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同病相憐?捅你一刀!

  第102章 同病相憐?捅你一刀!

  恩威自然要並施,接下來輪到朱常洛的長期謀劃。

  先是對他諄諄囑咐,講了些與鄰修睦的大道理。

  另外又說朝貢回賜將來會有改動,邊市則會擴大規模。

  還說了要整飭遼東,儘快把女真諸部在邊市中應收的款項付過去這等「美意」。

  「只要是一心忠順大明,諸外族盡可放心。大明的邊市定會更加繁榮,讓諸部都能買到所需貨物,價錢也定然公道。這朝貢嘛,朕將來會於邊市專設人手,銀貨兩清。價錢自會高於尋常散貨,畢竟你們花時間積攢,大明便省了時間慢慢搜尋,還能穩定供應,總不會叫你們吃虧。」

  朱常洛在為昌明號於遼東的經營埋伏筆,努爾哈赤則心情複雜地看著他。

  這新君和他父親很不一樣,很不一樣!

  毛皮、珍珠、人參、蘑菇、松子、蜂蜜……這些貨物大明都是需要的,但朝貢給皇帝的卻也往往不是最好的。

  帶到邊市,或者乾脆因為朝貢一路帶到山海關內、帶到京城,可以賣出更高的價錢。

  再加上大明給的朝貢回賜,回去路上又可以採購部族所需的鹽、鐵鍋、鐵具、絹布……

  總體上,如果不是有得賺,大家何必要爭搶那些敕書?

  現在大明皇帝說就算會改一改朝貢的法子,但仍然讓他們有得賺,那又說不出什麼。

  努爾哈赤也相信,至少大明不想因此鬧得邊鎮外諸族都怨恨不已,再群起劫掠所需吧?

  「朕對那極寒之地頗為好奇。你這便去信召你那第八子入京吧,你先留在京城,朕得空就問你那長白山風土人情!正好,寧遠侯與你也是舊識,朕如今也頗為信重他。過幾日,朕召你們一起,聽聽那白山黑水間的故事!」

  努爾哈赤人在屋檐下,只能無奈聽命。

  大明新君對白山黑水感興趣,這讓他極為擔憂。

  看樣子,是台吉那孩子不到京城,他就回不去了。

  這皇帝又是怎麼知道台吉那孩子天資頗高的呢?

  ……

  朝鮮國王李昖的次子光海君李琿同樣沒感受到大明新君的溫暖。

  「高淮遣人去索要貢禮,雖是擅自行事,卻是對父皇一片忠心。他見識不高,故而不忿大明損兵折將不知凡幾、耗費國帑數以千萬,就為了助你朝鮮驅逐外敵。前有再造之恩,如今更是捐助不斷。」

  朱常洛冷冷說道:「父皇則殫精竭慮,以致壯年病重,不得不禪位於朕。每念及此,朕鬱氣難平!故而高淮雖是擅自行事,他所言之貢禮,朕現在下明旨:朝鮮確宜略表存心,感大明再造之恩!」

  李琿諾諾稱是,不敢反駁,更不敢提什麼高淮派去的人實際上已經取走了不少材料。

  對朱常洛來說,也只是借題發揮。

  大明出兵朝鮮,有回報嗎?

  不能說完全沒有,至少確實彰顯了一下宗主國的地位,對忠順藩國有正面影響力,對一些藩族也有震懾作用。

  但回報實在太少了。

  在朝鮮國主已經提出「內附」請求的情況下,花費那麼大的財力兵力打完了這一場戰役,最終竟然沒有繼續經略朝鮮的意思。

  朱常洛已經錯過了這個機會,於是現在就準備再創造一次機會。

  「自強自立,才稱得上賢明藩主,能治理好藩國臣民,不為上國添憂。」朱常洛看著他,「你或者知道,大明也因國本一事爭了許久,但那只是群臣每每於父皇要殫精竭慮於數次征戰之際聒瀆激擾。朕既為長,國本便無需憂慮。」

  李琿心裡不妙,果然聽得大明皇帝繼續說道:「而你父王則是當真行事糊塗,先是久久不定國本,更於倭賊兵逼漢城之際,置長子於不顧,強立你為王世子。此等有悖倫序之舉,朕豈能承認?」

  歷史充滿了巧合。

  幾乎同一時間,大明和朝鮮都出現了國本之爭,都是皇帝不喜歡長子。

  李琿其實也不是朝鮮國王李昖喜愛的第四子,只不過因為李琿相對出色,在國將滅亡之際,朝鮮群臣強烈要求定下王世子以備不測,李琿才被冊立為王世子,並且有了宋欽宗一般的任務。

  李昖先潤到了平壤,又潤到了遼東,將朝廷一分為二,留下李琿在朝鮮主持抗敵。

  不能不說李琿還是比他爹強多了,真在朝鮮集結散落軍隊和義兵,扛到了大明援軍入朝。為此,朱翊鈞還封他做過慶、全軍務總督。

  如今朱常洛登基,大明和朝鮮又多了一樣相同之處:內禪。

  李昖回去朝鮮之後,情況就尷尬了。

  他兒子李琿已經極得軍心,就連在大明這邊,此前也有覺得李昖該禪位於李琿的提議。

  而李昖分朝鮮朝廷為二之後,七年裡提出內禪十八次,最開始或許有像宋徽宗一樣躲避責任之意,後面卻是為了試探這兒子的忠心。

  現在則是朝鮮國主父子二人的處境都尷尬。

  李昖又迎娶了年輕的新王后,誰知道會不會又生出個嫡子?

