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太陽耀斑

  「嶺西發現『逃難者』。→」倝

  「目標是一個幼年女性,無威脅,無威脅……可以靠近。」

  隊長的命令傳來:「帶她離開,返程倒計5分鐘,所有人準備回艙。」

  這次救援臨時小組,每隊成員四人,兩名北洲戰士兩名誠心會成員。

  隊長命令下達之後,小組本該直接行動,一道木然的聲音忽然補充道:「救援目標還有一位……是六十歲左右的老人。」

  「……」

  此言一出,本就不穩定的連結頻道寂靜了一下。

  隊長的沉默像是掉線。倝

  四人小組此刻正站在一座山嶺之上,山灰和雨幕交疊,他們借著地勢才看清那個跌跌撞撞的女孩……誠心會的兩位超凡者神情茫然,而另外一位北洲戰士則是面色複雜。

  「趙器,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啞巴。」

  那位同組戰士尷尬說道:「雖然你報了數,但是南下任務開始到現在,你好像還是第一次說話。」

  這麼一說,另外兩位誠心會執法者也覺察到了不對。

  「趙器……」

  這兩位執法者都很年輕,他們加入大都地底組織的時候,花幟與南灣的鬥爭剛剛落下大幕,只不過再怎麼年輕,「趙氏集團」的名聲還是聽過的!

  趙西來剛剛闔世幾年而已。倝

  夫人手中所握的滔天權勢,就是趙氏先前所打下的!

  兩位誠心會年輕人彼此對視,面面相覷,他們執行臨時任務,根本就沒過多留意同組夥伴,不過他們也明顯感覺到了其中一人的陰鬱沉默,一路上不發一字。

  此刻兩人望去。

  他們曾經見過趙氏財閥的那位公子哥海報。

  海報上的形象是一位頗有些瘦削的花花公子,此刻的男人與海報形象截然相反。

  滿臉鬍渣,神情陰鬱,面色蒼白,眼神之中滿是麻木。

  「應該是同名吧?」倝

  「我想也是……」

  兩位誠心會年輕人彼此傳音,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沒幾個人真的清楚。

  大眾只知道。

  在花幟移交陸南梔之後,趙氏便一夜之間消失了……趙西來的墓碑據說葬在了一處不知名的小荒山,至於那位紈絝公子哥,則是徹底銷聲匿跡。

  大都區有人傳言,趙器是被做掉了。

  沒人繼續深究,沒人探尋答案。

  因為大家都覺得,這個版本的「答案」就很好……倝

  那個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的傢伙,如果真被做掉,實在是一個很好的結局。

  「諸位,時間緊迫,執行任務吧……」

  趙器再次開口了。

  因為他發現這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而且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距離返程只剩下五分鐘。

  他沒心思在這種瑣事上浪費時間。

  一言點醒小組三人,趙器輕聲安排任務:「你們救那個小姑娘,我去救老人。」倝

  「……喂喂!」

  同行的北洲戰士還沒來得及開口,趙器的源甲尾翼已經噴吐火焰沖了出去。

  那位戰士長嘆一聲。

  據他所知趙器的實力並不強,似乎只是比初階好一些……

  這種實力,還逞什麼強?

  「走吧,先救人再說。」

  戰士低聲開口,與誠心會二位執法者一同前去。倝

  ……

  ……

  轟!

  桃夭看到黑色夜幕被一道赤紅色的光焰所照亮,漫天雨汽被源甲所撕裂,北洲救援者一馬當先,兩位誠心會成員則是在後方驅散山灰。

  「小姑娘……恭喜你,得救了。」

  聽到了這聲音,桃夭臉上並沒有喜悅。

  她神色蒼白,回頭望向自己來時的方向,「還有人,還有人……求求你們救救我奶奶。」倝

  「……」

  三人沉默了。

  「你是從哪逃過來的?」

  一位誠心會執法者發現了小姑娘的異樣,這姑娘面頰長得倒是甜美可愛,可肌膚上卻紋刻著漆黑的斑點,像是被太陽灼燒過一樣。

  「我從西窟來。」

  西窟……誠心會執法者第一時間就把這信息上報!

  這太陽灼燒的痕跡……倝

  極有可能是光明教會幹的!

  「求求你們,後面還有人……你們救救她吧!」

  桃夭聲淚俱下,苦苦哀求。

  她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

  哥哥沒有騙她,一路向南,真的有機會得救……可她獲救了,奶奶呢?

