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小鬧劇,並沒有吸引太多人的關注。
李青穗,穆青陽,宮紫,都看見了……只不過他們太了解白露,知道這是白家魔女又在找「倒霉蛋」整蠱,於是搖了搖頭,便繼續剛剛的話題。
顧慎走出酒會,該見的故人,他也都見到了。
如今,已沒什麼遺憾。
本來就要離場……現在正好白露給了他一個理由。
他就近找了一座小巷,那位北洲壯碩軍官也跟著出來,好幾位年輕的駐守者都跟了出來。
「差不多就到這吧,待會挨揍不會被那女人看見的。」
壯碩軍官微笑開口:「你說你是北洲的……對於那些冒充的假貨,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
顧慎無話可說。
因為他真是冒充的。
顧慎笑了笑,決定還是再給一次機會:「諸位,不如就此別過?我們就當從沒見過。」
但對方搖了搖頭,並沒有這個想法。
「別啊,我還想領教一下閣下高招呢!」
壯漢軍官呵呵冷笑一聲。
他突然靠近,在極近距離,抬起一擊膝撞……對付顧慎這個體格,還如此使出凌厲的招式,這是根本就不想給顧慎反抗的機會。
長野人固然好鬥,善打。
可北洲才是真正的戰鬥民族,尤其是邊陲出生的傢伙,打起架來極其兇狠。
「砰。」
一聲悶響。
壯漢面容驟然扭曲,疼得嘶了一聲,整個人瞬間就軟倒在顧慎懷中。
他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疼得眼冒金星。
就在剛剛,顧慎和他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膝撞!
兩枚膝蓋撞在一起,顧慎的身子骨雖然看上去脆弱,但實際極其「堅硬」,這種對撞基本上就是降維打擊。
「你……」
沒給對方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顧慎一記手刀,送這壯碩如熊的北洲軍官進入夢鄉。
簡單的切磋,犯不著見血,打昏就行。
「還有誰想試試麼?」
顧慎微笑開口,那幾個跟過來的駐守者神情古怪,跟見了鬼似的。
剛剛顧慎出膝的動作太快。
他們甚至沒看清……
只是一照面,戰鬥就結束了,倒是真的。
「你……當真是北洲人?」
一位駐守者盯著顧慎,神情古怪道:「為什麼從來沒聽過你。」
「嗯……」
顧慎瞥了眼酒會出口。
自己剛剛引起的動靜不小,似乎有人快出來了,估計白露待會也會出來湊熱鬧。
他靈機一動,澹然道:「我當然不是什麼北洲軍官,我是長野本地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沉……」
顧慎說謊不帶眨眼,他伸手做了個抹去麵皮的動作,但其實是催動精神力,將【鬼面紗】的五官進行了篡改,以小鐵人的面容示人。
「記住我的名字,沉離!」
他冷笑道:「回去之後告訴那幫傢伙,以後誰敢接近白露,我沉離就打斷他的腿!」
說完這些,他飄然離去。
至於後面發生的事情……就不在顧慎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
……
顧慎離開酒會之後,漫無目的地在雪禁城內閒逛。
他去了顧氏宗堂,隔著很遠,看望了如今退休狀態的顧老爺子,那株大榕樹重新生出了繁茂的枝葉。
顧騎麟的身體狀況不錯。
從指揮所退下之後,老爺子的日常生活變得簡單了許多,時常和周維會長一同下棋博弈。
顧慎沒有放出精神刻意靠近,以免被這兩位老爺子發現異樣。
就只是很遠很遠地看一眼。
見故人,見故人。
見到了,心愿便算是圓滿了。
古城深夜,月光靜謐,顧慎獨自沿著寧河行走,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鬆,舒緩。
自己「死」後。
世界依舊在轉動,而且當年的那些朋友,都活得很好。
他看到這一幕,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
褚靈陪著顧慎,一同看著寧河的夜景,她通過【監察系統】,不時向顧慎匯報酒會的現狀。
「那個被你撂倒的傢伙,竟然是費舍爾屬下的軍官。」
「看到傷口,費舍爾對你很感興趣……」
「所有人都被吸引過來了,白露也在其中,有人一字不差地報出你留下來的那番話。」
聽到這,顧慎忍不住笑了。
「然後呢?」
「白露憤而離席。」
褚靈認真道:「我看她最後的神情不像是生氣,穆青陽全程都在起鬨……嗯,這件事情沒有後續了,被打的傢伙還在昏迷,但費舍爾笑得最開心。」
這些人啊,一點都沒變。
顧慎意味深長道:「沉離又欠我一個人情……」
「啊?」
褚靈有些困惑,「不應該你是欠他人情嗎?」
在外面打了人,還冒名頂替。
怎麼看都是顧慎對不起小鐵人才對。
顧慎搖頭:「你不懂……總而言之,他以後會感謝我的。」
兩人就這麼沿著寧河一直走了下去。
許久之後,褚靈問道:「今夜之後,你準備去哪?」
該見的故人,都已經見了。
顧慎心中埋了六年的遺憾,今夜終於了卻。
他負手而立,站在河邊,看著平靜無波的河面,緩緩道:「今夜之後,我想……光明城的消息,也該放出來了。」
日落的消息,正在醞釀發酵。
很快就會傳遍五大洲。
「不錯,光明城這邊已經不再準備進行『信息堵截』……他們準備把『日落』的消息放出來了。」褚靈道:「要不了多久,全世界都會知道,光明神座年邁病重。」
