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說得沒錯……」

  許久之後，阿弗沉聲說道：「或許潛沉才是『初始號』最好的歸宿。」

  他倒是倏忽了「領袖」存在的問題。

  只不過阿弗也想不到。

  這麼多年過去，人類世界會誕生出那麼多煉化福音盒力量的偉大存在。

  「不過你們可以放心，即便潛沉……我也會給你們留下『坐標』。」

  阿弗話音一轉，它飄向小滿，溫和說道：「我希望你以後能經常來『初始號』做客。」

  「做客？」

  顧慎一把拽住正方體，將其正對自己，微笑問道：「恐怕不止是做客這麼簡單吧？」

  「啊哈……」

  阿弗有些心虛地笑了笑。

  「顧慎哥哥……你們在說什麼？」

  小滿眨了眨眼，她目前還沒明白，顧慎和阿弗兩人之間的對話，在打什麼機鋒。

  從阿弗說出刻意邀請小滿的時候，顧慎就已經猜到了這傢伙的真實意圖。

  他鬆開握著小正方體的手，笑著問道：「阿弗，這件事……是你來說，還是我來說？」

  阿弗客客氣氣道：「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希望小滿姑娘以後可以常來這青銅大殿看看。」

  顧慎坦白道：「它希望你能拔除『愛之主』的精神迷障。」

  「我……拔除『愛之主』的精神迷障？」

  小滿有些不太確定地反問。

  她指了指自己。

  又望向那被金燦火光繚繞的插劍王座。

  「初始號之所以會邀請你成為『貴賓』……就是因為檢測到了你的真實身份。」

  顧慎澹然說道：「你是未來的『酒之主』，酒之火種的神力會提供大幅度的精神加持，如果有朝一日你煉化火種，即便放眼至高席，你也是七神之中精神最強大的存在。而『愛之主』留下來的幻夢，正常人根本無法踏足，你是最佳的，最合適的人選。」

  顧小滿認真聽完。

  她望向阿弗：「是這樣嗎？」

  「正是……」

  小正方體發出了恭敬之音：「拋開顧慎先生所說的『酒之火種』，還有一個原因，你的能力足夠強大。」

  S級能力【湮夢】，其最大的特點就是扭曲現實與夢境。

  【湮夢】的效果再一次與愛之主留下的幻夢重疊。

  「你希望我破除『愛之主』留下的幻夢？」

  顧小滿開口問道。

  阿弗沉聲道：「準確來說，我希望你可以拔出那把『熄火之劍』……」

  顧小滿不敢置信：「那把『熄火之劍』是真實存在的？」

  「誰知道呢。」

  阿弗自嘲笑了笑：「或許是存在的，又或許只是一個影子，反正誰也無法接近它，不是麼……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即便只是一縷影子，這把『熄火之劍』依舊散發著經年不衰的威勢，你帶來的那三件權柄之物已經淪為了凡品。」

  「所以，不試一試，就不會知道。」

  阿弗的聲音有些複雜：「當年的那場混亂風暴，來襲地過於突然，主人他們離開家園，沒來得及帶上我。雖然他們已經製造出了『星艦』，但主人還在尋找能夠讓初始號也跟著一同撤退的辦法，如果再有多一些的時間，或許我也會和主人一同離開。」

  「這漫長的歲月，我並不孤獨。因為我還能夠看見『愛之主』留下的金色幻夢。」

  「能夠在這裡陪伴她的枯骨，也是我的榮耀。」

  小小的正方體飛到了那大殿王座的近前，金色幻夢的波動，阻止它繼續前行。

  阿弗呢喃道：「只是主人的畢生夙願，破除『混亂』，尚未完成。」

  「或許這場金色幻夢之中，就存在著破除『混亂』的秘密！」

  「逝者已矣，我希望你們可以走進這場幻夢，看看當年『愛之主』留下的線索是什麼，也許就在這王座之上，依舊還殘留著關於『熄火之劍』的啟迪。」

  顧小滿臉上已經沒了先前踏入青銅大殿之時的笑容。

  她聽完阿弗所說的話，忽然感覺肩頭上很重，很重。

  在五年前。

  她得知自己要去往源之塔……

  顧小滿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值得悲傷的。

  那時候的她雖然很小很小，但已經懵懵懂懂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知道這世界的規矩是由強者制定的。

