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乾清宮裡銅臭滿殿

  第182章 乾清宮裡銅臭滿殿

  官三、民四、船五。

  這是宋代之後開始流傳的規矩,官家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百姓則臘月二十四過,船家則保留著舊習俗在二十五過。

  久而久之,北方習慣臘月二十三過小年。

  王珣和張志征、范元柱三人是臘月二十四入宮的,皇帝恩旨,讓他們先與家小過完小年夜再說。

  這一天,三個在京國公和武定侯郭大誠等許多勛臣、三代國戚們也到了乾清宮。

  人不少,包括了李成梁、蕭如薰、達雲、劉綎等新勛臣。

  正殿居中的明間裡擺著案桌,中間圍著炭盆。

  王珣三人謝恩坐好之後,就見包括王佳月在內的宮女們魚貫捧來糕點、茶水。

  他的目光沒有多在女兒身上停留,王佳月也只是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然後就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幹活。

  「不必太拘束,今日要說的都是好事。」朱常洛坐在寶座上,笑著指了指,「不明就裡的只怕還沒吃什麼,邊吃邊聽。」

  昌明號年度總結匯報暨擴股「茶話會」就此開始。

  朱常洛也不客氣,走下了寶座踱到他們那邊,從徐文璧面前的案桌上拈了一塊桂花糕擱進嘴裡,然後看著徐文璧。

  「定國公,身體可還好?」朱常洛看他的臉色似乎不太對勁。

  徐文璧看著老了一些,站了起來回話:「前些時日代祭,受了些風寒。」

  「……是朕考慮不周,太倚重老國公了。」朱常洛又看向朱鼎臣,「成國公怎麼也……」

  「……陛下,臣的身體一向不太好。」

  一老一中兩國公看上去都時日無多的模樣,朱常洛心裡也無奈。

  在京國公里,年輕身體好的英國公張維賢如今在京營里嘗試搏一搏。

  朱常洛只能感嘆著看向郭大誠和另外幾個舊侯爵:「往後再有什麼祭奠,你們要擔起來了。」

  「臣等自當效命。」

  朱常洛走了一圈,一一問了問家中近況,然後才踱回寶座說道:「這一年來朕著實欣慰。京營冒濫和占役清理,你們都忠心,也約束好了家小。」

  舊勛臣們連稱「不敢」、「應當」,然而這還不是因為皇帝新封了一批勛臣?

  朝廷財計艱難啊!誰做出頭鳥,焉知不會被皇帝借題發揮奪了世券甚至問罪?

  而文臣們這一年來要面對的事情太多,勛戚們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他們的注意力也難以放到勛戚身上。

  「去年只喊了他們幾家。」朱常洛指了指徐文璧他們,「沒別的原因,怕你們擔憂朕是要勒索你們。你們這一年大約也知道了這昌明號是什麼情況,今年再喊你們來,先聽王珣他們說說這昌明號今年是如何經營的,成效如何吧。」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珣三人身上。

  皇帝的寶座兩側後方,王佳月等乾清宮女官、小太監們也在等候吩咐。

  現在她所在的位置看不到自己的父親,但能聽到他先謝了恩,然後開口說話。

  「蒙陛下聖恩,諸位國公、侯爺、伯爺信重,昌明號雖草創,如今卻已經有了糧行、遮洋行、鹽行三個行號。此外,我們十家過去的生意,如今也以東伙制重新理了一番……」

  東伙制,是晉商們的首創。

  在江南,商幫們只是各家自己的產業,通過行會之中的協調溝通來形成所謂商幫。

  而晉商是後來才發跡的,他們的基礎實力更差,資源也比不上江南的徽商、浙商等,因此只能在組織形式上創新。

  這東伙制已經是萌芽階段的股份制了,而且有了「大掌柜」這種職業經理人式的做法。

  這也是朱常洛看中他們的原因之一。

  王珣首先介紹的是昌明號如今的架構。

  皇帝和勛戚們參與的昌明號自然是頂層控股,下面的糧行、遮洋行、鹽行等就是具體業務板塊了。

  山西十家過去的業務,如今還不算完全梳理清楚,只把最緊要的幾樣先梳理進入了這個「集團」之中。

  糧行在昌明號出資控股之外,是張家先收了些其他家的糧食生意資產,由張家主要出面打理。

  遮洋行是常家,鹽行則是范家。

  對王珣他們來說容易理解的概念,其他勛戚們則並不那麼容易理解。

  比如說劉綎,現在就是第一次關注到這些東西,頭大如斗。

  「說穿了,合夥掙錢。」朱常洛替他總結了一下,「以前是各自為戰,朕這裡有天下的貢賦,有內臣管著的財源;你們也是憑著身份和優免,雖也有進項,卻總是難免有占役、仗勢欺人之嫌。」

  他指著王珣他們:「做生意,你們沒有他們內行。在這大殿之內,朕和你們好比東主,他們便是身兼東主和大掌柜。王珣,說說今年生意如何吧。」

  「……是。那臣就先說總帳,而後再由張行首、范行首說說糧、鹽兩項的細帳。」

  王珣看著朱常洛:「臣奉旨擬的報文……」

  「劉若愚,讓他們抬過來。」

  又是屏風。王珣看到皇帝早有準備,乾脆離座走到了那邊。

  看了看上面的圖表,王珣也愣了一下:他呈上來的畢竟只是數字和文字。

  去年議定時的共同股本一共是多少,朱常洛自然教會了劉若愚這種易於學習掌握的年輕內臣,讓他們描出了一個餅狀圖。

  初始的固定股本是一百八十萬兩,皇帝拿出了一百萬兩,蜀王府和楚王府各拿了五萬兩,山西十家一共拿了五十萬兩,剩下二十萬兩才是當日的一共十五家勛戚分攤,從五千兩到兩萬兩不等。

