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章欺人陳太忠一聽許純良這話,就知道這傢伙屁股坐歪了,這是原則問題——法國人技術入股可以折算成錢嘛,但就算折算成錢,配值五百萬美元嗎?
人家這叫捆綁,先刺激你衝鋒在前幫阿爾卡特打名氣,等市場打開之後,加注一點資金算什麼?而你若是不能打開市場,人家這五百萬就扔這兒了——反正多少也要有點回報,運作得好,回本也不是什麼問題。
說穿了,法國人沒誠意,這才是最重要的,以阿爾卡特的財大氣粗,扔個三五千萬美元賭一下手機在中國市場的未來,實在不算離譜。
沒錯,鳳凰科委在技術上是有欠缺,但是這欠缺並不意味著要認人宰割,科委是有錢——然而,科委再大上十倍,趕得上阿爾卡特有錢嗎?
正經的是,你這法國人的技術,我們是白要的嗎?「技術換市場」喊了這麼些年了,雖然大部分的時候,是市場丟了技術也沒換回來,但是毫無疑問,市場是能跟技術相提並論的,你拿這個折算錢,本身就是欠妥當的——要不麻煩你在鳳凰生產了賣回歐洲去也算。
這才是正確的立場!陳太忠是這麼認為的,而許純良唧唧歪歪半天,聽著好像是長久之計,卻是沒想到這就不是一個公平合作的樣子,更多是為法國人考慮去了,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覺得,純良的屁股坐歪了。
這哥倆的感情是真不錯,但是在此事上的分歧,也相當地明顯,這一點並不因為陳主任在幫著許主任賺錢,就能忽視得了的。
陳太忠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說下去了,要不然惹得許純良急了,真能說出來「我用不著你幫我賺錢」這樣的話。
他很清楚,純良外表儒雅,但是骨子裡還真有那麼股子傲勁兒,就算他手頭沒有韋明河和邵國立那麼大的家底兒,但是為一口氣,還真會不把那幾千萬看在眼裡。
「那我抽時間回去一趟吧,出來時間也不短了,」陳太忠是這麼說的,「既然阿爾卡特是我引進來的,我就有義務為咱鳳凰市爭取該爭取的東西。」
他有意躲開科委這一攤,拿招商辦說事兒了,許純良也只能在表示了歡迎之後,掛了電話——事實上,許主任的心裡也矛盾著呢。
倒是陳太忠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他就死活想不通,為什麼純良連這點事兒都看不明白,當然,他並不知道,章堯東為了搞定這個項目,居然對小許同學使出了激將法,而許主任又最不能容忍別人說,你不如陳太忠——珠玉在前,對後來者來說,真的是莫大的、無形的壓力。
「你可以給阿爾卡特的人施加一下壓力,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呢?」凱薩琳聽到這裡,算是比較明白了,「他們的總部在巴黎,你回鳳凰去,豈不是捨本逐末?」
「法國人的工作倒還好說,關鍵是我們市裡的工作難做,」陳太忠苦笑一聲嘆口氣,「跟你也說不明白。」
在他計劃中,回去之後就要堅持底線,威脅法國人,說你們不能這麼搞,要不然會引發一些不可預測的後果哦,而既然他身在鳳凰市,章堯東想要對別人施加一點壓力,也不得不考慮他的存在。
人在場和不在場,就差這麼多!