「我準備去光明城。」
顧慎平靜道:「先前我沒熔煉『冥火』,就是擔心正式掌握火種,會被光明一眼看出身份……如今有【神隱斗篷】在,只要不動用權柄,我就是安全的。」
這一點,在陵園已經測試過了。
直面白朮先生,顧慎和小滿身上的火種氣息,沒有絲毫泄露。
「你要知道,這個消息很可能是假的。」
褚靈提醒:「也許光明城就是為了尋找冥王。」
「我知道……」
顧慎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緩緩攪弄平靜的河水,看著這翻覆的波紋。
他一字一句道:「無需他們派人找,我自送上門去。」
……
……
「烏托兄,終於等到你了。」
西洲,南安普敦城港口。
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羸弱青年,微笑看著眼前走下貨輪的男人:「這些年在東洲過得如何?」
「姚公子,多虧有你。」
烏托看著輪椅上的青年,誠懇道:「這幾年在裁決所的潛伏任務,異常順利,從未有人懷疑。從苔原被救,到九寧執法,再到步入長野……一切都在計劃之中,若不是你喊我回來,興許我還能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是很難了。」
輪椅上的青年咳嗽了一聲,忍不住笑了:「你已經坐上了裁決官的位置,再進一步……就是東洲那空懸快十年的『大裁決官』之位。」
「也不是沒有可能。」
烏托微笑道:「既然顧慎和周濟人都死了,這個位置可不能一直空懸著……再過兩年,興許就是今年,長野可能就要推舉新的大裁決官了。」
青年笑著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不管如何,你都不能繼續往下待了。」
「是……」
烏托面露遺憾,道:「一號暗線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您既然得到了賈唯先生的信賴,為何不勸阻神殿,不要涉險,非要遣人去查『諫口群島』的桉子……以我的了解,東瀨正藏很有可能是謊報信徒數量。那幾座破島,怎麼可能藏了八千信眾。」
「八千也好,三千也罷……如今行動失敗,都只是零。」
青年柔聲道:「既然元泱長老執意要去做,那便由他去做好了,只要你活著,帶著長野的情報回來了,那麼這些年的付出,就不算白費。」
「你還是那個性子,這種事情也能沉得住氣。」
烏托感慨道:「就是不知道……神殿還要你做影子做到什麼時候?那蘇葉都坐上聖子位置多少年了?」
姚公子抿唇笑了笑。
「好了,我先向元泱匯報長野裁決所的情報。」
烏托揉了揉眉心,就要起步。
「不必了。」
姚公子溫聲道:「這次的情報,匯報給我即可。」
「……嗯?」
烏托瞪大眼睛,立刻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他忍不住露出喜色,壓低聲音道:「因為一號暗線的事兒,元泱這老傢伙被處罰了?」
「不要亂言。」
姚公子搖頭,認真提醒道:「舉頭三尺有神明,這裡雖不是光明城,可也不要胡亂穢語,元泱長老被送去『秘牢』了,他另有任務,原先由他掌管的諸多瑣事,接下來便由我來負責,所以你接下來也歸我了。」
「好傢夥,怪不得你不惱不怒呢。」
烏托咧嘴笑了笑,誠懇道:「原來是熬到頭了……恭喜你啊,姚謹。」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時有些恍忽。
他澹澹道:「沒什麼好恭喜的,光明在上,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僅此而已。」
「這次諫口群島的失利不是偶然……我懷疑在東洲高層,也有一位蟄淺極深的『影子』,或許對方手中也有聖書。」
姚謹抬起頭來,看著烏托。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烏托皺眉道:「以我的層次,就算是顧騎麟,我也見過好幾面……我印象中沒這種人物。」
「被你發現了,就不叫影子了。」
姚謹微微一笑道:「不過沒關係,只要是影子,就有被光明照到的那一天。第三裁決官出逃,這種事情,東洲不會姑息,如果諫口群島的『影子』足夠有魄力,他會追到光明城來的。」
「追到光明城,瘋了吧?」
烏托簡直像是在聽笑話,有神座大人庇護,這裡是一座完美的神域。
東洲的暗子怎麼敢到光明城?
「如果沒有『意外』,自然是不敢的。」
姚謹再次開口。
烏托整個人都怔住,他神情古怪瞥了眼輪椅上的青年,就在剛剛,自己的精神海毫無預兆地被推送了一副影像。
這些年,自己坐上裁決官位置,可是靠得實打實的實力!
心湖被破,竟然連防備都沒有!
這輪椅上的病秧子,精神力已強大到了這種程度嗎?
看完這副影像後。
烏托神情大受震撼……西洲……日落……
「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你這幾天忙著逃命,所以沒接收到『光明之夢』而已。」
姚謹垂眸說道:「接下來這段時間,我要你配合我演一齣戲……所謂的『西洲日落』,只是序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