  李暉專門來朝賀,就是用了此前威望,頗招李昖忌諱前來。

  他就是想求得大明新君正式承認他王世子的地位,但朱常洛可不會與他「同病相憐」。

  朱常洛反而捅了他一刀,拿自己本就是長子、李琿是次子來說事。

  仿佛承認他就會削弱大明新君法統權威一般。

  於是李琿跪伏在大明皇帝面前,嗚咽出聲:「如今處境,又豈是外臣所能左右?初受父王之命,外臣孤苦支撐;如今名份不正,外臣惶惶不可終日。還盼皇帝陛下憐惜……」

  朱常洛十分感慨:不愧是雖然像宋欽宗一樣被對待,卻能夠做得像模像樣的人物。

  這演技,說來就來。

  而大明如今的影響力,哪裡是他在另一個時空能感受到的?

  沒得到大明的承認,這朝鮮王世子將來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他專門跑一趟如果能成功,回去之後就能堅定更多朝鮮臣子擁戴他的信心,說不定很快就能也來一出內禪。

  於是朱常洛嘆了一口氣:「你的事跡,朕也是聽說了的。只能說造化弄人,朕卻不能先承認你為王世子了,畢竟大明也有國本之爭在先。若是傳承無序,朝鮮只怕必有一番爭鬥。如此一來,大明豈非仍舊要不斷輸糧賑濟朝鮮?」

  李暉聽得心頭一動,主要是關心利益嗎?

  「陛下,可外臣之長兄曾被逆賊譁變擒獲獻予倭賊為俘,又隨倭賊宣撫多處淪喪國土。雖是受挾,如今國中上下皆不信服。前年長兄醉酒闖父王寢宮,父皇一怒之下罷了其職。如今外臣只盼上國恩准,允以為王世子,則下國朝野安寧,一心休養生息,以報上國恩典。」

  朱常洛似乎被他說動了一般,陷入了思考。

  李暉覺得好像有希望,連連悲戚地懇求。

  朱常洛嘆了一口氣:「如今朕初登大寶,至少現在不行。但你忠順之心甚篤,朕倒也憐惜你的難處。這樣吧,朝鮮始終不能長久靠著大明輸糧賑濟。大明內外數征,眼下也要休養生息,尤其是遼東如今還沒緩過氣來。朝鮮雖貧瘠,總有些物產。遼東只有一處開原馬市,朕可在寬甸堡再開一處邊市……」

  於是便說著他的想法:朝鮮物產就近到寬甸堡邊市來貿易,至於朝貢,也要改一改。

  大明輸運的糧食都要作價,直接經海路到朝鮮,擇了皮島作為中轉港口。

  「朝貢之外,私貿不少。你回去後,能不能約束住,只在皮島與朕指定的人交割?」

  李暉心裡發苦,嘴上只能說道:「外臣自當約束……」

  朱常洛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若能約束好這件事,那便證明你將來可以穩住朝鮮了。」

  李暉心裡一震,這件事與他王世子能不能得到承認掛鉤嗎?

  就如同大明有許多力量不小的大族海貿走私,朝鮮自然也如此。

  朱常洛要求他壟斷這個市場,專門與大明對接,還用諸多朝鮮物產來換大明的賑濟糧。

  大明的船過去了,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李琿還能說什麼?只能叩謝上國皇帝隆恩。

  他只能說是成功了一半,其餘的卻需要他自己去想法子。

  偏偏朝鮮之役的過程中,他父王已經憑藉當時的密切關係和人在大明之內的地利,完成了數代朝鮮國王都沒能完成的宗系辯誣大功,讓朝鮮國主世系在大明會典中有了正確的記載。

  要不然,這次退而求其次辦成這件事,回國之後也必定威望大增,地位穩固不少。

  朱常洛看他心事重重地回去,這才開口說道:「出來吧。」

  王珣從旁邊的暖閣過來,先乖乖跪下。

  「都聽到了吧?不論是女真還是朝鮮,把他們派去邊市的都漸漸變成自己人。建州女真不敢劫寬甸堡,卻一定敢劫去寬甸的朝鮮人。」

  王珣磕著頭:「臣明白了。」

  「皮島那邊,朝鮮工匠也可招攬,他們也有熟於造船的。接下來召那利瑪竇,你就不必避開了。」

  「臣謝陛下隆恩!」

  他已經可以稱臣,而最近這幾天,在王珣看來,皇帝對他們著實要重用!

  原來竟有先從遼東經略女真、朝鮮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