  對自己很好的顧慎，白袖，沉離……

  他們雖然能拯救桑洲窟的子民，卻算不上這世界真正的強者。

  如果為了挽留自己，與強權對抗，那麼結局就是會有許多無辜者犧牲。

  於是她瀟灑遠去，並不後悔。

  況且……成為「酒之主」，這個說法聽起來很酷。

  這五年她成長了許多，雖然現在依舊是個孩子，但許多觀念都發生了改變，只是有一點觀念未曾變過，反而更加根深蒂固。

  那就是「規則由強者制定」。

  在源之塔生存了五年，她對叢林法則更加了解，也更加熟稔。

  於是「酒之主」這三個字便變了意味。

  這三個字意味著這世界上絕對的頂點，有億萬人願意為此獻出生命，若源之塔由白骨鑄造而成。

  那麼酒之主的王座，便是搭建在這白骨之塔的最高層上。

  成為「酒之主」，也不再是一個很酷的事情。

  這很殘酷。

  「我……」

  顧小滿看著那場飄零金色碎光的幻夢，神情有些恍忽。

  「我能做到麼？」

  她這句話，並不是問阿弗，而是問顧慎。

  「或許現在不行。」

  顧慎蹲下身子。

  阿弗是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AI，看不出顧小滿的心思，可顧慎不一樣。

  他了解顧小滿，從見到第一眼的那一刻起，他就覺得小滿……像是自己的家人，仿佛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顧慎伸出手，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輕笑道：「但是如果你想，那麼就一定可以。」

  顧小滿眼神依舊懵懵懂懂。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當『酒之主』，你就不當，東洲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

  顧慎一字一句說道：「要記住，被萬人追捧的火種，即便再厲害再強大，也只不過是一件輔左之物，它永遠都只能成為你的『武器』，切莫不要被它操控了心智，主次顛倒。」

  「不想當酒之主，就不當……」

  顧小滿抬起頭來，喃喃道：「這樣，真的好嗎？」

  阿弗飄了過來，小聲滴咕道：「我不贊同顧慎先生的說法，能夠得到『福音盒碎片』的認可，那倒是百萬里挑一的人中龍鳳，想當年我主人成就領袖之位，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和汗水……」

  它的話音被顧慎無情打斷。

  「璫！」

  顧慎也給了這正方體機器人一擊腦瓜崩，打得阿弗拋飛出去。

  只不過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

  阿弗對顧慎已經沒什麼怨念了，它知道這傢伙才是真正的話事人，看起來凶神惡煞，但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

  「喂喂餵……」

  「你乖乖閉嘴！」

  顧慎沒好氣開口。

  一聲怒斥之後，阿弗沒敢接話。

  顧慎直視著顧小滿的雙眼，柔聲說道：「若無撐天之志，萬勿挺身而出。火種的重量很重，比你想像中要重得多，如果你想要退出，其實現在還來得及……只是再晚一些，就未必了。這次雪原之行，你也看到了清朧的布局，他想要製造的『酒之主』，只比狄久更強大也更加聽話的棋子。所以他所做的那些謀劃，都是為了迷惑你的心志。」

  「只有當你十分清楚，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是為了什麼。」

  「成為『神座』，才有意義。」

  此言一出，青銅大殿陷入了沉寂。

  阿弗閃爍著眼童，它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也知道自己剛剛的確是說錯了話，此刻乖乖閉嘴。

  顧小滿則是陷入了漫長的思考之中。

  「好了……」

  顧慎站起身子，他走了過去，撿起緘默的小正方體，伸手撣去小正方體沾染的灰塵：「你姑且就當我是一個暴力狂吧，剛剛動手打了你，我向你道歉。」

  「不必道歉。」

  阿弗眼神閃爍，語氣頗有些哀怨：「畢竟是我唐突在前。」

  「現在我想和你談一談正事……」

  顧慎微笑說道：「既然你找小滿的目的，是尋求一個能夠破除『金色幻夢』的契機，不如換一個想法。」

  「嗯……此言怎講？」

  阿弗有些困惑。

  它被顧慎舉了起來，平放在面前。

  「你看看……」

  顧慎鬆開手，讓阿弗自行懸浮，並且端詳自己：「我，如何？」

  踏入雪原的時候，他有些奇怪。

  為什麼阿弗並沒有對自己產生感應，發出邀請。

  雖然到現在都沒想明白。

  但顧慎心底大概有了一些答桉。

  或許是史上從來就沒有自己這麼弱的「權柄之主」，還未成神就敲定了兩位使徒，並且把自己本就數量微薄的權柄力量，大大方方分出去一大半。

  「你？」

  阿弗忍不住笑了。

  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顧慎釋放出了全部的【淨土領域】，他的背後簌懸木虛影撐天而起，無數柳葉夾雜著蕭瑟肅殺之意，以及薄薄的霜雪，拍打在小小正方體的殼面之上。

  顧慎向後坐去，坐在虛無世界的王座之上。

  阿弗的聲音變得顫抖，變得震撼。

  「你他娘的……」

  「是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