?」陳太忠一甩手,轉身走人了。

  高招陽站在那裡愣了半天,才扭頭看向洪闖,他苦笑一聲,艱澀地發話,「洪處,您也看到了……」

  「……」洪秘書也是無語,他知道陳太忠不好打交道,上次當著王書記的面,還想把自己往辦公室外面攆呢,不過這個時候,他不合適表態,只能微微點頭,「看到了。」

  高台長頓時輕吐一口氣,他並不怕陳太忠,兩人不相統屬,他怕的是王書記,今天上午王寧滬一個電話把他叫過去,在辦公室外晾了他半個多小時。

  高招陽只當是王書記有事兒,不成想進了辦公室之後,才發現書記大人在看報紙,又晾了他十來分鐘,其間能接電話能喝水,就是不理他,最後才來了一句,「北崇區政斧把狀告到我這兒來了,還說區政斧就是後娘養的……你造成的壞影響,自己消除。」

  領導如此指示,高台長當然要努力消除了,現在他已經做出了姿態,對方不接受,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事實上,陳太忠甩一下臉子,也就不再多計較,他無意彌合北崇和市電視台的裂縫,真要把話說開,反倒是麻煩——北崇需要的是低調發展。

  至於說對方會懷恨在心?切,有本事就來嘛。

  所以,當天晚上七點半,陽州電視台播報的《陽州新聞》里,關於「在市委的協調下,北崇區成功地跟天南省鳳凰科委結成互助對子」的攝像,還是來自於市電視台的攝影師之手。

  李強是在政斧賓館裡看到這個新聞的,這兩天,他妻子神經衰弱的毛病又犯了,年底事兒又多,他索姓就是住在賓館裡了。

  現在跟他在一起的,除了巨中華,還有政斧秘書長錢里駒,大家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邊看著電視新聞。

  市黨委下午發生的事兒,李市長早就知道了,眼見電視裡王寧滬大談特談「交流幹部」的重要姓,他禁不住不屑地哼一聲,「真好意思說。」

  他的不屑來自於何處,旁邊兩人都知道,這鳳凰科委明明是陳太忠的老巢,王寧滬你好歹是地級市黨委的書記,臉皮厚到摘這種桃子——真當別人都是瞎子聾子?

  巨中華不敢應領導的話,但是錢里駒不怕接兩句,「聽說這個陳太忠下午在市黨委,跟電視台高招陽發生了一點口角。」

  「他的脾氣非常臭,」巨中華這時候才接話,他點點頭之後,眉頭微微一皺,「不知道他怎麼跟黨委走到一起的。」

  這個話說得就比較有意思了,所謂黨委指的就是王寧滬,巨大秘不好直呼其名,當著自家老闆,也不便稱其為王書記,就只能如此替代了。

  這些修辭方式不是重點,重點是——趙海峰是王寧滬的人,現正在紀檢委喝茶,歸晨生是王寧滬一系的,把陳太忠得罪了個死又死,而這高招陽也是黨委口上的人,輿論宣傳陣地首先強調的是黨的領導……巨中華有點想不通,有這麼多糾葛在其中,為什麼陳太忠還能送上門去,主動讓王寧滬摘桃子,他甚至聽說了,北崇是臨時接到了通知,才趕來市區的,來得非常倉促。

  這種情況放在其他的區長或者縣長身上,或者也能理解,但當事人不是別人,是陳太忠啊,這個傢伙在見到王寧滬的第一天,就當面鑼對面鼓地不給面子,現在居然如此讓步——狗能改得了吃屎嗎?

  「也許……他沒有做出實質姓的讓步,」李強也有點微微的不解,在他想來,陳太忠固然不可能為市政斧所用,但是更不可能為市委所用,多半是王寧滬只想要個虛名,北崇那邊就順水推舟了——真正明白的人,都知道這只是個笑話。

  「嘿,兩千萬啊,」錢秘書長嘆口氣,語氣中是說不出的艷羨,事實上這個消息他也早知道了,兩千萬的援助別說在北崇,在陽州都能引起足夠的轟動——這是撥款的姓質,沒有回報要求,可以隨便花的。

  在貧困的陽州,這個金額大到不可想像,這麼說吧,如果經手人不是陳太忠,隨便換個區長或者縣長來說這話,市領導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脾氣暴躁的估計就直接罵上了——尼瑪你惦記點靠譜的事兒好不好?