  然後是糧行、遮洋行、鹽行現在的股份構成,都是昌明號占七成。

  這點固定股本自然不足以支撐他們做出今年的業績,因此又詳細列明了一些流動資金和流動資源的來源。

  一直下去講了許多的數字,最後就是很簡明扼要的幾句話。

  「今年各項生意,把應當要收回但暫時記在帳上的數字都算上,帳面總收是三百六十七萬九千三百二十七兩有餘;所付總貨款、藉資本息、契稅人工是二百七十六萬六千五百九十八兩有餘,歸昌明號總號淨利該是六十三萬八千九百一十一兩。若依股本悉數分潤,陛下該得三十五萬四千九百五十兩,蜀王該得……」

  只聽王珣呈報的數字,那麼即便是當初只拿出了五千兩的最小一家,今年也可以分得一千七百七十四兩銀子。

  這不是暴利嗎?

  徐文璧不由得看著皇帝:遮洋行今年都沒怎麼開始經營,光出了六十八萬兩買下遮洋總,錢真有這麼好賺?

  朱常洛自然不用向他們多解釋。之前的架構都聽得他們雲裡霧裡,他們又哪裡能理解什麼應收款應付款和資金周轉周期、當期業績之類的話?

  遮洋行雖然今年還沒完成一個完整周期,但泰昌元年的新增金花銀、白糧等,自然是計入泰昌元年的財報。

  貢獻這份利潤的大頭是鹽行,是暫時還沒梳理好的其他固有邊貿業務。

  王珣他們無非是先按照梳理好的結果把數字都報了進來,而且「奉旨」刨除了那些上下打點的隱形成本。

  這些都在朱常洛的可控範圍之內。

  接下來又是張志征匯報糧行生意,著重提到了年初京城糧價大戰之後昌明糧行口碑提升、占了不少京城糧市份額的事,薄利多銷。而糧行在通州的專倉則是武定侯平價賣的產業,而後武定侯、武清侯和宗人令侯拱辰也專門在昌明糧行里出了些資占小股。

  依靠運河,他們收了糧既賣京城也賣遼東、宣大,未來還可通過遮洋行賣往朝鮮。

  范元柱則著重感謝了定國公等幾個把鹽引集中起來交由昌明鹽行運作的勛戚:「臣在淮安,借了陛下冊立淑妃娘娘和各位勛戚的勢,如今成了一個新內商。鹽這生意,款項完全迴轉雖要兩三年,但該收的不會少,該付的不會多,數目是準的。」

  朱常洛點了點頭:「各大內商,無有不借勢。」

  他擺了擺手,讓劉若愚他們把屏風搬走:「稍後,這泰昌元年的業績報文,朕會讓內書房都抄送你們入伙的各家。今日先是分潤,得利六十餘萬兩,自然不必悉數分完,留二十萬兩吧。銀子朕都備好了,午後賜宴完了,你們便帶回去。」

  當然還是當日犒賞京營較技優勝者的做派。只留二十萬兩,皇帝該得分潤一大半,剩餘近二十萬兩銀子又被劉若愚他們抬到了殿內,打開箱子之後明晃晃的放在那。

  李成梁看得心情複雜:皇帝這樣拉著宗室勛戚一起做大肆做生意,著實罕見。

  他也知道了皇帝今天召他們入宮賜宴的目的。

  「大明將來該是什麼模樣的,朕心裡最清楚,最堅決!」朱常洛看著他們,「如今大明賦稅,能收上來的才幾成?與其讓地方上許多人賺走了銀子還不交稅,不若朕帶著你們賺了銀子交上稅來。朕不如明白告訴你們,僅昌明號今年實交稅銀就有近十萬兩。前幾日戶部呈報,這不到十萬兩則僅占大明今年鈔關、坐店稅銀的近一成!」

  他提高了音量:「昌明號已經做了大明海貿之外近一成的生意了嗎?恐怕百中二三罷了!朕不說把生意做絕,但那些關乎國計民生的生意,昌明號把生意再做大十倍又有何難?若能做到十倍,一年數百萬兩分潤何足道哉!勛戚與國同休,再用過去的老法子,不好用了。」

  朱常洛一一看了過去:「有了成效,朕才召你們前來。求富貴的,朕給富貴。為朕掌兵的專心掌兵,朕也可保你們富貴。明年開始,昌明號要加快步伐。你們願入伙的,朕就帶著。不願入伙的,昌明號把生意做到你們自己小生意的行當里,那可不能到時候說什麼。先說增資擴股,而後才是這昌明號的股東會,明年怎麼做,怎麼賺更多,朕再一一剖解!」

  眼看著那許多箱子裡的銀錠,只要皇帝是真的每年拿錢出來分,其實都不用再糾結什麼。

  哪怕還存疑,但既然能被喊來,自然是多少要拿出來一點的。

  舉國都是皇帝的,他想把生意怎麼調,這昌明號有做不起來的可能嗎?

  留了二十萬兩之後,初始總股本就是二百萬兩了。而後,皇帝準備將昌明號總號的總股本一次性擴一倍。

  這次,他還是又拿出了一百萬兩,並且當場展示了怎麼計算增資擴股之後的股份稀釋。

  因為有留存的二十萬兩紅利,所以去年就加入了的人,在這次拿出同樣數目的銀子,所占比例自然比後來者要更加占便宜一些。

  皇帝在這件事上同樣拿銀子出來和大家一起計算,並不因為天子之尊就白占乾股。

  乾清宮裡滿是銅臭味。

  王佳月在後面聽得目瞪口呆:陛下怎麼好像做生意比爹還要精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