  後面就是她奶奶倒下的地方。

  「抱歉,你現在必須跟我們走了……至於那位老人家,我們已經發現了,會有人去救的。」倝

  完成了上報的那位誠心會執法者,深吸一口氣,望向桃夭,一番話說完之後便是一記乾淨利落的手刀,這種時刻容不得猶豫,帶走這個小姑娘才是最好的選擇。

  要不然。

  耽誤了時間,大家都要死在外面!

  「距離登船時間還有三分鐘……撤退!」

  他低聲道:「再不回去來不及了。」

  三人帶著小姑娘向著源能艇駐紮地掠去。

  「即刻返程……趙器,聽到請回答。」倝

  ……

  ……

  雨幕之中,紅色的光焰灑落,墜在泥濘地面之上。

  趙器聽到了斷斷續續的模糊聲音。→

  他成功降落在了第二位逃難者的面前……

  這是一個渾身都沾滿泥濘,此刻在雨幕之中散發微弱輝光的老者。

  老者身上之所以散發輝光,是因為她被「太陽」直接燙傷了,血肉都烙上了鮮紅的印記,趙器靜靜看著這個僅有一絲氣息的將死之人。倝

  四人小組之中,只有他對隊長進行了完整的上報。

  並不是因為其他三人視力不好。

  所有人都看見了這個老者……

  只是,在他們的判斷中,這已經是一具不值得拯救的「屍體」,趕往南窟的路途太漫長,有許多人倒在了山嶺泥濘之中,只不過有些不曾被人看見。

  而此刻的老者,其實就是運氣很好的,「被看見」的那一個。

  生命有時候很重,有時候又很輕。

  被看見的時候,往往是要重一些的。倝

  「……趙器!趕緊回程!」

  精神網絡之中再次傳來同伴的提醒。

  趙器默默斷開了連結。

  所有人都害怕死亡,而他是個例外……

  他是抱著「就這麼死掉也不錯」的想法,來到桑洲窟的。

  事實上。

  死在「救援途中」,就是他構想中最完美的結局。倝

  趙器蹲下身子,抱起這具乾枯身軀,例行公事地輕聲開口:「我是北洲臨時救援小組成員趙器,現在由我負責帶你離開。」

  摔在泥濘中的老者,意識已經模糊。

  「嗤!」

  尾翼噴吐光焰。

  兩人起飛。

  山嶺的遠方是源能艇停留基地,趙器神色恍惚地看著那散發巨量光芒的「終點」,現在的倒計時應該還剩兩分鐘,他看到已經有源能艇燃燒核心,點燃火焰,準備起飛了。

  自己還來得及嗎?倝

  如果來不及……

  是不是真的會死在這裡?

  自己真的想死在這裡嗎?

  這些思緒匯聚在一起,湧入他的腦海之中糾纏。

  忽然一道尖銳的嘶鳴打破黑夜。

  「喳!」

  一隻巨大黑鴉,從林木之中衝出。倝

  精神恍惚的趙器只見一團黑影砸來,他下意識進行躲閃,但緊接著就是「砰」的重擊,黑鴉一爪將他肩頭捏住,鐵鉤在二階源甲之上擦出一蓬銀燦弧光!

  「?!」

  趙器所有的思緒都在此刻被撕碎。

  在這突如其來的危機之前,他所做出的第一反應,便是答案:源甲骨骼迅速調整,他加快速度向著營地掠去。

  趙器的綜合素質十分糟糕。

  可以說是落銀城最差勁的入伍者。

  但他源甲飛行考核成績是良好,屬於最好的一門。倝

  黑鴉一擊沒有得手,加快速度想來第二擊,但趙器的微調無意之間完成了一次躲避,筆直射出的鴉影擦著二階源甲尾焰而過。

  但黑鴉的調整速度比趙器更快。

  它生活在高天之上。

  只見一道黑線,斗折拐彎,然後如一枚黑色箭鏃,疾射而來——

  「呼……」

  在這一刻,趙器的思維徹底放鬆。

  其實他心底已經知道自己命運的結局了……倝

  就算沒有這隻黑鴉,最後的十數秒,他也沒法抵達營地了,十艘源能艇,除了三號,都已經開始關門,甚至一號艇已經開始起飛。

  他閉上雙眼。

  ……

  ……

  「砰!」

  一道血肉炸開的沉悶轟鳴在趙器頭頂響起,他駭然睜開雙眼,而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捲髮青年面孔。

