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沉默。

  通過這些記憶碎片拼湊出的歷史，他明白了山海大域內為何存在了那麼多的屍骸，也明白了發生在這個族群曾經的過往。

  前提，這一切是真實的。

  若這段歷史是真，那麼與如今炎月玄天族的說法比較，諷刺之感極為強烈。

  為守護炎月玄天族而戰死的祖巫，被掩藏在了歷史裡。

  傳承其意志之子九黎，被醜化成為了坐騎。

  這裡面那位所謂的炎月玄天族一統大司權，那位在九黎的守護下，才可以成長起來的玄天之修，他的作用，就耐人尋味了。

  許青輕嘆。

  他的心告訴自己，這其實，就是真實的。

  哪怕不是自己的族群，但通過那些記憶碎片，他仿佛經歷了過往的歲月，感同身受的同時，似乎真正的走入歷史裡。

  「那麼，九黎是如何死亡，那位大司權又具體做了什麼，玄天大巫族什麼時候改名成了炎月玄天族，以及……日月星三神，又與此族的歷史有什麼關聯……」

  「這些的答案，就在餘下的那五個頭骨的記憶里。」

  許青低頭，凝望淤泥。

  只是如今褐色火苗已經熄滅，沒有辦法繼續燃燒赤母血肉，而血肉也在經過了如此消耗後，所剩無幾。

  「只剩下了六塊。」

  許青喃喃，感知了一下紫色水晶內浮現出的四個頭骨，也感受了一下自身與這片九黎之地密切無比的聯繫。

  此刻的他，已經不需要青銅香爐了。

  這裡灰霧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侵襲，一念之下，就可讓這片灰霧因他而翻騰。

  甚至對他的困擾，也已相對的消失。

  他清晰的判斷出，若自己想要離開，灰霧也會隨之挪動，與自己同行。

  只不過這樣的離開，存在了瑕疵。

  他的修為，他的神靈之力，依舊是被排斥的。

  除非他就此放棄自己的修為以及神靈之力，敞開一切接納灰霧，使灰霧融入身軀，融入靈魂，沉底成為自身的一部分。

  「那個時候，我不再是神修，而是……巫！」

  許青抬起頭，遙望天邊。

  對於巫，他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陌生是因為從未接觸，熟悉是因這片灰霧，就是巫的本源，他融入的四個頭骨，某種意義上，就是九黎的傳承。