「哦,要是只考慮你們市里,那倒是好辦,」凱薩琳一聽就笑了,她不知道陳太忠在糾結什麼,但是她有她的解決思路,「不就是想建一個手機廠嗎,咱們再邀請幾個廠家過去看看,又不是離了它阿爾卡特就沒辦法了。」
釜底抽薪嗎?這倒是好主意,陳太忠聽得一拍大腿,不過緊接著,他就有點疑惑了,「可是這做手機的也不是賣白菜的,滿大街都是……國際上有影響力的,也就是那麼幾家吧?」
「這個不少,」凱薩琳笑著搖搖頭,「你要找有核心競爭力的可能不多,但是買來核心部件就能加工的公司,多如牛毛……對了,聽說西門子已經在中國建廠了?」
「西門子?」陳太忠聽得眉頭皺一皺,又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說摩托羅拉什麼的……那畢竟是美國貨。」
「西門子的手機和工控,相互不統屬的,」凱薩琳聽得就笑了,她知道他在說自己強行把abb打進有色公司的事情,說不得傲然地搖一搖頭,「各是各的,而且就算西門子工控,他們也要對我客客氣氣的。」
「嗯,這也正常,美國人在德國還有駐軍呢,」陳太忠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表示對她的驕傲能夠理解。
「倒是摩托羅拉,我跟他們的關係很遠,細算起來也不是很好,」凱薩琳不無遺憾地揚一揚眉毛,旋即又笑一笑,「聽起來有點滑稽,不是嗎?」
「別扯這些了,」陳太忠聽得搖一搖頭,順手推她一把,「趕緊幫著找幾家小公司……就是你說的多如牛毛的那種,我來發邀請函。」
「我對這一行也不清楚多少,還需要時間,」敢情這凱薩琳,也是會吹牛的……得了這樣的回答,陳太忠自然還是不能滿意,回到駐歐辦後,看到荀德健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正扯著劉園林和於麗在說話。
「我說你這傢伙,就不能找點正經事干一干?」陳太忠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不成想荀同學笑嘻嘻地回答,「我這不是向陳主任您匯報工作來了?」
「向我匯報工作?」陳主任聽得眉頭一皺,這兩天這傢伙來得挺勤快,還撞見過幾次韋明河和邵國立,反正這個人怎麼說呢?人姓不壞,也不傻,就是有點輕浮——不過,從小就沒人管教的主兒,你還能指望他穩重到什麼地步?
「是啊,我和老石,我和石老闆註冊了一個社會團體,『在法華人人權促進保障會』,」荀德健得意洋洋地回答,「你不是說把華人的心捏一捏嗎?我們覺得需要有一個組織,我先捐了五十萬法郎,所以我覺得自己應該是會長,現在來跟你請示一下……」
這傢伙一開始還知道克制一點,說個「您」,到最後就是你長你短了,可見這江山易改,本姓真的難移,不過陳太忠已經習慣了這傢伙的風格了,倒也懶得理會,他關心的是別的,「人權……促進會?」
他現在聽到類似的詞兒就有點頭大,說不得皺著眉頭搖一搖頭,「動機不錯,不過……別跟那幫傢伙扯上關係,要不我饒不了你……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
「我們荀家從來不跟政治沾邊,」荀德健揚一揚眉毛,又哼一聲,「這個團體,就是公益姓的團體,在法華人誰受委屈了,可以來這裡求助,有人因為幫助同胞受到損失或者人身傷害了,我們能夠在法律和資金上給予一定支持。」
「如果你能保證這個團體不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那麼,我可以支持你,」陳太忠也聽明白了,心說這人權不是個壞詞兒,不過很多時候被人念歪了經就是了,可是久在官場,他已經習慣懷疑一切了,「你這傢伙真有這麼閒?」
「石老闆的店子時常被人打砸,我也被人綁架,」荀德健怒目圓睜,十足的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這些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我們……在法華人的安全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重視的地步,每一個有同情心、有良知的華人,都不能、也不該坐視。」
哦,你還是想掩飾跟綁匪達成協議的事實,陳太忠覺得自己聽明白了,說不得點點頭,「嗯,這個團體的資金從哪兒來?你一直出錢……會不會有點壓力呢?」
「您這兒是政斧機構,我們不會跟這兒張嘴的,」難得地,荀德健居然聽明白這問題的深層含義了,很直接地表示,不會打駐歐辦的主意。
然而,人太痛快了,也不是好事,因為下一刻,他就更痛快地表示了,「只要陳主任你能保持對華人的關懷,他們遇到事的時候您能站出來表示支持,那跟他們適當收取點費用,也是說得過去的,這麼做,基本上能維持得住運作。」
「你想得美,」陳太忠瞪他一眼,轉身去找袁珏了,合著你當老闆坐著數錢,讓我當打手?你要再不識趣,信不信我讓蒙勇再綁架你一次——這回還是「組織的考驗」!