  陳沒一拳將黑鴉打爆。倝

  這一拳用力極重,一大團黑鴉羽翎和血肉都在空中混雜著炸開——

  像是一場漆黑夾雜猩紅的血腥煙花。

  但此刻的「煙花」炸裂速度很慢,因為【時間】被延緩了。

  趙器瞪大雙眼,他原先是極速掠行在空中的鳥兒,但在陳沒的【時緩】領域之中,卻像是一瞬間變成了潛沉海底的魚。

  陳沒拽住了趙器的源甲骨骼凸起部位。

  兩人從空中墜落,雙腳觸地的那一刻,陳沒便開始奔跑,像是一個在山谷之間放風箏的孩子……而此刻的趙器就是那隻風箏。

  【時緩】領域的壓迫力量湧來,雖然原主承擔了絕大多數,但趙器的面容還是被空氣擠壓了。倝

  他那張長久麻木的面頰此刻寫滿了驚恐。

  他沒想到在這裡會碰上陳沒這位老「熟人」,以前在大都區紈絝度日的時候,他曾在特殊場合和陳沒有過數次會面。

  他的父親和陳沒的父親,是主宰大都區,最有權勢的兩個人。

  兩人自然就被各種人拿來進行比較……

  事實上也沒什麼好比較的。

  陳沒年紀輕輕就靠一雙鐵拳拿下了一半的誠心會,和宋慈齊名。

  而他什麼也不是。倝

  只不過那時候年少輕狂的趙器並不這麼認為,他知道南灣和花幟的差距,這正是陳叄和自己父親的差距,所以他認為,真正「什麼也不是」的不是自己,而是陳沒。

  此刻陳沒的唇角翹起,像是在嘲諷當年的舊事。

  趙器羞愧萬分。

  但他沒發現,陳沒的眼神之中沒多少笑意。

  這說明救他,陳沒是認真的。

  「轟——」

  【時緩】領域裡的時間很慢。倝

  對趙器而言,這【時緩】的時間太漫長,簡直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倒計時最後的「十幾秒」,在陳沒的幫助之下變成了幾十秒。

  被強行續命的感覺並不美妙。

  最後他被自己曾經最瞧不起的傢伙,手拉著手丟進了源能艇中,而且最後還丟到了私密性很高的專屬貴賓會議室中。

  「砰!」

  【時緩】結束,趙器感到一陣嘔吐眩暈,忍不住捧腹哇了一大口,周圍幾人連忙躲開,好在他最終什麼也沒吐出來,乾嘔幾口之後就這麼昏死過去。

  「趙器,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倝

  源能艇內是誠心會的高層精銳。

  蘇察挑眉。

  「這傢伙加入『北洲』了……據說是落銀城。」

  齊櫚擦拭滾燙的大槍槍桿,剛剛的獸潮反擊戰中,他打到真正的彈盡糧絕,此刻看著躺在地上的趙器,以及另外一位垂垂將死的老者,困惑道:「不過以趙器的性格,這坨爛泥怎麼可能會參加外出任務?」

  「這的確很不合理。」

  吳鏞一邊慢條斯理磨刀,一邊譏諷道:「這位爛泥兄是我在大都最瞧不起的人,沒有之一,如果這種貨色都有覺悟來桑洲窟救人,並且還情願拼上性命……那麼我的世界觀恐怕今天就要崩塌了。」

  「諸位,現在不是討論這位『爛泥兄』的時候。」倝

  會議室外傳來陳沒的聲音。

  他走了進來,瞥了眼昏死過去的趙器:「不得不承認,能在這種場合遇到這位熟人,的確是一個令人驚訝又驚喜的事情,不過這傢伙變化真的很大。」

  「他死了麼?」

  「不至於,現在只是昏過去,我的【時緩】對他而言負荷太大,不過……如果不把時間流速拉到五比一,我沒法返艙。」

  陳沒開門見山:「我的主要目的不僅僅是救趙器……這個老者很重要。」

  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人身上。

  「誠心會剛剛還救了一個小姑娘,那姑娘身上都是『太陽耀斑』……這個老人身上的『耀斑』比那個小姑娘還多。」倝

  「太陽耀斑?」

  蘇察喃喃道:「這是光明教會動的手腳。」

  「嗯……西窟的許多逃難者都『失蹤』了,我想一定是光明教會對他們出手了。」

  陳沒低眉說道:「西窟的遊行者全都銷聲匿跡,許多中立者也就此『死去』。」

  「這種情況之下,這唯二的『倖存者』便顯得尤為重要,祁默先生剛剛對我傳來消息,他希望我能救下這個老人,不僅僅是出於人道主義。」

  「不僅僅出於人道主義?」蘇察問道:「祁先生是要做什麼研究嗎?」

  陳沒搖了搖頭,他誠懇說道:「我不清楚。祁默先生登船之後,抱著一台機箱進行了連結,他沉浸在那些沒人能看懂的代碼之中……我只知道,我應該信任他。」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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