  但這不是他要走的路。

  「祖巫，以死亡為代價，也只是重創了那尊強悍的神靈。」

  許青眯起眼，望著淤泥，思索辦法。

  而方法，他其實想到了，可這個方法，需要五個頭骨，才可展開。

  如今，缺一個。

  於是沉吟後，許青忽然開口。

  「小影。」

  其腳下沒有任何波動，也沒有絲毫情緒散出，小影仿佛已經死了。

  許青神色如常，等了三息，再次傳出話語。

  「若再不出來，你以後也不用出來了。」

  許青這句話一出，他身下的淤泥上，浮現出了一片淡淡的陰影，虛弱的波動泛起漣漪。

  「下去，貫穿千丈，形成一個可被我施法的介子。」

  小影的情緒波動，立刻就焦躁起來，無數個拒絕之意，傳遞到許青心中。

  「途中我將控制灰霧，不對你進行干擾。」

  許青說完，揮手間，四周灰霧按照他的心念翻湧，收發由心之感很是明顯。

  看到這一幕，小影情緒里的焦躁，減少了一些，拒絕之意也是如此。

  「事成之後，我給你一塊赤母血肉。」

  許青聲音平靜。

  赤母血肉是小影極為渴望之物，以往它只能眼巴巴看著許青吸收，自己想要聞個味，都艱難。

  所以在聽到許青的許諾後，它明顯遲疑，焦躁與拒絕，再次降低。

  「若你不聽話，那麼你我主僕之緣，也就沒必要繼續了。」

  許青聲音透著一股冷，落在小影心中，使得小影渾身顫抖，最終在獎勵以及生死抉擇下，它的情緒波動里散出一股豁出去的氣勢。

  為了活下去，為了血肉，它好似凶獸一般發出低吼，向著淤泥內，猛地一衝。

  下一瞬，陰影就沉入百丈，四周的灰霧正要靠近，在許青的干擾下，又飛速的散去，於是小影的下沉，要比之前順利太多。

  很快就到了八百丈的位置。

  只是在這裡，許青清晰感受到了來自下方的封印之力。

  那股力量如今在沉睡，可他能預感，一旦自己的氣息與封印碰觸，將立刻被其鎮壓。

  於是，他也不敢過於散出氣息去干擾灰霧蔓延。

  所以，小影的下沉，漸漸慢了下來，哀嚎也隨之傳出。

  但總好過曾經的狀態，而小影那裡，也是拼了全力，拼著被灰霧侵襲，下沉到了九百多丈，在這裡，它有些後繼無力。

  畢竟之前的那一次，它分裂出了太多，如今還沒恢復過來，處於虛弱狀態。

  眼看這般，許青忽然開口。

  「兩塊赤母血肉！」

  這好聲音落在小影心中，小影那裡顫抖起來，爆發出瘋狂的情緒，在如此重賞之下，它也被刺激了，向著下方狠狠一衝。

  轟的一聲，直接就貫穿了千丈，到了淤泥下的洞窟中。

  在這裡，許青不能散出氣息去干擾絲毫，所以霧氣大範圍的捲來，小影的哀嚎，也越發慘烈。

  許青神色凝重，他知道機會轉瞬即逝，於是沒有半點遲疑，在小影貫穿之後，他右手抬起，井中撈月驟然展開。

  天地波紋，成了水面。

  第五個頭骨，清晰浮現，被許青一撈之下，直接就撈了起來。

  吞入口中，封印在紫色水晶內的一刻，小影崩潰了。

  看似死亡，但卻有那麼一絲，從許青下方的淤泥三丈處鑽出，歸來。

  許青對此沒意外。

  小影的習性，是狡詐的，之前的一切，真實的成分雖有，可誇大之意也自然存在，所以許青才不信它會真的不顧所有。

  隱藏一縷影絲，也是意料之內。

  不過小影這裡，也的確是幾乎到了極限，這一絲歸來後，在紫色水晶內很是黯淡，要陷入沉睡。

  可它掙扎著，不讓自己立刻睡去，而是本能的向著許青散出了微弱的情緒波動，似乎想要進行確定。

  「肉……」

  許青點頭，感知了一下小影的狀態，明白如今有沒有血肉其實不重要了，反正它也沒力氣去吃了。

  但許青心善，他覺得必要的安撫，還是要有的。

  「等你醒了給你吃。」

  小影聽到這句話，心滿意足，沉睡了。

  而許青這裡，閉目打坐，修整自身。

  數日後，他雙目驀然睜開，露出精芒。

  如今他的頭骨已經有了五個，可以展開另一種方法，去取出頭骨。

  這個方法，不需要去融化淤泥，形成通道。

  一旦展開，可以讓下方的頭骨，自行浮現在井中撈月的神通內。

  「相信大師兄一次！」

  許青目中露出果斷，體內修為沖入紫色水晶內，狠狠一震。

  頓時紫色水晶散出紫色光芒，穿透許青身軀，擴散在外的同時，其內的五個頭骨，也在這片紫光里浮現出來。

  漂浮在許青的頭頂，排列成了五角形。

  看著這五個頭骨，許青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很快一圈圈波紋從一個頭骨內散出，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終五個頭骨同時散出漣漪，彼此環環碰撞，越發激烈，形成一個漩渦黑洞。

  望著漩渦，許青低吼一聲。

  「天地魂兮，其源本來。」

  聲音帶著遠古之感，迴蕩天地。

  傳出的一刻，漩渦轉動越發強烈，隱約間，竟有四團灰火，如被牽引，在黑洞內顯露出來。

  那四團灰火，與紫光內的頭骨從本質上一致！

  此術，正是陳二牛那裡傳授給許青的五牛追溯本源無情道。

  其原理是追溯本源，可將與其同源之物，吸引過來。

  但前提，是需先具備五塊。

  此刻，在那四團灰火出現的瞬間，許青井中撈月之法，立刻展開，向著漩渦一抓，頓時其內被召喚回來的四團灰火，各自震顫，其中有三團，脫離了漩渦，直接被攝取出來。

  映入許青手掌的水跡內。

  許青心中升起激動之意，雖沒有全部撈出，可一次性撈出三個頭骨，也足以說明大師兄這術法的驚人。

  於是他立刻將水跡吞下。

  大量的記憶碎片，如風暴一般，在許青的腦海直接爆發，與前面的碎片飛速融合，很快就拼湊出了更多的記憶！

  遠古的風，再次到來，好似塤被吹起，奏出了葬歌。

  葬歌中，講述了那位被九黎看重，被族群看重，授其統領絕神大陣內族群的大司權的故事。

  此人不愧是天驕之輩，雄才大略，在他的統領下，玄天大巫族萬眾一心，展現出了復興之勢，新生代也逐漸成長，對其無比擁護。

  這使得守護在外的九黎欣慰，於是不在關注陣內族群，而是將全部心神與精力，都放在與神靈交戰上。

  他要秉承父巫的意志，要傳承玄天大巫族的精神，不能退後半步。

  他的身後，是他的族群，是他要守護的族人。

  而就算是未來戰死，他也無悔，因為傳承者，他也找到。

  那位被他看重與保護的大司權，就是他心中欽定的下一任祖巫。

  就這樣，沒有了後顧之憂的他，帶領麾下大巫，開始了漫長的抵禦之戰。

  直至歲月流逝，一場被他萬般保護之人為其準備的血色之宴，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