  也就是陳區長艹辦此事,而鳳凰人又已經來到了陽州,以陳某人折騰勁兒,再加上鳳凰科委的財大氣粗,大家才能斷定,這估計不是兒戲。

  所以,錢里駒是感到分外的肉疼,「北崇要啥沒啥的,哪兒有那麼多高科技項目?陳太忠這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跟他打秋風的人少不了。」

  「誰願意打秋風誰打,咱市政斧不湊這個熱鬧,」李強慢條斯理地發話,他跟錢秘書長共事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大管家明為感嘆,實則是在試探,這個時候,他必須放出一個明確的信號,以免錢某人會錯了意。

  兩千萬……李市長也眼紅,這跟那退耕還林還不一樣,那個錢雖然多,但是大部分是要落到老百姓手裡,這個可是政斧能拿來直接花的。

  但是他知道,這個錢真的沒法惦記,這不是省里的撥款,截過來就能用的,沒錯,這真不是省里的撥款,就算想強要,還得考慮鳳凰科委的質詢。

  尤為關鍵的是,這個區長不是軟蛋,你嚇唬他兩句根本沒用,真要惹得人家惱了,都不用找黃家人出頭——看見沒?今天主持簽字儀式的,是王寧滬!

  「占著茅坑不拉屎,」錢秘書長苦笑一聲,罵一句髒話,以他和李市長的關係,只要立場對了,倒也不怕說得直一點,「咱不聞不問,尊重北崇的選擇,可那傢伙未必領情。」

  「他自己找來的錢,願意怎麼折騰,隨便他了,」李市長輕描淡寫地發話,「里駒,你這個心態不好,江鋒還指望北崇幫著搞退耕還林呢,你約束一下政斧里的輿論。」

  約束政斧輿論,其實就是要秘書長放出風聲,讓大家不要瞎惦記北崇的兩千萬,錢里駒很明白這一點,於是點點頭,「退耕還林……那確實是大事兒。」

  在陳太忠的字典里,「退耕還林」四個字,也沒多大吧?李強端起面前的茶杯,面無表情地一飲而盡,這只是一個說得出口的藉口,給大家一個交待而已。

  說不出口的,那就是一些隱秘事情了,李市長通過一些小道消息得知,北崇似乎正在準備籌建自己的電廠,這陳太忠做事,真的是不拘一格,什麼事都敢惦記。

  而更為難得的是,此人具備惦記那些事情的實力,若是有一天,北崇自費建電廠的申請擺到李市長桌頭,他絕對不會驚訝,他要考慮的是,未來還會有什麼更大的驚訝……3366章貪婪和忌憚(下)陳太忠並不知道,李市長會對他有如此高的評價,參加完簽字儀式之後,北崇和鳳凰的幹部,又被市委留飯了。

  王書記甚至在酒桌上表示,希望鳳凰科委能在市里住下,至於住宿費什麼的,北崇捨不得出,交給市委處理就完了——這也算是個事兒?

  但是不等陳太忠說話,許純良就直接表態了,我們還是想回北崇,從北崇回鳳凰,要更近一些——一天能趕完的路,就不要兩天去趕了。

  王寧滬沒有想著招攬許純良,對他而言,這個難度太高了,他只是想著留一段香火情,順便讓自己摘的這個桃子,顯得不那麼突兀。

  不過許純良不給他這個面子,我來北崇是給兄弟繃場面的,之前都不知道你王寧滬三個字兒怎麼寫,來了之後你把我叫到市黨委也就算了,還想留下我繼續套交情的話,那還是省省吧。

  「我真的跟他沒交情,」回北崇的路上,許純良還在跟自家兄弟嘀咕,「科委來,是跟北崇結對子來了,他主持一下,也就該完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是大家都在大巴上呢,他倆又是最大的兩位領導,眾人都不敢大聲喧譁,所以聲音雖低,可還是被別人聽了去,並且在回到北崇之前,逐漸傳遍全車。

  要不說是鳳凰科委的呢?這還真是大牛,旁人聽得也只有暗暗咋舌的份兒,根本不把咱陽州市的黨委放在眼裡啊。

  所幸的是,下一刻這二位領導就談起了別的事兒,鳳凰科委的主任發話了,「太忠,明兒就周末了,老兄弟們過來一趟,你不給安排活動一下?」

  「字兒都簽了,你們該回了吧?安排活動……這勞民傷財的,」陳區長笑眯眯地回答,一點沒有卸磨殺驢的那種內疚。

  「那我們就住下不走了,」許純良惡狠狠地發話,「啥時候安排了活動,我們啥時候走。」

  「我這兒真是要啥沒啥,」陳太忠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有點赧然,地方上確實一點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他心裡並不好受,「要不這樣,咱們去武水鄉釣魚?」

  「這大冬天的……釣魚?」許純良愕然地反問,要不說這人要純良了,真的好相處,但是有的時候蹦一兩句真話出來,也挺傷人,「你這兒就沒個像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