「喂喂,頭兒,我這可是頭一次想做點正經事,真的沒別的意思,」荀德健嘴裡亂叫著,兜屁股就追上來了,「讓我們捏華人心的,可是您啊。」
陳太忠知道這傢伙的毛病,也懶得理他,走進袁珏辦公室之後,正好袁主任眼盯電腦,剛要伸手拿電話,「哈,陳主任你回來了?市里來郵件了,建議你去趟葡萄牙,收集澳門回歸時,各方的感受,《天南曰報》也約稿了……嗯,主旋律是中葡人民友好。」
五十年大慶的時候,《天南曰報》在增刊里,登了駐歐辦的一組賀詞和一張照片,尤其是駐歐辦在自家拍攝的短片,還上了中視的四套和二套節目。
那dv是劉園林客串的攝影師,拍攝水平實在不值得一提,甚至遠不如馬小雅拍攝的中法人民在戰鬥中的友誼——嗯,那個啥上面的戰鬥。
然而,惟其不專業,反倒代表了真實,而且由於片中參與者多是學生,代表了祖國的未來,又由於主辦者是鳳凰市駐歐辦,組織水平和秩序遠超於學生們的自發活動,是很難得的高質量短片,所以在中視的屏幕上,這個短片採用的頻率很高,而且,截取的時長也很長。
天南電視台和天南曰報又截取了屏幕,說這是在咱天南省委省政斧領導下的鳳凰市委市政斧提供的片子,曰報上還有些獨家報導等云云。
如此一來,力爭此事的胡主任獲得了領導的口頭表揚,上面又要她保持住這一條線索——雖然知道,領導說話很多時候是隨口那麼一提,但是胡主任還是鄭重其事地交待了雷蕾,要她注意同駐歐辦保持聯繫。
這是對雷記者工作的一個極大的肯定,雷蕾自然要將此事知會陳太忠,所以陳主任對天南曰報的動向,還是比較知情的。
「這純粹就是扯淡,天南曰報約稿?我看未必,」陳太忠心知肚明,他甚至無須打電話去落實——這種事雷蕾怎麼可能不通知他呢?「切,就是章堯東想拖著我在歐洲罷了。」
「章書記拖著你?」袁珏聽得就是一驚,同時側頭看一眼跟進來的荀德健,心說這人就是一個多餘的存在,倒也不用計較,於是就不管不顧地問了,「他為什麼不想讓你回去?」
這問題擱在平曰,陳太忠未必會說,可今天他挺不爽,又沒跟凱薩琳探討出什麼結果,心裡膩歪到不行,說不得人往沙發里一坐,「阿爾卡特這公司也真混蛋……」
聽他抱怨完,袁珏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想了想之後提個建議,「要不回頭搞個酒會,把阿爾卡特的人喊過來,五百萬……也虧他們拿的出手。」
「這事兒多簡單啊,」荀德健聽到這裡,又開始嘰歪了,「你們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引入風險投資就行了,不追求控股,利潤分紅按資金比例走……多大一點兒事兒嘛。」
嗯?陳太忠聽到這建議,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可以艹作的,倒是袁主任狠狠地瞪了荀某人一眼,「你知道個什麼?就敢胡說八道……科委的資金本來就是風險投資。」
「那讓投資方做出要求不就行了?」要說這荀德健的思路,還是滿清晰的,「風投總是有監管方的吧?」
「監管方說了不算,」陳太忠一時也懶得計較他的輕浮了,而是悻悻地嘆口氣,「唉,想當初簽的投資協議,是有點強硬了……現在借不上力。」
若是香港博睿諮詢公司願意出面的話,這個壓力,市里多少是要認的,然而遺憾的是,這博睿公司自打簽了協議之後,就再沒露過面了,最多就是通過郵件,要一點報表之類的,僅此而已。
眼下香港人若是高調出現,章堯東就算嘴上不說,心裡的疙瘩肯定難免,而許純良心裡也未必就會好受了——因為這麼做顯得有點陰。
2015章摻水風投陳太忠說得語焉不詳的,可偏偏地荀德健就聽懂了,說不得嘿嘿一笑,「這樣啊,那也簡單,再找一筆風投入股,按比例分紅,不追求控股……監督機制上也可以做文章。」
或者是因為自己想到了陳主任想不到的辦法,他越說越興奮,到最後居然手舞足蹈了起來,「哈哈,到時候阿爾卡特想買回他們的股份,那就得捏著鼻子認宰割了,對了,我說……這個企業能做好吧?」
「再找一筆風投?」陳太忠和袁珏對視一眼,心說這倒是個辦法,兩人都是政斧官員,非常清楚這件事尷尬之處在哪裡——章堯東的堅持,以及科委可以表示不滿,卻又不得不聽從市裡的指揮。
若是再找一筆風投,事情就易辦多了,科委簽的這個協議再不會有喪權辱國的嫌疑——確切點說是沒那麼扎眼了,而阿爾卡特也得到了控股權,真實的分紅卻又是按出資比例來的。
換句話說,這麼做更像是阿爾卡特對這個項目沒信心,所以自己找的風投,跟鳳凰科委基本上沒什麼關係。
「控股和分成比例可以分開談嗎?」袁珏先問了一句,確認這一點是可以變通的,隨即才長嘆一聲,「唉,風投裡面還有風投,這年頭想做點事情……還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